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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飞烟 ...

  •   “师兄,你觉不觉着有些熟悉?”
      斐之何取过一支未曾沾墨的笔,干燥的笔尖落在纸上,点在杜去江描画出来的异境图上。
      困住他们的那处异境是改动过布局的后院,除去物事上的诡异,单从院落布局上就让人有些微妙的感觉。寻常的前后院会以垂花门分隔,而垂花门外是一处穿廊,再往前便是前院的墙。这般布局使得穿堂而过的“风”不瘀阻滞留,亦非过而无用。但这处改过的后院,实际上并没有一处完整的分隔与连接的门,反而是以抄手游廊与两边的厢房相通。原来的垂花门被推倒后,留出了一大块空地,只有原来前院的墙留着,便堵住了宅子里头的风,风穿不出,而在庭院盘旋,久而则会生乱。
      杜去江仔细瞧着院落,提笔在他们探查过的地界落笔。正北为居高的穿廊,西北为六角灯笼以引的幻境,东北为假山石壁,东南奇石处杜去江发现了带着药香的湿土,西南处斐之何挖出了残余的根茎,正南为院墙,正东与正西落空。
      易极默默看了半晌,忽然出声:“若以布局来看,确实会瘀阻‘风’,而动了土,亦会繁盛地气。要是以八卦对应五行来看,这里边的变动就大了。”
      斐之何倏地抬眼,三人各自对视着,抽出一张新纸重新描画。自后天八卦来看,由西北至西,分别为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其中兑与震为空,离无火,坤巽对置,坎水池小,艮土落石,乾金为幻,完全是东倒西歪。
      但这样的错乱,却同时让三人想到了一件物事。
      “关天井——”
      前朝因道骨聚气而盛,但气行乎地中,并非一枚道骨能完全移转的,其中凝滞的地气便会作乱。若上有宅房,住者不宁;若有池湖,则池湖翻涌;若有山势,则山势颓倒。为免此等祸乱,前朝便于此地气翻乱之处掘关天井。关天井坐于乾天之上,寻常人看不出亦瞧不见,因那只是建造宅子时所作,关天井上落盖,再起角房,则宅房安然无恙。
      关天井虽护宅无恙,但内里则完全颠倒,里边五行八卦交杂,如此才能消去那些作乱的地气。事关前朝之事,民间早已没了传说,只有道书上还有找出一些记载,斐之何与杜去江也是第一次碰见。
      “若真是关天井,里边怎么会有幻境?”杜去江百思不得其解,起身行至书架上去寻书。
      窗外的天色已经生亮,斐之何抬起袖子打了个哈欠,顺手抹去了眼尾的泪花。她从荷包中取出一张符纸,将寻书寻到一半的杜去江叫过来,指尖顺着符画起笔处朝下描画,“师兄,你看。自正北往下,院中两侧斜出,以石子铺路,道路蜿蜒却隐隐有序,与符画很是相似。”
      在破境而出时,杜去江只顾着寻出来的口,哪里有注意到院子里头的石子路。彼时斐之何就觉得奇怪,她通联符咒,在院中总隐隐有些微妙的感受,在探查时不免顺着院子走了好几圈。
      斐之何没取丹砂,顺手将自己手上的道脉关穴给封了,免得往符画里头注了气,引生了效用。杜去江看着她短短几息就在纸上描画出一道,夹紧了眉头去看,却对这道符画很是陌生。
      斐之何亦凝着眉眼看着手下的符画,指腹轻轻抚过几处转联,微微抬起眼来,轻声道:“灭神符。”
      “什么?”
      她声音太轻,杜去江与易极一时竟没有听清。斐之何收敛了心神,正色道:“此符非人力可为,不以灵力与灵属驱动,而是以命为引,只求神魂尽散,算得上是一道恶咒。我还是第一次见以宅院作符的……”
      杜去江再度低头去看那道符画,一时只觉得局面迷蒙庞杂,竟理不出什么思绪。
      斐之何搁下符画,眉宇却松开了一些,“不过,灭神符尽后会留下印记。我在院子里确实发现了一道印记,看来这符咒已尽,与我们要查的事应当无关。”
      “那就还是说回关天井的事吧。”易极已有了思绪,取过手边关于异兽的记载,上边并无图画,仅有文字记载,最上边是其族群之名——饕恶。饕恶者,生而化形,食七情六欲,异能为招引心神。因其生而有形,故不知其原身面貌,亦不清楚其化形之特征要处,身无道骨,生有灵识,可肆意取用灵核,灵核有致幻一效。
      “若是异兽,最符合的应是此类。”杜去江道,“能肆意闯入关天井,且置入幻境的,想必也只有灵物才能做到。但里边连一点灵物的气息都没有,想来只能是饕恶的灵核了。在异兽中,只有此族群可肆意取用灵核,其灵识可如分身,效用很大。”
      前朝末年曾有饕恶现身,因人世祸乱,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中六情浓郁,眼耳鼻舌身意六欲中尽数杂乱。饕恶食尽了情欲,竟激起顽劣本性,于人世以灵核灵识生乱,以求得更饱足的食粮。后来似乎是被清尊教训了一顿,此后只乖乖吃食,不敢随意生乱了。
      若真是饕恶,原身化形他们瞧不出,除了青石手绳的指引,可谓是两眼一黑,什么也抓不着。
      --
      斐之何睁开眼,两手瞬间交替着挑开袖子的束绳,黄符层叠飞出,沾着她身上的火属微光,自符画起笔处,丹砂更显鲜红发亮。符纸各自飞向八处方位,每一处各四张头尾相对,合作一个四角菱形,稳稳当当悬在半空之中。
      高悬的院落上空忽然灰暗了一块,瞧着像是一处开口,有几个暗影晃过,继而远远从上边传来喊声:“之何师叔——”
      易极站起身来,将自己衣裳上的尘土拍去了,伸手去拉斐之何。斐之何将手递出去,也没管自己的裙身,高高仰起头来,想要回话,但是临到开口的时候又停住了。她眼神在其余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虞楚齐身上,虞楚齐正仔细看着天上忽然出现的一个小口,眼神一斜,见斐之何正盯着自己看。
      “她让你们把东西扔下来——”虞楚齐仰着头朝上边喊了好几声,直到那处高高的小口暗了一瞬,有什么物事被人投掷了下来,虞楚齐瞧着那黑影快速下坠,左右为难着要躲,正好落在自己脚边。他定睛一看,却发现只是一个包裹。包裹层层裹了好几圈,易极一层一层拆开来,里边是几支香,瞧起来与寻常的并无二样。
      斐之何捻起香,幽幽道:“原本还想试着给练大人招魂,没成想今日正好是三七还阳之日,正好省去了麻烦的功夫。”
      她驱动了一张燃火符,三支香冉冉生出细烟。斐之何看了练落梨一眼,练落梨茫然地回看过去,继而反应过来什么,转而看向了西北处。斐之何了然,执着三根香朝向西北,与身后众人道:“跟我一起拜。”
      执引魂香三拜,凡有诚心者,皆可见还阳。众人抬首,面前一尺开外缓缓显出一道身形缥缈的影子。罗树立时就认出了来人,无论是身上入馆时的衣裳,还是失了人气的脸色,都是罗树最为熟悉的最后一面的模样。
      斐之何瞧着练为芳魂魄有几分晃动,道:“长辈魂魄有失,香火不足,待三炷香尽方可言语。”
      练为芳略带感激地朝她拱手弯了弯身子,斐之何坦然受了。按说魂魄有失者不可还阳,谁知练为芳先是正好撞上了改动布局时的地气,后又有杜去江准备的引魂香,引魂香尽,寻常魂魄甚至都能现出几分实体。
      八处方位的符纸隐隐颤动,斐之何将三支引魂香交到虞楚齐手中,道:“香自己不会灭,但要小心别落地。郎君一会儿若是站不住,就找个地方躲起来。”
      虞楚齐还没问出口怎么回事,只见那三十二张符咒生出赤光,齐齐映向他们所在的院落正中。众人脚下的石板发生一阵奇异的声响,似是有什么物事将要自地底下钻出。罗树紧紧守在练落梨身边,身后是练为芳的魂魄虚影,虞凉与虞浸左手握着佩玉,右手不知自何处取出两道纤细如丝的线,易极手上则翻出一面古旧的铜镜,众人各自退后几步,躲开那颤动的石板。
      “邪物食芽,今扶荆山以引雷召尔,速速现身!”正南处的院墙忽然开出一道暗门,杜去江大步踏入,高声唤出那邪物之名。
      “井门已开,暗门亦通,邪物食芽,你已无处可逃。”斐之何拔高声量,看向赤光之中。
      一阵阴风自地底呼啸而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卷出,却不等袭向众人,就被符咒的赤光削去了。一道乌黑的影子现出身形,它通体纤长,好似一株细瘦的木,周身还萦绕着一阵若有似无的雾气。
      “扶荆山……”食芽喃喃道,“好熟悉啊,当年那两个道者也是这样困住我,削去了我大半的修为……”
      练为芳曾以一魂一魄生祭道骨,道骨灭,祸咒散;练落梨换了灵血之后,邪物为难不得,便转而祸害练为芳。莫遥辛与裘素代曾在都京练宅之中落了阵法,逼食芽现身,并将其困于阵中。这十几年来,食芽食不得练家的精血,邪道无以维持,修为折损了许多,只能在宅子里头弄出点神鬼的动静。练为芳魂魄有损,精血有失,过了不惑之年不久,便如每一代的练家人一般,命数急剧走向了尾声。
      食芽没能吸食练为芳的精血,恨得目眦欲裂,却因阵法的缘由,没法要了练为芳的命。但偏偏都京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灵识,那灵识嗅到了练为芳身上浓烈的忧、思、悲三情,又发现了困在阵法里头日渐虚弱的食芽,竟分出了自己的一枚灵核,先是引练为芳入幻境,附身写下了送回水城的信,继而松解开宅中的阵法,让食芽能借物藏身。
      “那道灵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它看完了练为芳的记忆,想要吃上更丰盛的食宴,想方设法地将他的女儿骗来,还和我说,能让我吸食她的精血,助我道成。”食芽摆动着自己纤长的黑影,在赤光映照中似是不适地挣扎扭动。
      斐之何却嗤笑一声:“你现在有的,不过都是那道灵识给你的,你怎知这不是一处困住你的幻境呢?”
      食芽的黑影暴涨了一瞬,朝着斐之何的方向扑过来,却很快又被那些赤光逼回去。食芽恨恨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原本只是山中的一道虚影,道骨聚灵,给了我入道的机会,但偏偏又将这修道的机会剥夺了去。我恨那些夺走道骨的人,更恨坏我事之人!”
      虞浸听得心中冒出一阵无名火:“你不过只是怯懦而已!你若是真的有胆量,怎么不对那些取走道骨的人下手?你只是怕他们真的有法子灭了你,所以就只能纠缠着练家人,他们虽然受祸咒得七合之体,却丝毫没有护身的本领,任你饮血啖肉。”
      食芽却低低地笑出声来。它的声音本就偏尖细些,如今愈笑愈高声,听来更显得可怖。虞凉伸手拦住了虞浸,警惕地瞧着食芽的身影。
      “那也不是我的错。”食芽轻声道,它周身的黑影淡去了一些,露出一具纤长的骨架,与人形隐隐有些相似,但手、腿骨都要长上许多,而胸腔与头骨与常人相比却小了半数,看起来像是被外力拉扯揉搓成的模样。尽管食芽竭力想要散去那些黑影,但黑影却始终黏附在那白骨之上,如影随形。
      那具白骨转而面向杜去江,小上一半的头颅空着两个眼眶的洞,若是看久了,似乎能看到一双阴沉的眼睛。食芽说:“你能叫出我的名字,当然也知道我是从何而来,你说,我是天生的邪物吗?”
      杜去江的眼神在白骨上扫过,却是摇了摇头。
      食芽生于山谷中,本依地气得开灵智,是为灵体。山谷地气于天色破晓时现,有如晨间薄雾,只维持短短一瞬便顷刻消散。因其入道仿若出芽,需天时地利,又吸食地气而得修为,故而得名。然,修道本无捷径,食芽一道,苦修几百年亦难化形,这只食芽不过十几年便已初具形体,不过是借助道骨聚得的气而成,被反噬去修为是为因果。
      杜去江道:“道骨被取走封存后,你若重新入道,可去周身邪气,可你并没有。”
      不仅没有,还循着道骨微弱的痕迹去找,最后找到了练家人,以七合之体的精血来增进邪道修为。甚至因为害怕被发现,一身的精血用十几年吸尽,继而又纠缠下一代,代代如此。
      “你也不配以食芽为名。”斐之何望着那具细长的白骨,难得脸色全然发冷,“你走了一时捷径,便妄想一直修邪门歪道。虽然你浅浅吸食精血,却遮掩不住你身上浓郁的邪气。不然,我们怎么会发现你呢?”
      “发现我又如何?”食芽一双空洞洞的眼骨转向斐之何,周身的黑影再度浓郁起来,将白骨笼罩得严严实实。“前边的十几年就没能灭了我,现在就凭你们几个,还想困住我?”
      三十二道符纸赤光骤剧,关天井中雷声隐隐,斐之何抬手护着练落梨等人退后,瞧见虞楚齐手上的引魂香已去了一半,让他找个地方蹲好,以免一会乱起来伤到他。罗树护着练落梨找到一处石块避身,虞凉与虞浸跟在练落梨身边,各自将手中的丝线牵在了练落梨手上,二人朝斐之何点点头。
      易极已动身朝东南而去。斐之何与杜去江对视一眼,杜去江点头,前往正北。头上关天井门正开,斐之何走向正南,却发现那道暗门一动,明兆、明京、商堂接连自暗处走来。看到里边的景象,明兆松了一口气,“师叔,我们在上边找了半天才发现井门,差点以为赶不上了。”斐之何顺手揉揉他的脑袋,“干得好。”
      商堂在帷帽下朝她一笑:“斐姑娘。”
      斐姑娘颔首:“多谢你能来。”
      “不仅我来了,还有你的师弟也来了。”
      斐之何往暗门看去。暗门于男子的身形而言矮了些,邓正思弯着腰从昏暗中现身。斐之何打眼一看就能瞧出邓正思胸襟下佩着自己写的阻灵符,符咒正隐隐驱动着灵力,以镇他身上好几个阵法。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关天井中明亮的天色,抬手要给邓正思遮掩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身上有师兄的好几个阵法,各自都是护佑他过敏五感的。
      这次与玄楼之中的小打小闹毫不相关,甚至连定下这个阵法的杜去江都没有太多把握。斐之何其实也隐隐忧心,毕竟她来东市的时候,杜去江还在犹豫着邓正思的情形。若有些微不察,阵法哪怕只是被丁点灵力冲撞,杜去江也不敢保证邓正思的五感是否会骤盛,如他暴动的每一次一般,最终不得不以术法缚他、以阵法困他。但遇邪焉能不除?
      在邓正思的视野中,整处关天井要暗许多,离得远一些,他会从周身的灵属微光认人,斐之何的光亮是赤色的,不刺眼,反而有些暖意。
      斐之何朝他笑了笑,伸出手。
      邓正思一愣,好一会儿才抬起自己的手,手心朝上。
      斐之何的指尖一掠而过,留下一枚折成花瓣形状的符咒。
      邓正思刚收在手心,就瞧见斐之何给明兆、明京与商堂都递了一张。他将符咒收入手心,却看见明兆他们的符咒折出的形状似乎与自己的不大一样。
      发现他的目光,斐之何解释:“刚才等开井门的时候折的,你手上的那张最像。”最像什么,邓正思也不知道,但心里突然雀跃了些。此阵需八道灵属以启,邓正思原本以为自己不能来,毕竟他身上如今只是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实则早已站在岌岌可危的悬崖边上。花了三个月□□自己的杜去江先点了头,曾被自己误伤的斐之何也为他准备了防身的符咒,眼前虽暗,邓正思心中却明朗起来,大跨步朝西北而去。
      食芽发现关天井中已隐隐游走着雷光,挣扎得更是剧烈起来,丝毫不顾周身的黑雾在赤光下被燎烧去一大半,只是不断拉长着自己的身形。
      “好歹我也吞吃了九代七合之体的精血,就让你们瞧瞧这些精血的威力!”
      黑雾挣脱了赤光的笼罩,狞笑着扑向练落梨的方向。罗树挡在练落梨身前,他的道脉映在脖颈处,因为当年与练落梨换了体内的灵血,灵属已不能成型,只能驱使道脉而为,挡去了大半的黑雾。
      练落梨只感觉身上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是自骨髓深处向外透出来的,从骨血里生出的尖刺刺破了肌肤,让她连呼吸都在颤栗。在疼痛难忍之时,双手手腕上忽然隐隐传来一阵暖意,练落梨忍痛挣扎着低头,瞧见双手被虞凉和虞浸系上的丝线如今正隐隐发亮。
      食芽周身的黑雾在不断弥散,瞧起来似乎要遮蔽住这方天地,但却爆发出一阵哀嚎的嘶鸣。
      “灵识已断,你执意要吸食练姑娘的精血,只会被半合灵反噬。”杜去江淡声道。
      三十二张符咒引天雷,电光在黑雾中游走,击散了一部分。
      斐之何的话似乎还在虞凉耳边:“脉弦用在道者身上的用处多,若是将道者的脉弦连在常人身上呢?”
      那时他吃了一惊,手却在袖中摩挲。长道叔让他与虞浸各自取了一道脉弦前来,是早有预料吗?
      斐之何说:“练姑娘毕竟是半合灵之体,有些妖异也许会拼尽全力两败俱伤,只为那一身精血。”
      幼年入道时,家中秘术是每个子弟都要仔细听学的。长道叔带着他们到木壁前,看着上头密密麻麻的脉弦看似交缠,却又井然有序着。脉弦可连于木壁之上,是明命数;连与人身,则共连命数,不到十分危急之刻,千万不能动用。如今,便是长道叔口中的十分危急了吧。
      练落梨虽是练家人,却是在水城长大的。他们还未搬去路遥堂的时候,也曾遇到过练落梨几次。她与虞家的其他孩子都不一样,她的父母并不在身边。路遥堂中的孩子大多亦是如此,一部分是被家中送来的,比如虞浸,一部分是被道者带回的,比如虞凉。没想到虞家如此大的世家之中,也会有一个这么可怜的孩子。
      练落梨自小就生得好,虞家人面相多英气,只有练落梨似弯月棠花,晴时花娇,夜时月明。因而,大多人总觉得她娇弱些,不自觉就对她要更好些、更关怀些、更呵护些,继而渐渐忘却了,她也是在习武的子孙中一同长大的。也许身量比不上虞楚齐高大,也许气力比不上粟芳与裳叶健壮,但她骨子里有虞家的一部分骨血。
      区区一道邪物,区区蚀骨之痛,不过皆是外物而已。她真正的痛楚,在于心。
      “扶荆山弟子杜去江”
      “扶荆山弟子斐之何”
      “扶荆山弟子邓正思”
      “扶荆山弟子明兆”
      “扶荆山弟子明京”
      “扶荆山弟子易微”
      “扶荆山弟子易极”
      “极北商——”
      井门处忽然一暗,众人以为生了什么变故,纷纷紧张防备地抬起头,紧紧盯着高处。商堂方抬起头,只见身边忽然落下一道人影。那人一身霁青道袍,黑发中夹着一些霜色,声洪如钟,掩去了商堂的话:
      “扶荆山莫遥辛,今于渭城关天井落八方玄雷阵,请太上真君意,求灭邪物者食芽,归还七合精血故——”
      商堂只感觉自己被一阵轻柔的力道推出了震位,身形稳当落在庭院正中,不远处便是练落梨几人。
      “师父!”斐之何面上一喜,周身的火属骤然涌出,落入脚下离位。八方灵属汲汲落地,各自灌注出一道繁复的圆印,而八枚圆印之上,四道符咒的赤光分移两侧,赤光相接,八方承联。
      阵法中央的食芽脱出了赤光,正得意地以苦痛折磨着练落梨之时,一道雷光落下,劈散了它身上缭绕的黑雾。食芽发出一道凄厉的喊声,摇动着白骨要躲,却发觉关天井内已结成一张密密麻麻的雷光网,只待它一动,引来的天雷即毫不留情地泯灭去它周身缠绕的黑雾邪气。
      它胡碰乱撞地在网中挣扎,修长的手骨与腿骨朝练落梨刺去,又被商堂的冰属挡开。食芽并不死心,拼着周身的修为,誓要与练落梨同归于尽,可在行动间,忽然发现角落里的虞楚齐,他手上的引魂香即将烧到底,还余短短的一截。
      “引魂香……”食芽的动作一顿,白骨之上空洞的眼眶忽然亮起两汪莹莹的绿光,相比于间歇的雷光,那绿光无比耀眼,直直刺向了魂魄实体的练为芳。“练为芳!”食芽再也顾不得自己会被天雷劈散,直直冲向那道魂魄。虞楚齐看着手中即将燃尽的香,咬牙将香护在怀中,就地往边上一滚。
      就在那闪着绿光的头骨即将撕咬上练为芳的魂魄时,练落梨忍着剧痛挡在练为芳的魂魄身前,已经紧紧闭上了双眼,等待着即将袭来的疼痛。在此关头,一道银光自东南破空而来,直直穿过了那双鬼魅般的碧眼,角度拧得很精准,正好对上了西北角廊上挂着的那盏六角灯笼。邓正思从袖中掏出杜去江给自己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道火折子,但拨开一瞧,里边冒出一抹烈烈火光,那火光攀沿上六角灯笼的流苏,火势飞快向上笼罩吞吃去整盏灯。
      食芽的白骨忽然顿住了动作,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似乎骨头之间将要扭解拆开似的——而那盏六角灯笼亦忽然在火势中冒出一阵莹莹绿光,那绿光势盛,在易极手上铜镜的映照下,却不减其威。邓正思站在乾位,脚下是阵法的圆印,他不能轻易移动身子,只能抬手掩着手上的灵物,周身的阵法摇摇欲坠。斐之何给他的符咒在他袖间生热,一道赤焰替他挡住了身前的冲击,让他能站直身子。
      而在乾位的对峙中,第二道天雷已自井门再度落下——食芽的白骨剧烈颤动一下,骤然缩小了许多,那一双碧眼也在雷光中黯淡地闪烁了两下,很快就灭去了,只余两处空旷的白骨。练落梨等了许久,没等到预料中的疼痛,缓缓睁开眼,便见食芽诡异地停在自己身前,转过头去,易极手上正拿着一面铜镜,上头的光亮已经消失。
      “入邪道者,以三道天雷灭之,修为尽散,灰飞烟灭。”易极的声音传过来,不带什么波动。
      第三道天雷落下,直直劈在白骨之上,练落梨就在白骨身前,却什么也没有感觉到。那白骨的头颅轻轻动了一下,练落梨眨动一下眼睫,面前只余一道飞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飞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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