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神之吻》云厌枝

3、 吻与利刃

　　那场窥见后，我为自己套上了一层无形的铠甲。
　　我开始刻意与莱恩保持距离，送来的野果会放置到不再新鲜，他讲述的故事也只是沉默地听着，不再回应。我试图用冷漠，逼退他，也逼退自己心里那份不该萌生的悸动。
　　可他似乎毫无所觉。
　　他甚至更加体贴。在我偶尔因研究古籍而疲惫时，他会默默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花茶；在我望着星空出神时，他会安静地陪在一边，不言不语，却仿佛能分担那份永恒的孤寂。
　　“艾莉亚，”某天傍晚，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郑重，“我知道你在害怕。”
　　我心尖一颤，强作镇定地看着他。
　　“害怕这短暂的温度，害怕得到后再失去。”他走近一步，湛蓝的眼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像是能洞穿我所有的伪装，“我也害怕。害怕我这微不足道的生命，无法在你永恒的记忆里留下哪怕一道痕迹。”
　　他说中了我心底最深的恐惧。
　　“但，”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告诉你——”
　　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夜风打断。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而我的心，却因他那未竟的话语，彻底乱了。
　　之后几天，我们陷入一种微妙的僵持。直到那个夜晚。
　　月华如水，倾泻而下，将森林染成一片朦胧的银白。他站在我的树屋下，手中拿着那朵在月光下愈发璀璨的黄金玫瑰。
　　“艾莉亚。”他仰头唤我。
　　我走了下去，立于他面前。心中警铃仍在作响，却被一种更强大的、名为“渴望”的情绪压制。
　　“我知道我的生命于你而言不过瞬息，”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声音温柔得像最惑人的咒语，“但若你允许，我愿将这瞬息燃尽，只为温暖你永恒的孤独。”
　　他手中的黄金玫瑰，微光闪烁，仿佛在为他作证。
　　灵魂深处的烙印，依旧死寂，没有传来任何危险的信号。
　　那一刻，我漫长的生命里所有的谨慎、所有的理智，土崩瓦解。我太贪恋他描绘的温暖，太想抓住这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我闭上了眼睛。
　　他的吻，轻柔地落了下来。带着一丝凉意，却无比虔诚，如同信徒在亲吻他的信仰。
　　在双唇相接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席卷全身。并非悸动，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震颤。仿佛有什么最核心的东西，被一根无形的丝线轻轻触动、缠绕，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剥离感。
　　不对劲！
　　我猛地想睁眼推开他，却已经晚了。
　　一股庞大而温暖的力量，顺着那“丝线”汹涌地反哺回来，瞬间抚平了那丝不适。那感觉太像被珍视、被爱意充盈，让我恍惚以为，刚才的剥离感只是错觉。
　　我沉溺了。
　　可这个吻，结束得和开始一样突然。
　　他缓缓退开，我脸颊微热，尚未从这初吻的晕眩中回神，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然而，我听到的，却是他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
　　“坐标已确认，神格链接已建立。”
　　我愕然抬头，撞进他眼中的一片冰封的荒漠。所有柔情蜜意荡然无存，只剩下猎户审视猎物的残酷。
　　他抬手，用指节轻轻擦过自己的唇角，动作优雅，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执行净化。”
　　这三个字，如同丧钟，在我耳边轰然炸响！
　　“呜——嗡——”
　　嘹亮的圣殿号角撕裂了夜的宁静！无数火把瞬间燃起，将我的森林映照得如同白昼！身披银甲的骑士、手持圣典的祭司，从四面八方涌现，他们吟唱着净化邪祟的圣歌，冰冷的杀意锁定了我。
　　而为首那人，赫然是小镇上那个总是憨厚笑着的老铁匠——巴顿！
　　此刻，他身披绣着金色太阳徽记的祭司袍，眼神狂热而狰狞，手中高举着圣光闪耀的法杖。
　　“莱恩大人！干得漂亮！”他嘶声高喊，声音里充满了扭曲的兴奋，“这魔女的巢穴，今日必将被圣焰净化！”
　　莱恩……大人？
　　我僵硬地转头，重新看向那个几分钟前还吻着我的男人。
　　他手中的龙枪已然在握，枪尖流转着冰冷的寒光，稳稳地指向我的心脏。他看着我，如同看着一件即将被销毁的污秽之物。
　　“永生的星辰魔女，”他开口，唇角那抹嘲讽的弧度，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心里，“不过如此。”
　　龙枪的威压让我几乎窒息。
　　“你那份……”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将我彻底击碎的话语，“……令人作呕的孤独，真是最好的突破口。”
　　“轰——！”
　　巨大的火龙从他枪尖咆哮而出，带着焚尽一切的气势，瞬间吞没了我的小屋，吞没了窗台上那朵剧烈震颤、最终化为飞灰的黄金玫瑰。
　　炽热的火焰舔舐着我的皮肤，带来的灼痛，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
　　我站在火海中，望着那双曾让我沉溺的蓝色眼眸，此刻里面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任务达成的漠然。
　　啊……原来是这样。
　　那个吻，从来都不是爱的誓言。
　　那是……弑神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