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之歌》拉面加血不加蓝

9、丽梦酒店

　　经历了那晚仓库区的生死时速与红伞怪客的诡异插曲，洛克和兰彻斯特之间，似乎悄然滋生了一种超越普通队友的联结。那是一种共享过秘密、在危险边缘并肩同行后难以言喻的默契与信任。尽管在日常的课程和训练中，两人依旧保持着队长与队员的适当距离，兰彻斯特也依旧沉默寡言，尽量避免引起他人注意，但偶尔在训练间隙，当洛克递过水壶，或是兰彻斯特默默帮洛克整理好散乱的训练器械时，那种无言的交流，已足以让敏感的旁观者（比如一直看兰彻斯特不顺眼的卡尔）暗自撇嘴。
　　接下来的几天，营地生活依旧紧凑而疲惫。文化课程深入到了更具体的污染生物解剖学与《第七戒律》的细则解读，枯燥的理论考验着少年们的耐心。体能训练则增加了基础格斗技巧的对练和障碍穿越，汗水与尘土是每日的标配。而义务劳动的范围也更广，从修理聚居地内部破损的街道，到帮助仓库清点物资，甚至去孤儿院做一些简单的修缮工作。每一天结束，少年们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营地。
　　身体的疲惫尚可忍受，但洛克能感觉到，那晚“肌肉过劳”的debuff虽然被神秘液体解除，精神上却仿佛留下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烙印，对阴影和突如其来的声响格外敏感。他也注意到，兰彻斯特在集体活动中更加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自己的“灾厄体质”会不经意间波及他人。
　　一周后的某个下午，体能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众人如蒙大赦。夕阳将训练场的尘土染成金红，少年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因为住址大致在同一方向，洛克和兰彻斯特渐渐习惯了在离开营地主干道后，同行一段。
　　走在相对安静、两侧是低矮民居和零星店铺的街道上，兰彻斯特显得有些踌躇，手指不安地卷着制服衣角，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兰彻？”洛克放缓了脚步，主动问道。经过那晚，他很难再对这个金发少年保持纯粹的队长式疏离。
　　兰彻斯特白皙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碧蓝的眼睛闪烁着窘迫：“队长……我……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哪里还需要人手……我想再打一份工。”
　　他声音越来越低：“我现在……在河岸那边的码头搬货，但……工作很不稳定，有时候好几天没活，就算干了活，工头也……也经常拖延工钱。”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爷爷的药……不能断。”
　　洛克沉默了片刻。河岸码头那片区域鱼龙混杂，管理混乱，克扣工钱是常事，甚至还有一些不见光的地下交易，危险系数不低。让兰彻斯特这种长相出众、又带着点怯懦的少年长期在那里混，实在不是个好选择。
　　他想起自己打工的地方。
　　“我在‘丽梦’酒店做前台值班，”洛克开口道，“那是这片街区最大也最正规的酒店，对员工要求很严格，但好处是工资发放准时，而且……环境相对安全。”
　　“丽梦酒店？”兰彻斯特眼睛微微亮了一下，那地方他路过很多次，气派的玻璃幕墙和灯火通明的大堂与他生活的世界仿佛隔着天堑，“我……我可以吗？”
　　“试试看吧。”洛克说，“今天正好是我值班，你跟我一起去，感受一下。如果领班觉得你行，说不定就能留下。”
　　兰彻斯特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混合着希望与感激的光彩，连连点头：“谢谢队长！太谢谢你了！”
　　于是，两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向去了位于街区中心地带的丽梦酒店。酒店确实如洛克所说，在这片以粗犷实用为主的聚居区建筑中显得格外出挑，十几层的高度，外墙是难得的、擦拭得还算干净的玻璃与合金板材，旋转门进出着形形色色的旅客——有风尘仆仆的商人，有佩戴着聚居地徽章的官员，偶尔也能看到衣着体面、种族特征各异的外来者。
　　洛克带着有些局促的兰彻斯特从员工通道进入，熟练地换上酒店统一的深蓝色前台制服。制服剪裁合体，衬得洛克本就清秀挺拔的身姿更添几分利落。他确实很适合前台的工作，亲切又不失分寸的笑容，清晰准确的谈吐，处理起客人入住、问询等事务来井井有条，那种邻家小哥般的可靠气质，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兰彻斯特则安静地跟在洛克身边，观察着一切。他学着洛克的样子，努力挺直背脊，但眼神里的不安依旧存在。领班是一位表情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女性，她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外貌异常俊秀的金发少年。
　　在洛克值班间隙，领班将两人叫到一边。在详细询问了兰彻斯特的基本情况（洛克隐去了他来自迦南和“灾厄体质”的部分，只说是新搬来的邻居，需要勤工俭学），并考察了他一些基本的礼仪和应变能力（兰彻斯特虽然紧张，但回答问题时态度诚恳，举止也算得体）后，领班沉吟了片刻。
　　“前台需要直接面对客人，要求反应快，口齿伶俐，你……”她看了看兰彻斯特，似乎觉得他过于内向，“这样吧，餐吧那边正好缺一个负责传送订单、补充餐具和酒水的服务生，工作相对单纯，需要的是细心和勤快。你愿意试试吗？”
　　餐吧的工作不需要像前台那样直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对目前的兰彻斯特来说，无疑是更合适的选择。他连忙点头：“我愿意！谢谢您！”
　　领班在随身终端上操作了一下：“好，明天下午放学后过来，找餐吧主管报到。具体工作和注意事项，主管会告诉你。”
　　工作就这么定下来了。兰彻斯特激动得脸颊泛红，看向洛克的眼神充满了感激。这意味着他将有一份稳定、相对安全且报酬不错的收入，对他和爷爷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两人换回自己的衣服，离开酒店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颂嘉德的夜晚总是来得匆忙，街灯次第亮起，投下昏黄的光晕。想到要再次步行穿过那些光线不足、可能存在隐患的街道，尤其是经历了上周的事情后，洛克心里也有些打鼓。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呼叫爱丽丝，就听到一阵熟悉的、略显嘈杂的引擎声由远及近。
　　“吱呀——”一声，一辆看起来饱经风霜、但保养得还算不错的旧式电动三轮车，稳稳地停在了他们面前。开车的正是爱丽丝。
　　她依旧是那副打扮，半边斜刘海遮住左眼，黑色的短发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她穿着一件灰色的连帽衫，表情看起来有些疲惫，但蓝色的眼睛在看到洛克和兰彻斯特时，明显柔和了一些。
　　“上车。”她言简意赅，用下巴指了指三轮车后面加装的、用来装货的开放式车斗，这辆三轮车是去年洛克和其他已经工作的爱丽丝的弟妹们一起送爱丽丝的生日礼物，虽然它有点小小的问题，连续驾驶超过十五英里以上就会自动抗议熄火，但爱丽丝还是很爱惜这位老伙计，常常开着它运送家里的囤货。要知道，在物资紧张的颂嘉德，拥有任何一辆车都弥足珍贵。爱丽丝不仅有老伙计，还有一位她亲手组装的年轻伙计小摩托，每次为两位伙计加油去锈，爱丽丝幸福的就像扫荡了杂货店的所有打折培根。
　　现在，里面铺着两块干净的手工麻布垫子，垫子上还放着两个用油纸包好的、散发着食物香气的包裹。“给你们带了晚餐。”
　　洛克松了口气，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拉着还有些发愣的兰彻斯特，利落地爬上了车斗。
　　三轮车发出“嗡嗡”的声响，平稳地启动，驶入夜色。晚风吹散了白日的疲惫和尘埃，也带来了爱丽丝带来的晚餐香气——似乎是夹着烟熏肉和奶酪的黑麦面包。
　　“爱丽丝怎么来了？明明今天你的日程表排的满满的。”洛克一边拆开油纸包，将另一份递给兰彻斯特，一边问道。
　　爱丽丝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头也没回：“西边那几个街区最近不太平，帮派摩擦，好像还有不明污染源泄漏的传闻。你们两个小子天黑走夜路，我不放心。”她的理由很充分，但洛克敏锐地感觉到，似乎不止于此。
　　他咬了一口面包，口感扎实，烟熏肉的咸香和奶酪的醇厚混合得恰到好处。他看了一眼旁边小口吃着面包、显得有些拘谨的兰彻斯特，决定趁这个机会跟爱丽丝说说他的情况。
　　“爱丽丝，兰彻他……现在要和我一起在丽梦酒店打工了。”洛克说道，“他和他爷爷刚从迦南搬过来不久，爷爷还在住院，他需要存医疗费……”
　　他简单地将兰彻斯特的经济窘境和在码头工作的不稳定说了一遍。爱丽丝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洛克说完，她才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坐在车斗里、低着头默默吃面包的兰彻斯特。昏黄的路灯光线掠过他金色的发顶和精致的侧脸，那是一种混合着脆弱与坚韧的美感。
　　“嗯。”爱丽丝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似乎温和了少许，“酒店的工作比码头好。好好干。”
　　她的反应让洛克有些意外。爱丽丝性格冷淡又懒散，对陌生人通常保持着距离感，即便对洛克，表达关心也多是间接务实的方式。但她对兰彻斯特，似乎……格外友好了一些？是因为同情他孤身一人照顾生病爷爷的处境？还是……洛克心里冒出一个有点荒谬的念头——是因为兰彻斯特那确实无可挑剔的、带着易碎感的美少年外貌，激发了她作为青年女性（尽管她平时完全对此没什么兴趣）某种潜在的怜惜？或者，仅仅是同为在底层挣扎、努力活下去的人，产生的共鸣？
　　就在洛克胡思乱想之际，一个极其突兀的提示，占据了他的视野。
　　不是冰冷的蓝色，也不是警告的血红或不祥的粉紫，而是一种……柔和的，甚至带着点梦幻感的粉红色。
　　【恭喜玩家度过稳定的引导剧情！是否开始伴行任务：初见/再一次重逢？】
　　洛克差点被嘴里的面包噎住。引导剧情？伴行任务？初见/再一次重逢？这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玩意儿？系统这次连画风都变了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思考。“初见/再一次重逢”？“初见”很好理解，可能是指与新角色的相遇。但“再一次重逢”……难道是指与他失去记忆的“之前”有关？还是指……和之前遇到过的谁重逢？比如，那个红伞客？
　　这个任务名称本身就充满了暧昧和不确定性。而伴行任务什么的，听起来似乎不是强制性的，更像是一个可选择开启的支线。
　　要不要接？
　　如果按照他平时谨慎务实的性格，对这种来历不明、尤其是系统还换了种颜色标注的任务，应该敬而远之。但……“再一次重逢”这几个字，像一根细微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被封锁记忆的深处，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他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个世界，关于他自己。
　　赌一把？反正只是“是否开始”，并没有立刻要求他做什么危险动作。
　　在心里默念：“是。”
　　粉红色的文字如水波般荡漾开，消散，紧接着，四个清晰的选项，如同投影般悬浮在他视线的中心，每一个都代表着不同的意象：
　　一把造型古朴、剑身宽阔沉稳，透着力量与守护意味的重剑。
　　一把线条流畅简洁、闪烁着金属冷光，象征着精准与远程威慑的手枪。
　　一枚雕工精致、黑白分明，仿佛蕴含着智慧与策略博弈的——王后造型的国际象棋棋子。
　　一个……不断滴落着粘稠暗红色液体，散发着不祥与血腥气息的湿漉漉的倒十字架。
　　四个选项，四种截然不同的道路象征，静默地等待着它的选择。
　　宽阔的剑，简洁的枪，智慧的棋子，亦或是……那诡谲的血十字架？
　　洛克的呼吸微微一滞。这选择，似乎远比看上去要沉重。它预示着什么呢？力量的形态？解决问题的途径？还是……未来命运的某种走向？
　　三轮车在略显颠簸的路上平稳前行，晚风拂面，带来爱丽丝发梢淡淡的皂角清香和兰彻斯特身上若有若无的、来自他那些香料植物的清新气息。车斗里，是两个刚刚找到一份稳定工作的少年，和一个看似冷淡却细心来接他们回家的姐姐。
　　这片刻的宁静与温暖，与他眼前这四个充满未知与象征意义的选项，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他的目光，在四个选项之间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