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无语女士

2、第 2 章

　　吴声沉默地扒着碗里的饭，看着一杯又一杯喝着酒的父亲吴声什么话都不敢说。
　　饭后吴声像往常一样坐在低板凳上写作业，母亲坐在他旁边盯着他的作业本。
　　或许是两人突如其来略微亲密一点的表现引起了吴竹山的不满，他突然将手里的酒杯朝着他们俩甩过来，酒杯在吴声脚边碎开，玻璃划过脚踝，留下一条红痕。
　　“写写写，你学的会吗？你知道你老师上次跟我打电话说你成绩差的很呢！”吴声确实跟这个学校里的学习进度有些差距，好几次考试成绩都是班级倒数。
　　吴声害怕地皱起眉头，小小的一个人将肩膀缩起来，心里冒出许多反驳的话却不敢对父亲表现出来，任凭吴竹山一个人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话语间尽是些贬低的话语。
　　吴声抿着嘴承受着爸爸说的一切，心里涌起一阵委屈，犹如一根漂浮在无垠海洋上的孤木般孤苦伶仃，毫无依靠。
　　突然一只略微粗糙的手悄悄伸过来，小幅度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是身旁的母亲，看着吴秀儿朝他挤出的笑容吴声一时忘记了自己还在承受着父亲的责骂，他的心里只剩下了震惊：原来自己的妈妈有表情。
　　那个并不明显的笑容在吴声心里激起了涟漪，直到桌子的一声巨响惊醒了他，紧接着是他父亲的声音传来：“学学学，又学不出什么名堂，还要浪费钱。我看你小学毕业后就出来跟着我们打工，早点赚钱当家。”
　　“我不要，我要读书。”在听到父亲说出那句话的第一秒，吴声也顾不上什么恐惧了，他下意识反驳父亲，因为在他知道如果不读书早早走上打工道路自己或许会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在内心深处他拒绝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理所应当地，吴声承受了父亲的愤怒，尽管身体上遭受了些伤害，但吴声的内心对于继续上学这个想法却更加坚定了。
　　持续不止的怒吼终于在看不下去的工厂管理员的介入下停止了，吴声看着门边站在管理员旁边的吴秀儿，心里明白是她叫来了人。
　　在外人面前连吴竹山都显得和蔼可亲了，管理人员离开后他骂骂咧咧地上了床，流下吴声独自蹲在桌子旁，手臂疼地抬不起来，只能蜷缩在桌子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仅仅是因为疼痛。
　　吴秀儿将他扶他起来，表情关怀地询问道疼不疼。
　　吴声强撑着摇了摇头，两人都害怕发出声音吵到睡觉的吴竹山。
　　妈妈拉着吴声走出了房间，走廊上明亮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吴声难得感觉到了温暖。
　　吴秀儿仔细查看了一下吴声身上的伤口，然后离开了一会，过了会儿拿着一袋东西过来。
　　吴声被她拉去了楼梯那边坐着，手臂上传来冰冰凉的刺激感受，吴声看着眼前帮自己擦药的女人，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在心里升腾起来，十岁的吴声形容不出来那是什么感受，但却是他从出生以来第一次觉得不那么孤单。
　　吴秀儿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吴声正在流泪，抬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吴声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喉咙里发出慌张的呜呜的声音。
　　吴声抹掉眼泪，有些倔强地将头扭开：“谢谢你......妈妈。”
　　在此刻，他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她，他选择让她成为自己的妈妈，尽管她不开口说话，尽管她有时候神志不清，尽管…但是她或许是这世界上唯一关心他的人，或许吴秀儿也难以抗拒这种原始的母性本能，所以她也选择了他，这个受尽伤害，敏感又脆弱的孩子。
　　在这间出租屋里，吴声一家迎来了2015年的春节。春节前十天左右工厂就放假了，但是吴竹山的工地并没放假，于是母子俩单独呆在一起的时间增加了许多。
　　某天吴声惊奇地发现原来妈妈竟然识字，而且还会他习题册上的数学题，吴声对于母亲瞬间多了一丝好奇。
　　吴秀儿还会在吴竹山不在的时候悄悄带他去外面，两人在小县城的超市和书店里面逛街，在新华书店里挑选一本书坐下读一下午。
　　日子看起来似乎突然变得不一样了起来，吴秀儿和吴声还开始学习起了手语，两人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亲近。
　　俩人在吴竹山面前会刻意表现的疏远些，为了避免引起吴竹山的怒火。
　　但是无能的男人是不会因为正当理由而发怒的，只会随便找个理由将在外受到的怒气发泄在妻儿身上。
　　今晚吴竹山回来时就很不对劲，他怒气冲冲地冲进来，一屁股坐下就开始破口大骂：“那个王哥是个什么玩意，说好了那片工程我们来做的，结果现在又想要压我们的工资，真是他爹的给他脸了…”
　　吴声和吴秀儿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都以为只要安静呆着等他像往常一样发泄完就行。
　　然而这次事情却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吴竹山突然成了一辆脱轨的火车，不受控制地朝着吴声撞去。
　　吴声下意识将双臂抬起来挡在自己头上，然而幻想中的击打却没有袭来，自己反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吴声抬起头发现是吴秀儿，妈妈的双手紧紧禁锢在他的肩膀上，吴声能感觉到她颤抖着的身体，第一次，吴声心里有了一种后悔：后悔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她，后悔自己还不够强大。
　　吴竹山的暴力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母慈子孝的画面反而却更加激怒了他，脚踢，拳打，这个懦弱的男人仅仅只凭稍强一些的力量而对他们俩肆无忌惮。
　　“妈妈，你松开我。”吴声流着泪说到。
　　可是吴秀儿怎么会说话呢，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
　　吴竹山的声音似乎飘远了，吴声感觉自己此刻或许拥有了那股力量，他不顾阻拦地站起来，猛地将吴竹山推到，吴竹山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回击，结果却看到吴声举起一把椅子向他砸来，那一瞬间吴竹山感觉他不像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脑袋被砸中的一瞬间吴竹山瞬间头晕眼花，睁大双眼看着吴声似乎在震惊：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吴秀儿看着眼前不受控制发生的一切立马慌张了起来，她站在原地瞪着双眼看着椅子砸在曾给她带来无数噩梦的人的身上，一时脚下的步子却犹豫了起来。
　　可是下一秒，她看着眼前的吴声立马回过神来，她一把将吴声抱住，吴声早已呆住了，他看着被自己用椅子砸了一下的吴竹山，看见躺在地上没有了动静的吴竹山。
　　吴声的胸廓剧烈起伏着，一股莫名的冲动袭来，他只想举起椅子砸碎这一切，砸碎这个稀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