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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原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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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洪掷春缓下脸色来笑了笑,顺带也放缓了语气:“我真只是过来瞧瞧。阿胭不在,我闲得发闷,申师傅这是在做什么?”
老申提起来的心稍稍放了下去,只是觑着洪掷春的眼色开口:“只是在挑拣汤料,归置时不慎全装在了一起,恐会混了效用。”
洪掷春捻起一样,举在眼前仔细瞧了瞧。老申看出来她的好奇,便将分拣出来的都与她一一说明。
这些汤料里头有好几种草根、干果、鲜果、叶片等等,洪掷春根本分不出其中的差别,只颓然地叹一口气,“申师傅,你说这下厨是不是也有门槛啊?有的人不用抬脚就迈进去了,有的人则在门前摔一个大跟头。”
老申瞧瞧她的衣着,看出洪掷春是有些身家的人,没下过厨也属常态,便道:“也不尽然。有些师傅亦是多年磨炼才有了一身好手艺。”
洪掷春恹恹地撑着头,她在下厨一道上算是毫无天分,或者说是有另一种天分,那就是能毫不费力地搞砸。
“申师傅,听方掌柜说,客栈里头有好些菜系,不知你擅长的是什么呢?”
“我只是学了熬汤的手艺而已。”老申仔细分拣着混杂的汤料,有些赧然地往下说,“说起来,我也在南边待过,却没学到什么手艺。后头到了苍山脚下,那里冬雪寒盛,多炖煮汤食,我便学了来。”
这话可说到洪掷春的点上了,她立马便坐直了身子,“申师傅在南边待过?南边的吃食都好,尤其是运城的吃食,简直是花样百出。”
老申略微迟疑了一刻,点点头,“我在南边没待多久便北上了,知晓的不多。”
洪掷春觉出一点不对劲,试探着问道:“运城街市繁茂,盛名的客栈酒楼无出其中,凭申师傅熬汤的手艺,若是留在运城,想必也是大好前程。”
老申面色上有些不自然,试图绕开话头,“我不习惯这么热闹,还是清静些好。”
洪掷春眼神在他手上顿住的动作略过,了然地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讲:“也是。”她随手捉起一枚干果,眼神从干果移落在老申身上,“说起来,宁城正好就有座清净山,当属十分有名。”
老申眼神飘忽着应了一声,低头将目光埋在汤料里一动不动,带着些欲盖弥彰。
洪掷春以两根手指捻着那枚干果,果子在她手上转了一圈,散出一点香气,她慢悠悠地往下说:“申师傅,这个果子应该是衡城的吧?我记得有一类鲜果是衡城专有,吃起来十分甘甜,没想到晒干后居然可以作汤料?”
老申终于能答上话,立即道:“正是。洪姑娘见多识广,这确实是衡城来的,入汤可增添风味。”
为她买烧饼和羊肉汤的小二回来了,在大堂四处没寻见她,瞧见斐之何在窗边坐着,便将吃食放下了。只是进后厨来却看见洪掷春在小院子里头,险些吓了一跳,连忙要引她出去。洪掷春扫了眼松一口气的老申,将手中的干果放回去,对老申笑了笑,说了句打扰,便转身朝大堂而去。只是才走出两步,洪掷春脚步稍慢,回过头看了一眼。老申已抱着大篓子起身,只是动作透着焦急,背影瞧起来就带着些心虚的意味。
洪掷春蹭去手中沾的轻尘,老申定然不是南边生人,或许就不是中州人,是自水路来的?老申对她的态度也有些奇怪。她并未做什么假身份来灵限客栈,若是怕她,那只能是因为斐之何,是说破了道者的身份吗?但方才她试探所问,在老申的话中已发现些许端倪。原本餐食就以南边为盛,菜系上更是各城相异,这方掌柜专门请了这么多南边的厨子,是以灵限客栈的餐食在渭城中才有如此盛名。
南面近海只宁、运、衡三城,她一一试探过了,老申在答话时明显带着逃避之意,其中定有些什么古怪。只是,到底古怪在哪呢?
申正时分,渭城的日光已逐渐西沉,剩一层苍茫凉薄的暖色,映着依旧晴明的穹空。
洪掷春姗姗来迟,斐之何慢吞吞地喝着羊肉汤,眼神瞧着外头支的馄饨摊子。洪掷春沉思着回来,明显不像往日的常态,虽然接过羊肉汤喝了个一干二净,但还得为晚饭留个余地。
外边馄饨毯子冒着热气,斐之何小憩的那阵劲儿还没缓过来,直至手肘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斐之何转过头去,目光落在洪掷春被斗篷和比甲遮挡的腹部,无奈地舒一口气,洪掷春嘿嘿一笑:“我想吃点馄饨,一人半碗呗。”
做馄饨的是位花白了头的阿婆,瞧着已上了年纪,精神却还是很不错的。阿婆捏的馄饨个头小,一份的数量不少,混在浓白的骨汤里像冒头的鱼。
洪掷春贪近,从窗户处接过自己的来,呼哧呼哧地一口两个。斐之何瞧着她一边烫得哈气,一边又止不住地往嘴里送,默默地搅了搅自己的碗。
洪掷春在间隙里抬眼瞧她,一双眼不住地使着眼色,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斐之何顺着她的眼神瞧了眼柜台,侧边不远就是通向后厨的门帘,她收回眼神,端起碗坐到洪掷春身边。
洪掷春住了嘴,搅着碗里的馄饨低声开口:“我碰上了后厨的老申,你是不是和他说破了道者的身份?”
斐之何低低地嗯了一声,洪掷春接着说:“他不是中州人?”
她们坐的这边侧面朝着柜台,方掌柜并不在,现下还不算是热闹的时候,只有几个伙计在忙活。斐之何道:“不是。他是东州深海的灵体,我是有些怀疑他,和师兄说过之后,更觉得他的来历有些蹊跷。”她看向洪掷春,“你碰到他时说什么了?”
“他说自己在南边待过,但对宁、运、衡三城都不熟悉。”洪掷春瞧了一眼柜台,接着往下说,“既是从东州来的,那他身上肯定没有文书和路契,运城虽繁茂,可也繁杂,若是有心,混到一个行商走邮的文书并不难。”
斐之何摁着碗中浮起的鱼头馄饨,挑着吃了两个,思索着开口:“其实我也觉得奇怪。既然是海中的灵体,离水海之地算是越近越好。或许,他在来中州的船上碰到了什么事,而这样的事,足以让他舍弃本性远走。”
洪掷春看向斐之何,二人沉默足有半刻钟。小鱼头甩着点拖尾在碗中游晃,很快又被木箸搅乱了行迹。
洪掷春思绪转得飞快,已大致梳理了个完全。斐之何心里装着事,连半碗馄饨也没吃完,洪掷春将斐之何碗里余下的几个小个头拨入自己碗中,借着动作的遮掩低声开口:“你若是要查文书和行迹,我可以帮你。”她将半温的小馄饨囫囵下肚,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清口。
斐之何端起两个空碗去外头结钱,拧着眉头,稍稍觉出些头痛的意味,光从如今的线索来看,没有一星半点是和异兽搭上关系的,反而净多的是阴差阳错。
洪掷春从窗子里探头,“我要了汤,你喝不喝?”
斐之何眸光微动,道:“喝。再多要一份装起来。”
洪掷春挑起点眉头,眼里带着饶有兴致,神情有些微妙。斐之何很是了解她,知道她是动了心思,也想参与其中。但这里边不可控太多,就连洪掷春待在灵限客栈中的安全她都不敢保证,更遑论让她一同作伴。
看出斐之何的意思,洪掷春也没再坚持,反而让她凑近了些。两人贴近了说悄悄话:“对这个老申,委婉这套行不通。他大概被我问得正心慌,若是来硬的,估计会有收获。”
斐之何眨眨眼,目光穿过大堂,瞧向那道通往后厨的门。那处并不掩门,寻常时候只以一张帘子分割,像是深蓝混着墨黑的色彩,其上没有丝毫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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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初。
斐之何提着食盒去了街头。
此处多是铺子,不比灵限客栈周遭,行人略少些。
斐之何止步,瞧着牌匾上宛转的五个字——杏春胭脂铺。此为斐府的家产之一,掌柜瞧她来了,连忙迎她入内堂。杜去江和肖谊早在此等候多时,斐之何看了眼肖谊,将食盒搁在桌上。肖谊会意,带着掌柜出去,顺手将门也带上了。
杜去江看向食盒,思绪一转,便明白了斐之何的意思。他正欲打开食盒,斐之何却伸手阻拦,带着些谨慎的意味,“以防万一,食盒也一并探查吧。”
平日里,斐之何心思并无如此缜密,杜去江看她一眼,隐隐觉得事态似乎要比他所预想的更为严重。探查的术法悄无声息,摹画的灵阵更是毫无异样,杜去江拧眉看她,斐之何这才揭开食盒,将汤盏取出推至杜去江面前。
“我与掷春已经喝过两盏了,并无什么异常。”斐之何将那宅子的图纸取出,连带着郭粒所说也一并托出。她现在思绪混乱得紧,正好杜去江来了,师兄的心思向来要更缜密周到,她轻轻揉着有些生疼的眉心,将桌上的油灯点起,瞧着杜去江正在看洪掷春的那封传信。
烛火微妙地晃动一瞬,杜去江周身的水属气息忽然一停,神色蓦地爬上些怀疑。斐之何打起些精神坐直身子,“师兄,怎么了?”
杜去江的目光却落在她身上,道:“之何,放出你的灵属。”斐之何下意识照做,火属漫起些细微的光粒萦绕在她身边,像是萤火似的。
杜去江的神色却并未因此松动,反而有些凝重,“之何,常人虽然瞧不见,但我能觉察到,在东市这两日,你身上外化的灵属在减弱,方才甚至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
斐之何面色一滞,“我并未察觉。我只在灵限客栈待着,今日最多就是去查了宅子的事,还有……”她目光落在那瓷白的汤盏上。天色已生出昏暗之兆,桌上点着一盏灯,更映得那白瓷细润如玉。
杜去江伸手拉近那汤盏,朝里头瞧了瞧,骨汤飘着香气,闻起来并无什么异常。
斐之何有些怀疑,“师兄,兴许是别的缘故呢?”
杜去江将盖子归回原位,没动那盏汤,“你约了他来,是什么时辰?”
斐之何瞧了瞧天色,“差不多了。掷春也发现他的来历似有些问题,让我们来点硬手段。”
杜去江面色不变,只点了点头,“知道了。你的灵属如何?”
斐之何站起身来,火属在屋子里游走两圈,她大致感受了一下,顺带着松动松动筋骨,“还好,并无凝滞,想来只是一时之效。”
杜去江却不这么想。扶荆山于灵属一道本就走得深,灵属与道脉相修,亦是道者最后的依仗。若不慎陷入某些特殊的幻境,至少还有灵属在身,凭修行的磨砺,不仅足以护佑周全,甚至可破幻而出。
斐之何觑着杜去江的脸色,杜去江虽没开口,但斐之何也明白他的意思,默默地低头认错:“是我大意了。”
杜去江没说话,目光瞧着外边。
门被人轻轻敲响,是肖谊的声音,“姑娘,有人来了。”
斐之何应道:“让他进来。”
老申面上带着局促和隐隐的不安,他知道这胭脂铺在东市上有名,却没想能进到这内堂来。肖谊推开门,示意他进去,老申下意识要将手往襜衣上抹抹,低头时才发现自己已除了襜衣,正是下值的时候。
门内坐着个男子,瞧着周身上下并不俗常,他能觉察出些微妙的气息,像是水的味道。斐之何站在杜去江身侧,反手拉着胳膊舒缓疲态。
背后的门被合上,老申神色惴惴地走近两步,没敢说话。虽不开口,但杜去江周身的水属早已涌动,水纹勾出老申身上一抹带着深海气息的灵力,灵力被引成长长一线,飞快落入杜去江手中的道印间。
老申惊吓地往后退了一步,杜去江翻手作印仅在一瞬间,他甚至连一丝觉察也没有,若是落在他身上,他丝毫没有还手的准备。
斐之何瞧着老申面上攀起的惊惧,神色渐渐泛起阴云,那双润泽的眼眸此刻泛着冰棱,“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杜去江双手一翻,道印顷刻消散,那抹灵力连滚带爬地撤回老申身边。
老申周身一抖,面色发苦,“我、我不敢说啊。比起道者,我碰到的那些人更为可怖。我好不容易上了岸,一路藏隐躲在山中,直到确认那群人没找到我,我才敢在人世行走,可到底也不敢离水太近,生怕他们行船会碰见我,只好辗转来了渭城。”
“渭城水为支流,并无大船穿行,又因着提防,所以选了东市落脚,也算是十分谨慎了。”杜去江眸色含霜,老申根本不敢与他对视,颤颤巍巍地点头。杜去江再问:“你是在哪座城上的岸?”
“宁城。躲了一段时间后,先是行到苍山脚下,后头就来了渭城。”斐之何仔细瞧着他的神色,他说的与她和洪掷春猜得大差不离,老申靠岸后并不敢在外走动,所以对近海的三座城都不大熟悉,也正因如此才漏了馅。
“你的灵力有别的效用?”杜去江问。
老申搅着手指,悄悄抬眼去看斐之何。斐之何面色毫无转圜,周身的火属跃动,虽阵仗不大,但气势狂傲,张牙舞爪着似要朝他扑来。老申虽在后厨做工,和火打交道也有些年头,但火属可不一样。生怕火属下一秒扑到自己身上,他连忙回杜去江的话:“是在海上的时候,我那时险些被捉到,幸好他们全都昏过去了,我就把他们的罗盘弄坏了,才得以在船中藏身。似乎就是那一次之后,我发现身上的灵力可以压制人的神思,但作用不久。”
行于海上,骤然入梦,这听起来很像是昭寐现身的情状。
斐之何与杜去江对视一眼,“他们有捉妖罗盘?”
“有!他们似乎是因为深海有灵的传说来的。海里的妖异有些被他们捉了,我一开始混上船时,很快就人被发现了。他们知道我的原身,逼我带路,要不是他们昏了过去,我哪还能像现在这样和二位道长说话。”老申神色里还带着颤栗的后怕,仿佛那段回忆极为可怖,以至于过了这么久,哪怕只是描绘,也难以忘怀地深深陷入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中去。
对于一个初初化形的灵体来说,刚出世就碰上了这样的事,畏惧后怕都是正常的。斐之何却捉住些疑点,“知道你的原身就逼你带路?你见过昭寐?”
老申摇摇头:“我们深海里头的灵体活得久,但从没哪个见到过仙灵,只是曾有祖辈流传,说若得庇佑,仙灵自现身。”
斐之何却更是疑惑:“你既未见过昭寐,他们为何逼你带路?”
老申摇摇头,表示不知。
杜去江与斐之何皆陷入深思,好半晌,二人忽然抬眼对视,齐声道:“原身。”
老申一脸茫然地看向二人。
此事前所未闻,杜去江心思百般翻涌,稳下心神。
老申的脸色不似作伪,但以防万一,他再问了一遍是否有遗漏。这次老申肯定地摇头:“就这些。先前没与姑娘说完全,是我害怕,毕竟那群人手上有捉妖罗盘,也用术法,却不像二位一般周身清明正直。”船上的人又是捉海里的灵体妖异,又是找昭寐的下落,听起来就不像抱着什么正经心思。
斐之何看了杜去江一眼,面上还带着点微不可查的犹疑。杜去江再问:“你对之何用了灵力,是怎么生效的?”
老申听了这问,却忽然有些不解,他瞧着斐之何的脸色,有些小心地试探道:“斐姑娘没有发觉?洪姑娘来问我话时,我原以为姑娘已经知晓了。”斐之何面色滞了片刻,仔细回想了下,自郭粒宅子出来后,她确实有些犯困,本以为只是自己午睡惯了,也就没大放在心上。
如此看来,此人果然不太安分,难怪洪掷春让他们来些硬手段。斐之何面上现出些愠怒,火属先一步流窜至老申面前,那赤光浓郁起来,像是夕阳斜沉时天边的颜色。
老申吓得闭起眼,立即道:“我看姑娘并非常人,怕生出事端,在与姑娘说话时悄悄用了一些!只是在厨房时就被姑娘发现了,送汤时便趁机便留在了洪姑娘身上,二位姑娘走得近,定能沾染上。”至于洪掷春不受此效,自然是斐之何在她身上留了阻灵符,所以这姑娘从早到晚都照往常一般精神得很。
杜去江伸手拦下斐之何,眼神一动,抬手抚在她肩头。斐之何脸上还挂着点怒气未消,但火属已经转回她身侧。杜去江面色平静些,但也不是能由着他捉弄的性子,“还有什么没说的,一并说了。虽然山门中不允肆意处置灵体,但我瞧你并不全然清白,再遮掩,这火不必我开口就能烧到你身上。”
老申觑着斐之何身边跃跃欲试的火属,支吾着,眼神四处飘摇,最终目光落在桌上那盏汤。见杜去江亦看向那盏汤,老申连忙道:“我虽然是想对汤做些手脚,但灵力终归只能起一时之效,况且昨日也被人发现了,我哪还敢啊。"
这话里的信息有些大,斐之何与杜去江对视一眼,斐之何立即问:“你之前在汤中用了灵力?发现的人是谁?”
“不不,不是我用的!是我本体需水,又在后厨与火打交道,压制本性久了,灵力总会不自觉外泄。那人同我说,汤里边有一味汤料,会将我的灵力引入汤中,但之前的客人从来没见出过事,我便有些半信半疑的。”老申从衣襟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将布展开在二人面前,“我来时也带上了,本是想请姑娘看看这汤料是否真是如此。”
杜去江捻起布上的干果,仔细打量着外头壳上的花纹,随即又拨开果壳闻了闻味道,只觉得隐隐有些熟悉。
斐之何见他在分辨,自己便没再凑热闹,接着往下追问:“那人何时找你?生得什么模样,自哪儿来,能说清楚吗?”
老申心知斐之何二人并非寻常道者,经过刚才那一遭,他也知道自己在两人面前已没什么可遮掩的余地,如今是有问必答,且是仔仔细细地答:“我并不识得那人,但能感觉到他也是灵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容上看起来似乎与方掌柜差不多年纪,两鬓却全白了,身形也有些佝偻。我是昨夜下了值碰上他的,他衣裳寻常,瞧起来应当是家仆,口音像是南边的,应当就住在东市上。”
若是灵体,一生之中也难有衰老枯槁的时候,不过是灵力涣散后,化形消逝而已。衰老的灵体也不算是全然没有,但多是消耗修为的后果。
老申觑着斐之何的脸色,又道:“他身上隐隐有木灵的气息,但却不成灵属的势。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其实是好意,让我钻研修为,免得被道者发现。”他揪着衣摆,声音低下去,“虽然说完第二日,我就被姑娘发现了。”
此话应当不假,斐之何转头看向杜去江。杜去江放下手中的干果,趁着动作,周身的水属悄然捏出一个实状,斐之何垂着眼帘瞧着,有些惊讶,但很快明白了杜去江的意思。
杜去江起身朝老申执手见礼:“扶荆山杜去江,多有冒犯,望海涵。”
斐之何亦然:“扶荆山斐之何,出此下策,实属冒犯。”
老申连忙摆手:“不不不,是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他周身的灵力气息无异,这也是杜去江信他言明真相的依据。原身化形的生灵,与引灵化形的并不相同,说直白些,老申与商堂虽同为灵体,却以有无原身为别。三十六青铃辨明妖异,是以灵力气息为据:原身化形者,以害人伤命为禁,不论如何遮掩,其灵力会带上血气;而引灵化形者,以灵力危害为禁,好似商堂之冰属外泄,影响天地自然常理,则亦会为三十六青铃所探。
杜去江平稳着气息道:“你因修行不深,还有需水畏光的本性,不可压抑太过,会致使灵力外泄。”
斐之何从荷包中掏出两张符纸交到老申手中,“一张是阻灵符,可防你灵力外泄。另一张是隐气符,若遇上了那些人,可隐匿你灵力的气息,不被他们查探。”
老申受宠若惊,连连道谢。斐之何笑了笑,“你能行于世上,压制本性投于后厨,也是修了一条自己的道。若有需,可到此处与掌柜说,若有难,可到城西无牌匾的那处宅子寻我们。”
老申眼中泛起热泪,给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二位道长,多谢郎君与姑娘。若还有什么我能做的,老申义不容辞。”
杜去江沉默片刻,道:“还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