《课纸双迹》丰璇

5、 30分差距

　　杨蜀芳批卷子从不拖泥带水，高一（6）班是他带的第三届，虽说月考已经见识到这个班的语文不太理想，但对伊沐阳和潘忘雨这个年纪第一还是抱有过高的期望。

　　他的同事，高一（6）班的数学老师兼物理老师，一个年纪轻轻就小有成就的高瘦男性，抱着教案凑到她身边。
　　“杨姐，批卷子呢？我明天上午有点事要出校一趟，上午两节数学课你替我上了吧？拿周四和周五的语文课换一下。”

　　杨蜀芳额了一声，看似无意的抓起办公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看身旁的男人并未离去，弯腰杵在她身边，在杯子放回桌面时，点头答应了这个请求。
　　“行吧。”又叹了口气，感慨道“何俊啊，你看我这，明天上午都没有休息时间了，我在（5）班也有课”

　　水杯搁在桌面时发出轻响，杨蜀芳手指一张张翻阅着45张写满笔迹的卷子，最终在看到“伊沐阳”三字时，把那张卷子抽了出来。

　　这位叫何俊的同事如释重负，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辛苦杨姐了，我回来给你带东西，这帮小子就服你管。”
　　说罢抱着教案匆匆离去，灰色的冲锋衣衣角在门口晃了晃便消失不见

　　杨蜀芬心里其实不太愿意。

　　她手中的红笔在伊沐阳的文言文翻译处停住——本该满分的题型，竟在“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先”字翻译上出了错，硬生生扣掉两分。
　　她眉头微蹙，自言自语道“怎么这都能错？”想起上午课堂上这孩子走神的模样，心里那点因代课而起的烦躁又添了几分。

　　办公室里只剩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杨蜀芳深吸一口气，看向了伊沐阳的现代文阅读，这个板块倒是没出什么差错，理解个个踩在点上，并没丢什么分。
　　作文《那一刻，我读懂了生命》里，几段叙述与举例值得让人斟酌，彰显着少年的成熟，结尾的升华让人眼前一亮。

　　窗外的叶片被风卷起，落在窗台上。杨蜀芳在伊沐阳的卷子上打下135的高分，抬眼看向墙上的课程表，上午两节数学课恰好在早自习之后。

　　第二天

　　铃响时，杨蜀芳抱着在家里加班批出来的卷子和习题册走向教室。

　　走廊里撞见几个打闹的男生，他们看到班主任后，瞬间收敛了动作，规规矩矩地往教室走。
　　推开门的刹那，教室里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同学们看着走进来的是语文老师，脸上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杨蜀芳将卷子往讲台上一放，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后排的伊沐阳和潘忘雨身上，声音平静却带着分量：“数学老师临时有事，这两节课我代上。
　　顺便问问某个同学，年级第一的位置，是不是坐得太稳了？”他在说后一句话时重重拍了两下桌子

　　“潘忘雨。”
　　潘忘雨一惊，老师的压迫感迫使他不敢抬头。
　　“这次考试比上次月考的卷子整体要做的好些，但你知道你为什么只考了105吗？归根结底怪你这字，简直是鸡爪子抓出来的！不，鸡爪子爪出来都比你写的好看，你阅读理解写的又密又多，我看了三遍，愣是没看出来你写的是什么东西”
　　“你上来！”

　　潘忘雨战战兢兢地走上讲台，后背早已出了一层薄汗。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杨蜀芳手里那两张摊开的试卷，更不敢接触台下同学们投来的目光。

　　杨蜀芳将两张卷子并排按在讲台上，指尖重重点在伊沐阳那张印着“135”的分数上，声音掷地有声：“伊沐阳，135分，全班第一。

　　同样是年级前列的尖子生，你们俩的卷子放在一起，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抬手将卷子转向全班，让后排的同学也能看清：“大家看看伊沐阳的卷面——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哪怕是文言文翻译的涂改，都改得干净利落，一眼就能看清答案。再看潘忘雨的，”杨蜀芳的指尖移到另一张卷子上，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这字歪歪扭扭，密密麻麻挤在一起，阅读理解的答题区域像打了场仗，墨团堆墨团，我批你的卷子时，比批十个中等生还要费劲！”
　　“哎，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月考其他老师说你字迹虽然丑但还算能看得清，可我的语文你总是不认真对待。”

　　教室里鸦雀无声，连笔尖掉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潘忘雨感到无地自容，手指紧紧抠着讲台边缘，指甲泛白。

　　“别以为字写得差是小事！”杨蜀芳拿起红笔，在潘忘雨的阅读答题区划了一道粗线。

　　“你这道阅读题，核心观点其实是对的，可就是因为字迹潦草、排版混乱，我第一遍看的时候直接漏了得分点，硬生生扣了你8分！你再看看伊沐阳的阅读答案，条理清晰，分点作答，哪怕是补充说明都写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丢分？”

　　她又翻到作文部分，将两张卷子的作文页对齐：“伊沐阳的作文《那一刻，我读懂了生命》，卷面整洁不说，行文逻辑严谨，情感层层递进，结尾升华更是点睛之笔，我只扣了5分。
　　而你的作文，内容其实有亮点，可这潦草的字迹直接拉低了印象分，再加上段落不分、语句挤在一起，满分60，明明能拿45分的作文，最后只给了你32分！”

　　杨蜀芳的声音顿了顿，目光落在潘忘雨紧绷的侧脸上，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警示：“潘忘雨，你不是没能力，是态度出了问题。伊沐阳能考135，不只是因为他知识点掌握得牢，更因为他对每一份卷子都抱着敬畏心，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都认真对待。
　　而你，总觉得自己会做就行，却忽略了卷面是答题的‘门面’，是让阅卷老师看到你实力的第一步！”

　　她将卷子推到潘忘雨面前：“拿着你的卷子，跟伊沐阳的对比着看，好好想想，为什么同样的水平，差距会这么大。这两节课，你就站在讲台旁边，把伊沐阳卷子上的文言文和阅读答案，工工整整地抄一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下去！”

　　潘忘雨僵硬的手拿起两张卷子，指尖触到伊沐阳那张整洁的卷面时，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

　　他抬头看向台下的伊沐阳，对方正襟危坐，眼神里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丝担忧。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讲台上，两张分数悬殊、卷面差异巨大的卷子，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潘忘雨的心上，也让全班同学都明白了“细节决定成败”的真正含义。

　　这两节课对于潘忘雨来说十在难熬，为了还原伊沐阳的字迹，几道阅读理解和文言文答案，他硬生生抄满了两节课。
　　在卡着下课铃把卷子递给杨老师时，手都是酸麻的。

　　杨蜀芳认真端详起那张抄满答案的纸，那纸上的字没有了往日的潦草歪斜，每一个字都写得横平竖直，虽然比起伊沐阳的工整仍有差距，却已是潘忘雨从未有过的规整，连标点符号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卷面只有零星几个错别字划掉的痕迹。

　　她紧绷的眉眼微微舒展，脸上的严厉褪去几分，还是没什么笑意，只是将那张抄写纸和两张试卷叠放在一起，递给潘忘雨，声音缓和了些：“这才像话。不是你写不好字，是你之前根本没用心。”

　　潘忘雨余光飘见同学们上厕所的上厕所背书的背书，一直垂着的头终于抬起来了点，指尖还残留着握笔的酸麻，心里却不像刚才那样憋闷，反倒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

　　“拿着你的东西下去吧。”杨蜀芳把卷子递给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期许，

　　“记住今天的滋味。下次考试，我要看到的是你自己的工整卷面，而不是抄别人的。如果再写成之前那样，可就不是抄卷子这么简单了。”

　　“知道了，杨老师。”潘忘雨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却比来时多了几分坚定。
　　他拿起卷子，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伊沐阳复杂的盯着他，递给他一支护手霜，用气音说：“握笔久了手会酸，擦擦吧。你的字其实写工整了挺好看的。”

　　潘忘雨愣了愣，接过护手霜，指尖传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他抬头看向伊沐阳，对方冲他温和地笑了笑，眼底的担忧早已换成了鼓励。

　　杨蜀芳整理了下教案，抱着习题册在前门口叫伊沐阳，脚步顿了顿，轻声说：“下课多帮帮潘忘雨，他的底子不差，就是态度需要磨一磨。”

　　伊沐阳立刻点头：“放心吧，杨老师。”
　　而座位上的潘忘雨，正摊开自己的卷子，认真对照着伊沐阳的答案看。

　　伊沐阳戳了戳他:“你看老师都说了，可不可以答应我教你练字？”

　　“不要，没打算，不要你管，我自己可以练好的。”潘忘雨正盯着那105分的成绩焦虑，听到这话毫不犹豫怼了回去。

　　“可你根本不练啊。”伊沐阳从他手中抽走自己的卷子“你就光盯着题琢磨，压根没时间管这些，你注意注意我好不好？哪天我因为字把你的年级第一夺走了，就有的你好受的了。”

　　“切”潘忘雨本来还想把他的卷子夺过来再看看，听到这话也不看了，把自己的卷子一摊，懒散的靠着桌子，双手插在衣服兜里:“上次月考你缺席了，都不清楚你上高中之后还能不能保持年级11的名次，就来跟我谈年级第一，扯淡。”

　　伊沐阳捏着自己的卷子，嘴角的笑意淡了些，却没生气，只是将卷子重新递回潘忘雨面前，语气带着点执拗：“上次月考缺席是因为家里有事，这次135分，总不算扯淡了吧？”
　　他指尖点了点潘忘雨卷子上的分数，“你明明有考120+的实力，就因为字迹扣了十几分，难道甘心就这么被我超过？”

　　潘忘雨别过脸，双手依旧插在兜里。他心里清楚伊沐阳说的是实话，105分的成绩像根刺扎在心上，尤其是想到那些本不该丢的分数，更是烦躁不已。

　　“我不是要管你，”伊沐阳的声音放轻了些，像是怕戳中他的痛处，“只是觉得可惜。

　　“你解题思路那么灵活，阅读理解总能抓到别人看不到的点，要是字迹工整点，年级第一根本没人能跟你抢。”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练字本，放在潘忘雨桌上，“我不用你每天练很久，就练20分钟，我陪你一起，不行吗？”

　　潘忘雨瞥了眼那个印着米字格练字帖，“练字帖”三字周围有梅兰雏菊的标识。
　　他心里那根弦动了，可还是嘴硬。

　　“谁要你陪。”伸手把练字本往伊沐阳那边推，“我自己会练，不用你多管闲事。”

　　伊沐阳没听他的话，自顾自从笔袋里掏出一支钢笔递过去：“这支笔写字顺，不容易晕墨，你先用着。要是有不会的笔画，随时问我，我小学练过三年书法，教你绰绰有余。”

　　潘忘雨没接钢笔，也没拒绝，只是埋头翻着自己的卷子。

　　徐皓刚改正完卷子，听到动静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潘哥，你学学又不会怎么样？！伊沐阳这书法大佬可是深藏不露，你跟着他练，下次保证字迹逆袭，分数暴涨！”

　　潘忘雨抬眼瞪了他一下，怼回去:“教你妹，少跟我提练字这件事。”
　　徐皓:“你怎么知道我有妹妹？”
　　潘忘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