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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泪珠 ...


  •   两人谈天说地,程玺把宜中从建校以来所有大八卦全讲了个遍,沿着比较隐蔽的小路带宋擎把教学楼,行政楼,宿舍,食堂,图书馆,操场溜了一圈儿。

      最后指着操场后面正在开发的后山坏笑说,“这儿你一定要记好了,以后有女朋友了来这里约会不容易被抓。”

      宋擎摆手解释,“我不会谈恋爱的。”

      “你就是太乖了之前没经验,可惜了这么好的皮囊,”程玺兄弟大义地拍了拍胸脯,“不过没事儿,有我在,保证你毕业前不留遗憾!”

      宋擎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恋爱仿佛是个遥远到连轮廓都看不清的词,只在程玺的夸大里有了一点点形状。

      错误的理解让他觉得这是个简单的动词,和吃饭喝水一样没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虽然整个校园里到处都是只窥见爱情冰山一角的无脑青年,可宋擎正好是那个连冰山在哪儿都不知道的千分之一。

      对兄弟的信赖让他错上加错,由于不想扰了程玺的兴致,宋擎没想着拒绝,而且笑着回答,“我知道了,不过我得问问我哥,等明天再回答你好不好?”

      “问问你哥?”程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宋擎已经纯粹到可以和家人畅所欲言哪怕关于跟妹子处对象吗?!“别人谈恋爱恨不得躲到火星上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你倒好,还带问哥哥同不同意的,也乖得太不像话了吧!”

      宋擎以为程玺是等不及,所以晃着他的胳膊卖乖,“不是的,这些我不知道的事我哥会教我的,要是你等不及,我……我有手机,我给他发个消息就好了。”

      说着,他按储牧交代的,从外套口袋里把手机摸出来。

      “诺基亚!还是触屏的!”程玺被宋擎手里的白色高级货吓了一跳,而后抬头震惊地看着他,“你爸妈对你这么好啊?!”

      不仅同意孩子上学带手机,还给买这么贵的诺基亚,程玺突然明白宋擎为什么拥有和同龄人天差地别的性格了,他想的没错,宋擎是被家人像花骨朵一样护着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自然只记得阳光的模样。

      没被风吹雨打过的花朵不一定是在光辉中长大,也有可能是霜灰,比如宋擎。

      “我爸妈很早就去世了……唔……好像是在我出生不久的时候,所以我对他们没什么印象,”宋擎边编辑消息边回答,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波澜,反倒让人心疼。“我只有哥哥,这是我大哥给我买的,说是联系他们方便。”

      宋擎之前没在手机上打过字,所以表情很专注,看起来有点儿严肃的样子,让程玺误以为是自己勾起他的沉痛回忆,无法自拔了。

      他低头把编辑完的字发出去,像了却心头大事一般语调也轻快起来,现在他只用等哥哥给他回复就好了,这种感觉真奇怪,明明见不到面的,偏偏比待在一起更让人期待。

      “你不要自责,我不难过的。”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似的用很满足的语气小声说,“而且哥哥对我很好,我有哥哥就足够了。”

      三分钟内程玺接受了太多出乎意料的信息,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又戳了人心窝子,他可真够有本事的,论绝情拔爱这一块儿,他绝对比一学期分手八回的大刘还有发言权。

      父母双亡对任何孩子都是天大的打击吧,他那么讨厌自己爸妈,也从来没想过让他们去死。

      可是普通的安慰会不会适得其反?

      毕竟他俩之间本就存在难以共情的鸿沟,就像……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程玺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爸妈有什么好的,我巴不得他们翻滚带旋转地离我远点儿,对了,你还没领校服吧,走吧,给你上政教处拿一套狱服,从此你也是宜监的一份子了,穿衣打扮得自觉点儿!”

      他突然加快脚步回头,冲宋擎张开双臂,呲着白牙笑道:“宋擎,欢迎入狱!”

      时间和角度都刚刚好,阳光正好铺天盖地糊了他满脸,勾勒出未着岁月痕迹的金色轮廓,于是满身可见少年的模样。

      宋擎被逗得一笑,猛地扑进比他强壮不了多少的胸膛里,带着许多轻松自在抬头望他,“那你不要给我戴上手铐。”

      他俩嬉笑着闹到政教处,同花顺已经在里面坐着。

      不过这次他倒没有说什么,给宋擎找了一套合码的校服,意思着批评了几句,居然放他俩回班上课了。

      宜中早饭是在早读前,七点五十早读下课,紧接着八点就要上第一节课。

      他俩在外面逛了小一个点儿,这会儿数学课已经上了一半,程玺猫在后门门口不敢往里进。

      可是好巧不巧,最后一排靠墙打盹儿的胡旭一歪头,一眼就看见程玺的大脑袋。

      “玺哥!”

      这没睡醒的大傻春儿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大叫一声一推桌子站了起来。

      全班五十多双眼齐刷刷朝后门窗看,程玺反应快早就蹲了下去,可宋擎还在不知所以然地站着,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抿着嘴唇无措地跟每个人来了个视线碰撞,才被一个脑袋两个大的程玺拽了下去。

      高二十七的数学老师是个上了点儿年纪的女老师,算得上数学组的王牌,平时有点儿脾气在身上,要是有人敢翘她的课,那就洗干净了等着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她把身上的小蜜蜂往讲台上一撂,台风过境般满身煞气地走到教室后面,一把把门拉开。

      程玺果不其然在地上蹲着,面上狰狞的表情还没褪尽,扶着门的手堪堪停在空中,目瞪口呆地抬头和宜中“旋风”对视。

      “马,马老师,早上好。”

      马媛凤皮笑肉不笑地说:“同学们鼓鼓掌,咱班的英雄回来了。”

      班里哄堂一片,里头不乏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熟人还吹着口哨起哄。

      “程玺,你猜猜,这次月考你单科数学考了几分儿?”

      上星期宜中高二年级组织了第一次月考,程玺是睡着把试考完的,被交卷铃吵醒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连考号都没涂完,于是趁乱从收卷人那里扯了张答题卡,随便抄了几道选择题了事。

      胡旭歪着身子着急摆手,在马媛凤身后朝程玺挤眉弄眼。

      程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偷偷斜眼往后面瞄,瞧见好哥们一手一个圈儿地比划着。

      俩圈儿加起来不就是八吗。

      “八……八分儿?”

      马媛凤气得一笑,“还给自己编了个挺吉利的数,”她倒抽一口气,憋足了劲儿朝程玺喊,“你考了零蛋分!比你脑袋还圆的零蛋分!”

      “他明明是瓜子脸。”某个角落传来张扬带笑的声音。

      因为语音语调和储牧有些时候有点儿像,宋擎闻声望过去,看见一张懒散到不可一世的脸。

      马“旋风”还没倒过气来,很是不敢相信地扭头质问,“你说什么?”

      程玺急忙拉回她的注意力,“啊?没人说话啊,马老师,我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在考试的时候睡觉,一定努力学习给您争光!”

      “争着扇我耳光吗?”马媛凤扶了下长方形金丝眼镜,向程玺投去审判者的锐利目光,“我问你,你不上课去哪儿鬼混了?”

      程玺蹲着往后退了一步,暴露出侧后方的宋擎,满脸委屈地说,“新同学这不是迷路了嘛,我是迫不及待想赶紧回班听您讲课的,可是实在于心不忍,雷锋同志教导我们,要为人民服务——”

      “务必把课翘完才能瞑目,毕竟数学是睡着考完的。”“不可一世”男翘着二郎腿玩味地瞧着程玺,大有“有本事你就打死我”的鱼死网破之从容姿态。

      班里很是应景地二度哄堂。

      程玺在“旋风”面前不敢造次,只能望眼欲穿地瞪着他,警告他你死定了。

      宋擎感觉程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力气变大了,好像是在捏自己,他愣了几秒,随即在愈发疼痛的感官里顿悟世道。

      “是的——”这一声像烫手山芋被吐了出来,“是程玺同学带着我找到教室的。”

      马媛凤应声看过去,打量起即将归入师门的新弟子。

      长得安静乖巧,打扮干净利索,一看就是个省心的。

      莫名的平衡感给这位更年期妇女打了一针强心剂,她这才想起来,月考的卷子还没评完,于是又一次台风过境回到讲台。

      “行了,吵吵闹闹还上不上课了,考成这样还有脸起哄,你们高二十七要翻天是不是?”

      她随手指着教室里唯一一个空位,“新同学是吧,你到那里坐。”

      位子在程玺正后方,是个称心如意得天独厚的好地方,程玺笑嘻嘻拉着宋擎走过去,途经胡旭的时候还朝他椅子后背踹了一脚,“睡得好好的瞎醒什么!”

      这个位置正好在“不可一世”男旁边,宋擎走过去的时候程玺很是嫌弃地介绍,“他叫刘秋野,”然后指着自己的头可惜地说,“他这儿不太正常,好像是小时候被驴踢傻了,你记得离他远点儿。”

      宋擎朝刘秋野看过去,觉得他和储牧实在是很像。

      他也露出那种无可奈何但明显心情舒畅的矛盾表情,和早上自己赖床偷瞄时储牧的表情很像,只是这个多了些放荡。

      上午前三节课分别是数学,政治和语文,除了最后一节宋擎还能听得懂,剩下的无论如何他也学不会了。

      第三节一下课,他本来准备把政治课的笔记补完,但是教室里的人吵吵嚷嚷都往外走。

      “走啦,周一要升国旗。”程玺随便拿了本装样子的书,扭过头通知他。

      “我们家西西就是好学,拿本五三解析册是想把答案背下来锻炼记忆力,”刘秋野懒散地坐起来,支着头笑意盈盈盯着程玺,“我说的对不对啊?”

      程玺手忙脚乱地换书,“你找死是不是!”

      宋擎没什么心思听两个人斗嘴,他此时此刻有点儿说不上来的难受和急切。

      上午两个课间,每次一下课,他就第一时间把手机拿出来,看看哥哥有没有回消息,可是聊天界面里只有自己空落落的两句话,一长一短,都是白色。

      他在家里图新鲜和串子哥发过□□,所以知道对方回信的时候语言框会变成灰色。

      可储牧没回他,半个上午都没回,宋擎决定第三个课间不去看,他决定给储牧一次额外加时的机会。

      宋擎泄气般趴在桌子上,他突然又有点儿讨厌白色了。

      李华见教室还有不少人,走到后门口边骂边催,程玺拉着宋擎的手赶紧往楼下跑,连自己重新找的书也忘了拿。

      操场上熙熙攘攘很多人,校领导喋喋不休的讲话给宋擎留够时间仰头去看着天上的白云,缓缓飘过的云朵勾起少年不知所措的白日梦。

      宋擎伸手盖住云间穿梭的太阳,从指缝逃出的光线还是很晃眼,他眯着眼睛去看,心也跟随白云逃逸天地,在空气介质里荡荡悠悠。

      那朵大的是储牧,卷起的毛边是他的脚,岔开的下方是他的两条腿,想到这儿,宋擎弯起眼睛笑了笑,他哥的腿好像没这么短的,不过谁让他不回消息,那就算作惩罚,让储小云长两条小短腿。

      这朵云顶上和另外一朵稍小的重叠了,宋擎很是为难地咬着嘴唇去想,蹙起的眉头连着对哥哥独一份的体谅——储牧也许是忙呢,要是再惩罚储小云一次,对他也太不公平了,可上面的部分要怎么办呢。

      轻快的交响乐曲从校园喇叭里传出来,随风飘进宋擎的耳朵里,不小心触到一根名为“灵感”的神经。

      他的眼睛猛地一亮,那就把上面一小团看做他自己吧,那天储牧背着他去处理伤口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和储小云背着宋小云的样子应该差不多。

      两片没什么模样的白云在宋擎这里有了不一般的寓意,是哥哥弟弟,是什么都要在一起,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永不分开的期许。

      过于强烈的心理映射会成为一个人的把柄,让他在不经意之间被毫无关联的假想中伤。

      在周围一片小声的欢呼雀跃里,宋擎突然发觉,升国旗仪式已经结束了。

      突然吵嚷的环境打破了宋擎的玻璃脑图,突然降临的暴露感让他呼吸加快,手足无措地埋藏心中落差。

      开心是真的可以瞬间躲起来的,转而给坏心情腾出位置。

      “你看什么呢,走啦。”程玺拉着他往前走,宋擎三步一回头,生怕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储小云和宋小云走散了。

      可是风是很无情的,椭圆的两片云朵在蔚蓝色天空里变了形,随即当着宋擎的面分开了。

      他垂着眸子扭回头,莫名的不安在心里滋生出恐惧,他害怕有一天,他和储牧真的就像天上两片白云,短暂相逢之后逃不过离别。

      恐惧和期待养出不守信的小孩,宋擎决定把给储牧加时的机会留到以后,反正早晚都是储牧的,什么时候给也应该由自己说了算。

      绕是他第三次满怀期待地点开“储牧”,可偏偏事与愿违,崭新的诺基亚安静躺在宋擎手心,界面上一长一短两道白白好像刚才的两片云,惹得他鼻尖酸酸的,眼里也不争气地笼上一层刚好模糊视线的氤氲水汽。

      长睫上很快凝了颗小泪珠,没掉,就那么颤颤巍巍挂在睫尖,他赌气般用力抹掉眼泪,没收住的力气蹭过脸颊火辣辣的疼,有股子酸劲儿直往心里钻。

      有什么好委屈的,哥就是周一上班太忙了,不工作哪来的钱,没钱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不体谅大哥辛苦养家反倒哭哭啼啼怪他不理自己,也太不懂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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