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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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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无情 Chapter 21
湖面别墅的日子,像一潭死水。每天清晨在空荡冰冷的床上醒来,面对沈聿留下的“别出门”的命令,和窗外一成不变、美得近乎虚假的湖光山色。这里没有皇朝的喧嚣,没有需要应付的各色人等,只有令人窒息的寂静和被圈养的屈辱。
沈聿每晚都会回来,时间不定。有时带着一身酒气,有时只是疲惫。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我出入各种场合,似乎有意将我隔绝在他的社交圈之外。我们的交流少得可怜,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他很少跟我说话,更多的时候是沉默地占有,带着一种确认所有权般的固执。
我像一个被遗忘在精美笼子里的物件,唯一的价值就是在他需要时,提供身体上的慰藉和掌控感的满足。我开始长时间地坐在落地窗前,看着湖水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种缓慢沉沦的麻木。
偶尔,我会想起皇朝,想起小雅、阿强他们,想起那种虽然肮脏却充满生机的挣扎。但那些都变得很遥远,像上辈子的事情。沈聿切断了我和外界的联系,没收了我的手机,别墅里没有网络,只有一部只能接通他号码的座机。
我试过用那部座机给皇朝打电话,但每次接通的都是阿强恭敬却疏远的声音,汇报着场子的近况,然后委婉地提醒我“沈爷吩咐过,让您好好休息”。我知道,皇朝已经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了。沈聿接手了它,或者派了他的人接管。我苦心经营的一切,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剥夺了。
这种彻底的孤立和无能无力,比任何直接的折磨都更让人绝望。
一天下午,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死寂,走到别墅门口。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男人,是沈聿的保镖。他们拦住了我,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韩小姐,沈爷吩咐,请您留在室内。”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在湖边。”我试图解释。
“对不起,韩小姐。为了您的安全,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安全?我看着他们冷漠的脸,心里冷笑。是怕我跑了吧。
我退回别墅,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我吞噬。我走到酒柜前,打开一瓶烈酒,仰头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带来短暂的麻痹。一瓶,两瓶……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直到视线模糊,身体发软,瘫倒在地毯上。
醒来时,头痛欲裂。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沈聿坐在床边,正用湿毛巾擦拭我的额头。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眼神阴沉。
“醒了?”他声音冰冷。
我没说话,扭过头不想看他。
“借酒浇愁?”他冷笑一声,扔掉毛巾,“韩冰,你就这点出息?”
我依旧沉默。跟一个剥夺了你一切的人,有什么可说的?
沈聿似乎被我的沉默激怒了,他一把将我拽起来,迫使我看他:“说话!”
我看着他愤怒的脸,忽然觉得无比可笑。我扯了扯嘴角,发出沙哑的声音:“沈爷想听我说什么?感谢您的圈养?还是汇报我今天对着湖面发了几小时的呆?”
沈聿盯着我,眼神里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像是烦躁,又像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你就这么想离开?”他问,语气不像质问,反而像一种探究。
“不然呢?”我迎着他的目光,破罐子破摔地说,“留在这里做什么?做您见不得光的情妇?等着您哪天腻了,或者您父亲赢了,像扔垃圾一样把我处理掉?”
沈聿沉默了。他松开我,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我。夕阳的余晖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投下浓重的阴影。
“我父亲那边,暂时不会动你。”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但你也安分点。不要再动任何不该动的心思。”
“什么是不该动的心思?”我追问,“是想活下去的心思?还是想有尊严地活下去的心思?”
沈聿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我:“韩冰,尊严是靠实力挣的,不是靠别人施舍的。你现在能活着,靠的是我。”
又是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
“是啊,靠您。”我笑了,笑容凄惨,“所以我应该感恩戴德,应该摇尾乞怜,对吗?”
沈聿皱紧了眉头,似乎对我的反应极其不满。他大步走回床边,猛地俯下身,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将我禁锢在他的阴影里。
“那你觉得你应该怎么样?”他逼视着我,气息喷在我脸上,“像以前一样,暗地里搞小动作?还是像现在这样,像个怨妇一样酗酒等死?”
他的距离太近,压迫感太强,让我几乎喘不过气。但我没有退缩,反而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说,声音带着绝望后的平静,“沈爷,您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样?您把我关在这里,像养一只宠物,又不给我活下去的理由。您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这个问题,似乎把沈聿问住了。他看着我,眼神里翻涌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愤怒,不耐,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他对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是纯粹的占有欲?还是夹杂了其他更复杂的东西?
他看了我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再次发怒。但他没有。他只是猛地直起身,烦躁地扯了扯领口。
“把衣服穿好。”他丢下一句话,语气生硬,“晚上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卧室。
我愣在床上,对他突如其来的转变有些反应不过来。带我去个地方?去哪里?他又想干什么?
傍晚,沈聿回来了,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他扔给我一个纸袋,里面是一套崭新的裙装。
“换上。”他命令道。
我默默地换上衣服。裙子很合身,面料高级,是那种低调的奢华。他看着我换好衣服,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没什么表情,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跟上。”
我跟着他走出别墅,坐进车里。这一次,他没有开那辆张扬的跑车,而是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车子驶离湖区,开往市区。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被囚禁了多久?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是我以前住的那片老城区,但不是我租住的公寓楼下,而是隔了一条街的一个巷口。
“下车。”沈聿说。
我跟着他下车,走进那条狭窄、昏暗的巷子。巷子两边是斑驳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老城区特有的、潮湿陈旧的气味。这里和我现在所处的世界,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沈聿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门虚掩着。他推开门,里面是一个狭窄的楼梯间,灯光昏黄,楼梯陡峭。
“上去。”他示意我。
我心中充满疑惑,但还是依言走上了楼梯。楼梯通向阁楼,空间低矮,光线昏暗。阁楼里堆满了杂物,灰尘在仅有的光线中飞舞。
沈聿走到一个旧木箱前,打开箱盖。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而是一些旧书、旧笔记本,还有几个相框。
他拿起一个相框,递给我。
相框里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朴素,梳着两条麻花辫,面容清秀,但眼神里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她的眉眼……依稀和我有几分相似。
我愣住了,抬头看向沈聿。
“她叫柳玉。”沈聿开口,声音在狭小的阁楼里显得有些空旷,“很多年前,京城最有名的夜场妈妈桑。”
柳玉?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是了,沈聿曾经提起过,那个试图保住底线、最后和她护着的姑娘一起被烧死的妈妈桑!
“她……”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她是我母亲。”沈聿平静地说出了这个石破天惊的事实。
我震惊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聿的母亲?那个传奇又悲惨的柳玉?沈兆基的妻子?这怎么可能?!
“很意外?”沈聿看着我震惊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沈家怎么会允许一个夜场出身的女人做女主人?所以,她从来没进过沈家的门。我,是沈兆基的私生子。”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让我一时无法消化。沈聿,这个看似拥有一切的京城太子爷,竟然有这样不堪的身世?
“他当年看上了我母亲,强占了她,生下了我。”沈聿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眼神深处,却涌动着冰冷的恨意,“但他从来没承认过我们。我母亲带着我,在底层摸爬滚打,开了那家夜场,想给我一个好的生活。她定下规矩,不逼良为娼,想护着手下的姑娘……结果,你也知道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破旧的阁楼:“这里,是我们最早住过的地方。后来有点钱了,才搬出去。这些,是她留下的东西。”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眼神倔强的年轻女人,又看看眼前这个周身笼罩着冰冷气息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我终于明白,沈聿身上那种对风月场的熟悉,那种对女人的复杂态度,那种对权力的极度渴望和掌控欲,其根源在哪里。
他的冷酷,他的无情,或许正是来自童年被抛弃、母亲惨死的阴影。他将自己武装得无坚不摧,不过是为了不再经历那种无助和屈辱。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声音沙哑地问。
沈聿放下相框,转身面对着我。昏暗的光线下,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像黑暗中燃烧的火焰。
“韩冰,你看。”他指着这间破败的阁楼,指着窗外老城区的贫瘠景象,“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温情和底线,只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
“你和我母亲,有点像。都有点小聪明,都有点不合时宜的……心软。”他伸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怜惜,却又冰冷刺骨,“但我不想你落到她那样的下场。”
他的指尖很凉,触碰却让我浑身战栗。
“所以,把你关起来,磨掉你那些没用的棱角和幻想,让你学会听话,学会依附我活下去。”他凑近我,声音低沉,像恶魔的蛊惑,“这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明白吗?”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那双承载了太多黑暗和偏执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无法呼吸。
原来,他所谓的“保护”,就是彻底剥夺我的自由和意志,将我变成一件完全属于他的、没有思想的物品。
他用他母亲的悲剧作为理由,将他变态的占有欲合理化。
多么……可笑,又可悲。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阁楼里陈腐的空气,和沈聿指尖那冰冷的温度。
心底那片死寂的冰原,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不是希望。
而是更深的、无边无际的绝望。
原来,我连挣扎的资格,都被他以“为你好”的名义,剥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