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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白云深处·危机四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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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九襄按下焦急,耐着性子与赵允明虚与委蛇。而白云山间,有个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团团乱转——正是冯泓。
他自作聪明,以女儿为诱饵想引出幕后大鱼,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竟会输在一双腿脚上。此刻他肠子都悔青了,只恨年轻时未曾好生修习武功,把轻功练个明白。
一道白影如离弦之箭从树梢疾射而下,小毛球精准地落在冯泓肩头,浑身的绒毛都因激动而炸开,“吱吱喳喳”一阵急促乱叫,小爪子焦急地指向东南方的山坳。原来这小家伙一路循着冯宝莲灵魂波动的呼唤潜入此山,可就在半刻钟前,那缕感应竟戛然而止,却意外看见了冯泓。
冯泓眼底骤然迸发出光亮,布满焦灼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振奋。他小心翼翼地将小毛球捧在掌心:“好孩子…你既能找到此,定是带着破局的关键!找到九襄,就靠你了!”
小毛球在四周转了一圈,忽然鼻尖轻耸,贴着地面疾窜,雪球的身影在地上滚三丈便突然停顿,小爪子急切地拨开草叶,一颗又一颗菩提子出现在眼前,有时卡在岩缝苔藓间,有时半埋在蚁穴旁,有颗竟悬在蛛丝上随风摇晃……
冯泓的指尖捏着温润的菩提子细看。他清楚地记得九襄左手腕就带着这样一串菩提子,胸腔里顿时翻涌着酸涩的骄傲:这丫头定是知晓自己脚程不及对方,竟生生扯断这护身念珠,将生机碾作星子洒落山林,为自己引路。
这样一路捡着菩提子,冯泓随着小毛球的指引,越走越深,走进密林里,拨开层层藤蔓与荒草,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半人高的青石龛——正是乡野田间最常见的露天土地庙。没有门扉,没有围墙,只有斑驳的土地公石像在破旧的龛洞里含笑端坐,龛前石阶只够一人供香。
小毛球倏地跃上石龛,乌溜溜的眼珠直盯着土地公掌心的石元宝,小爪子蠢蠢欲动。
“小东西,莫要乱碰!”冯泓见状急忙探身去拦,他恰好立在石龛左侧,伸手时无意间搭上那石元宝,掌心却猛地一顿。
这石元宝表面竟光滑如玉,不似神像其他部位积尘,他想起那药王庙的机关,当即双手抱住元宝试图转动——“咔哒!”
一声机括脆响乍起,地面应声震颤!冯泓幸亏侧身站在龛旁,此刻只见正前方那一人见方的石板轰然下沉,露出底下黑黢黢的洞口。若他方才直接站在石阶上,此刻必已随石板沉入地下。
冯泓恍然大悟:“好个灯下黑!任谁都会盯着云深寺的殿宇,谁知机关竟在这一步就能走完的方寸之地!”
小毛球被惊得炸开浑身绒毛,敏捷地窜回冯泓肩头。
冯泓正屏息凝神,欲窥那黑黢黢的幽深,不料一道黑影竟如鬼魅般自下方无声掠出!他瞳孔骤缩,未及反应,对方指尖已挟风而至,精准地击中他胸前大穴。
一股酸麻瞬间窜遍全身,冯弘身形一僵,便再动弹不得。唯有思绪在脑海中电转:“糟了,打草惊蛇了!”
几乎同时,肩上的小毛球惊得浑身绒毛炸起,发出一声尖锐的呜咽,“嗖”地躲进他背后的衣领里,闭上眼假装自己不存在。
那黑影此刻已全然立在他面前,一双冷冽的眼,静静地审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江对岸的断龙崖。
萧逐心急,听得九襄已被带走,他嫌弃那些衙役的脚力,自己已不管不顾地飞身往江岸去,他的身影方才消失在林间小径的尽头,王县尉也正待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王县尉!留步!”
王县尉回头,只见清平县的王捕役带着四五名衙役,正押着一个被反缚双手的汉子快步走来。那汉子一身正是典型的帮派打扮。
王捕役拱手行礼,气息微喘:“王县尉,巧了!我们根据线报,也查到了这处贼窝,看来还是来迟一步。”
他说着,将身后那汉子往前一推:“说!是什么人要你们绑走小菩萨,现在她人在何处?”
那汉子别过头,一副无赖模样:“官爷,说什么呢?什么小菩萨,小的听不懂。”
王捕役不语,只一把按住汉子肩胛骨要穴,稍一用力,那汉子顿时痛得龇牙咧嘴,额头沁出冷汗。
“哎…哎哟!我说,我说!是…是有这么档子事…但人已经不在这儿了!”
王县尉:“官爷问什么,你便说什么,说清楚!”
那鲨鱼帮的俘虏被王捕役按着肩井穴,疼得龇牙咧嘴,听得王县尉发问,不敢再有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
“是、是!官爷明鉴!是……是两个从江北过来的僧人,一高一矮,阔气得很,前后足足给了十几块金饼子!要我们绑了那小娘子,却厉声警告,说不能伤她一根汗毛,否则、否则就灭了我们全帮……”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几分后怕。
“我们当家的……当家的便设计在江中动手,这才得了手。今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那两个僧人便用一顶花轿将那小娘子抬……抬走了。小的……小的远远瞥见那小娘子一眼,当真是……贼漂亮,跟画儿里走出来似的……我们私下里都猜,怕是他们庙里哪位了不得的师父,看上这位小娘子了……”
“放你屁!”王捕役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红袍僧人?”王县尉眼神一厉,与身旁的王捕役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长什么样子,细细描述,不得遗漏半点。”
那鲨鱼帮的俘虏被这气氛所慑,咽了口唾沫,仔细回想,不敢怠慢:“回、回大人,那两僧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一个身量颇高,甚是瘦削,像…像根竹竿似的,另一个矮如树墩,走起路像在地上打滚,最扎眼的就是那身红袍,似是西域的僧人。”
“面容呢?”王县尉追问。
俘虏想了半天,似乎在想如何形容:“高的脸庞狭长…颧骨高耸,两条灰白的长眉斜飞入鬓,那、那眼睛不见半分出家人的慈悲,颇为煞气,令人…望而生寒,矮的那位却截然相反,生得圆头圆脑,笑眯眯的,倒像…庙里供奉的弥勒,”
王捕役摸着下巴的短须,插话问道:“口音如何?”
“带着点腔调,说话语速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王县尉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声音沉冷如铁:“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说!”
汉子慌忙指着江北:“江、江北!说是要赶在吉时前过江,回……回什么寺……”
“云深寺!” 王县尉与王捕役几乎异口同声。
至此,所有线索都已明晰。王县尉猛地转身果断下令:“所有人,随我去云深寺!王兄,我们走!”
众人赶到渡口时,萧逐正与一名船夫交谈。他转身走来,面色冷峻:“有消息了。半刻钟前,两个红袍僧人带着花轿在此登船。船家因那组合怪异,曾出言试探,对方回答乃是护送县衙小姐往云深寺祈福。”
云深寺——这个名字,重重烙在每个人的心头。仅仅在一个月前,它才刚被小菩萨捣毁邪氛,被官府查抄。谁能想到,余烬未冷,它竟已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甚至变本加厉!
王县尉与王捕役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在对方眼中读到了同样的惊怒。
王县尉字字如铁:“红袍僧人、被掳的‘小菩萨’……这是冲着一个月前那件事来的报复!这群嚣张的邪僧!”
可云深寺在清平县辖内。王县尉当机立断,一把按住王捕役的臂膀:“王兄,情势危急,必须分头行动!我即刻带人过江,从后山小路先摸上去,你速速返回清平县,呈报县令,请他立即签发官文,调集所有能调动的人马,将云深寺团团围住!要快!我们要让他们这一次——插翅难逃!”
王县尉与萧逐带衙役摸到云深寺外时,寺钟已敲过亥时的更鼓,寺院早关了山门。月色如霜,倾泻在云深寺外围的荒草乱石之间。
萧逐屏息凝神,身形如夜枭般轻巧翻过院墙,双足无声落在寺内的青石板上。王县尉与一众衙役则在寺外草丛中屏息凝神,紧盯着他消失的方向。
然而萧逐一一落地,未及看清院中景物,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已如毒蛇吐信,袭至耳后!他心道不好,足下尚未踏实,腰腹已然发力,拧身便向一侧急旋。
岂料那袭击者预判了他的反应,破空声竟一分为二,一道仍是直取后心,另一道却划出诡异的弧线,封死了他侧移的方位。萧逐一身在半空,旧力将尽,索性气沉丹田,硬生生将身子又向下坠了三寸,同时听声辨位,右手并指如剑,反手疾刺那来袭手腕的“神门穴”。
“嗤啦”一声,他肩头衣衫被劲气撕裂,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却也堪堪避开了要害。但对方应变奇速,那道封路的弧光陡然转向,由扫变刺,直追他咽喉而来!
这一下变招快得匪夷所思,萧逐只觉眼前一花,森冷的杀意已凝成一点!他不及细想,左臂骤然抬起,以小臂外侧硬格对方腕部。“砰”的一声闷响,臂骨如被铁棍砸中,酸麻入髓。也借这一格之力,他终得瞬间喘息,脚跟踉跄后踏,试图拉开距离。
可对方竟如影随形,仿佛早算准他所有退路。那抹冰冷的锋刃,就在他身形将定未定、气息将匀未匀的刹那,如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却又精准无比地,轻轻点在了他的喉结之上。“别动。”身后传来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喉间金属传来一丝死亡的凉意。
寺外的王县尉隐约听见墙内传来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心头猛地一沉,暗叫一声:“糟了,萧兄出事了!”
他右手紧按腰间刀柄,心焦如焚,正在犹豫是否下令强攻寺门,从他身后极近处,却传来草茎被踩压的“咯吱”轻响。
王县尉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拔出刀回头。视线所及,只见十余个身着玄色夜行衣的身影,如同从地底渗出般,已悄无声息地围拢上来,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包围圈,彻底封死了他们所有人的退路。这些人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唯有他们手中所持的兵刃,在月光下泛着统一制式的金属光泽。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如松,面上覆着黑巾,只露出一双洞察的眼眸。他缓缓抬起一只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做了一个清晰而有力的“拿下”手势。
这声令下,黑衣人已如猎豹般扑向他们。
王县尉瞳孔猛地收缩,这才惊觉,自己这支自以为隐秘的埋伏队伍,竟不知在何时,成了别人眼中网里的鱼,瓮中的鳖!同时他也发现他带来的这些衙役,虽也算得上一地之精锐,但与眼前这些黑衣人相比,高下立判。
他们的动作迅如闪电,却又精准无比,彼此间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擒拿锁绊,干净利落,眨眼之间,王县尉与他的队伍便被他们死死按在了地上,连一声闷哼都没能完全发出。
王县尉被两名黑衣人反剪双臂,以一种他无法挣脱又极具羞辱性的力道,死死压跪在地上,一侧脸颊紧贴着地上冰冷潮湿、带着泥土腥气的草皮。
与此同时,数支火把被点燃,骤然亮起的橘红色光芒驱散了小片区域的黑暗,跳跃的火苗在王县尉的视野边缘晃动,映照出黑衣人脚下沾着夜露的靴子:那靴帮的形制、鞋底铆钉的排列方式,乃至脚踝处因长期骑马训练而形成的独特磨损痕迹,都无比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这分明是制式的军人靴!
他勉力向上抬眼,近距离看清了压制他的这些人。他们虽作蒙面黑衣打扮,但细看之下,内里的劲装材质统一,绑腿、腰带乃至兵刃的悬挂方式都规整划一,行动之间自带一种难以言喻的节奏感,令行禁止,浑然一体。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急速窜升:错了!全错了!这些人,哪里是什么山野贼寇、山寺邪僧?这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军人!可军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以这种方式?
周遭一片死寂,唯有夜风吹过草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更衬得这黑夜格外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