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病与梦 ...
-
白浩在藤子悦病床边削着苹果，长长的皮连带着薄层果肉，一整条地落在地上。
“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是吧。”他削了整整一大盘，她眼睁睁地望着，一块也没喂到她嘴里，她挣扎地坐起来，然后白浩用力把她按了下去。
“别乱动，你想干什么啊？换季还天天穿你那漏风衣服。”
许久不见白浩，藤子悦觉得他年轻许多，还没来得及思考问题，答案却已经脱口而出。
“我想见爸。”自己的声音也不一样了，
“子跃下班马上就过来。”白浩没好气地说着。
她想起这是她十七岁时，几个月没见到爸爸，她就把自己折腾到医院，希望这样他就会来看她。
只是她不知道，他在几个月前被逆行的摩托车撞倒，在拨打救护车电话之前就没了心跳。她低头望向自己，白皙的手臂上尚没有纹身，甲床也不是熬了几年大夜后死一样的白。
这是梦啊。
白浩的眼睛本来就敏感，再加上他睫毛长又爱戴眼镜框，红不红她也不好看出来。她执着地换了个问法：“你告诉我，怎样才能见到他。”
白浩叹着气，他们一起望窗外看，其实是什么季节她也忘了，只记得高烧的额头上滚过更烈的风，眼泪和汗水安静地沾湿着袖口。
“那就唱歌吧，他蛮喜欢的吧，无论是你唱，还是我唱。”
整间病房嘈杂着，她稍微清醒了一些，白浩的父母说要去食堂让专门炖些粥来，白浩亲自去取了。
他走了之后就没人来应付身旁的一群学生，密密麻麻地站在她身边，还提着果篮，她看了一眼，没有她心爱的草莓，又蔫在了淡淡消毒水味的被子里。
有没有可能病人更需要休息呢。
洪超提了点零食，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零食袋里还藏了两罐啤酒。
这小子心思一天到晚到底用在哪里啊。
“哇，藤老师，还不快感谢我们，你看期末考试这么忙我们还过来看你！”
“你可以就在这看书，我给你单独辅导。”藤子悦稍微咧了嘴，干涩的嘴角一下裂开两道豁口，洪超赶忙把一旁的水递给她：“诶，您少说点呀。还有我语文还可以的好吧！这周周考也就比张笑低两分！”
“你！”张笑马上瞪着他，藤子悦接过水，含糊不清地说着：“别的科目也可以呀，看语文课本表演成分也太重了吧。”
不顾周围人的极力阻拦，洪超把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都摆给了藤子悦，她觉得好笑，但也还是给了他几分薄面，顺手把画了几个圈，把选择题给他做了：“你小子真聪明，以后一定能赚钱的，好吧。”
“哇老师，真的假的，你真会啊。”洪超接过卷子，“要是错得太多，明天我挨骂我会伤心的啊！”
藤子悦懒得搭理他，她平时很少说自己的事情，不过也能感觉到这些小孩一直都挺好奇的，她也就有问能答就答。
“藤老师，我听我爸爸说，你大学学的师范，”张笑鼓起勇气说出后一句，“我以后也想读师范，以后能多问您一些问题吗？”
“啊？我可是聪明的计算机及金融双学位学士，谁……咳咳，学师范啊。”藤子悦也不知道这个谣言是从那传出来的：“师范不就是为了找工作的时候方便嘛，我大学其实学的计算机。”
她清了清嗓子，没想到又刺激了黏膜，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身旁的女生赶紧帮着拍她的背。“咳咳……咳，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T大的研究生呢。嗯，厉害……咳咳，厉害不。”
众人又讨论起来啥是双学位，藤子悦勉强打起精神插科打诨，等她真的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白浩真的推开了病房的门，还是老样子，不打鼓的时候就穿得人模人样，甚至还带了一束喷着蓝漆的玫瑰：“这么热闹，当老师当得很成功啊，子悦。”
藤子悦眼尖地看见了他手上提的几大盒草莓，一个翻身就要下床，结果又是被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白浩握着她的手腕，小心地看着留置针：“小心点。”他利落地把最上面那盒给了她：“丹东草莓，我刚先给你先洗好一盒。”
藤子悦用力给她使眼色，他看看身后这群眨着眼的学生们，笑着把人往外起赶：“我知道医院外面小巷里有家很不错的川菜馆，咱们十几个人够坐一桌，我请。”
白浩从这群学生里打量了一圈，没看到藤子悦上次为了她，还发了点火的女生。
其实他几年都没有在老家吃过饭了，随便看着哪家店门口坐着人多，他就踏了进去：“要个大桌，最好包间，招牌菜各来一份吧，分量看着来，别浪费了，此外让师傅单独炖个时蔬，我单独付钱。”
“行，不过没包间啊。”
白浩回头看了一眼学生们，问没包间有点吵行不行，大家连连点头。
“那大家坐下吧，想喝啥，豆奶还是橙汁？”
大家讨论着贴在墙上的菜单，洪超拉了拉他的袖子，盯了他的脸半天，才开口说话：“呃，哥，咱们要不换一家？”
“啊？你们不喜欢吃江湖菜啊。”他望着旁边一桌，仔姜兔和椒爆双脆，不喜欢吃辣的人确实不太能接受。
“不是菜，是人。”洪超紧张地望向四周，是聚集着不少鬼火青年甚至中年，烟头满地都是。白浩却很淡定，反而还有几分欣喜：“挺好，说明这地儿量大实惠啊。大家都吃得起。”
正当他这么说着，一个有着电视上才能偶尔见到的刀疤男就走了过来。
“白哥！”
白浩正翻着菜单，正愁这家馆子盐煎肉不知道水平如何，望着走过来的刀疤男，他一下也认出来了对方：“诶，大方！好久不见啊。”
“哇，你怎么越长越年轻了，白哥。”
望着年龄差得至少得有十来岁的二人，洪超几乎是脱口而出：“不是，哥，你跟这叔是同学吗？”
刀疤男哈哈一笑，“白哥，你学生啊。小朋友，我跟白浩是小学同学，他上初中就被城里的好高中抢走了。白哥，别的不说了，今天我必须请你吃饭啊。”
“啊，你是这厨子。”白浩这才注意到跟破抹布一样的围裙，突然来了兴致：“我跟你一起下后厨呗。”
“行啊！”
随后白浩以两根烟为代价，迅速招呼了个服务员买点隔壁摊上的炸串给学生们先垫垫肚子。他也从椅背上拿走一件围裙，叼着烟，挽起袖子切菜。
机会难得，等会带条清蒸鲈鱼给藤子悦，她没胃口就自己消灭。
“浩哥，整条鱼？”他看了看一旁还没码上的料，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可以啊，还挺专业的！”
“你等下试试，且吃且珍惜啊。”白浩笑着，手上动作却也没停下，“最后一次回来了。”
“你这话说的，你也没回来过几次啊。”大方笑了笑，白浩也没嫌弃他的围裙，借着擦了擦手。
“哈哈。”
“在外面如何？身体怎么样，我觉得你看着有点累啊，给你炖个鸡汤补补。”
“大补，你是要送走我呀。”白浩轻轻盖上盖子，“我得了癌症，大概也就剩半年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病与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