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顶流和医生谈恋爱》奇逗逗

7、7

　　春晚第一次联排现场的后台像个被按下快进键的蜂巢，工作人员推着贴满“春晚道具“标签的金属推车在走廊里穿梭，车轮碾过地砖的“轱辘“声混着对讲机里急促的指令声、化妆师吹风机的“嗡嗡“声、演员们此起彼伏的练声，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混合着发胶与速溶咖啡的紧绷气息。

　　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电流声，苍白的灯光打在每个人脸上，把焦虑和疲惫都照得一清二楚。墙上贴着密密麻麻的节目流程表，红色的标注从上到下排满了整张纸，每个时间点都精确到秒，连换场的时间都卡得死死的。
　　林曦薇坐在化妆镜前，指尖反复摩挲着沈亦舟给她准备的医用隔离霜——白色瓷瓶上贴着手写便签，瓶底还残留着上次治疗时沾上的、淡淡的中药味。那种味道很特别，是当归、白芷混合着甘草的气息，闻着就让人心安。早上出门前，她特意按叮嘱在耳后、下颌线等敏感区域先做了测试，用指腹轻轻打圈按摩半分钟，看着手腕上写的便签“等待30秒观察反应“，确认无刺痛才全脸推开，整个过程用了将近十分钟，比平时化妆的时间还长。
　　可此刻颧骨处还是传来熟悉的灼热感，像有团裹着细沙的小火苗在皮下慢慢烧，先是一点点的热，然后是刺，最后连呼吸都带着轻微的灼痛，每一次吸气，冷空气碰到发烫的皮肤，都会激起一阵新的刺痛。
　　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还算正常——底妆服帖，眼妆精致，唇色饱满，是那种“完美女明星“的标准样貌。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层完美的妆容下，皮肤正在发出抗议的信号。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薇姐，该上场了！导演组在催第三遍，说下一个就是你了！“
　　助理小陈抱着叠好的演出服跑过来，鬓角沾着细汗，呼吸还有些急促，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她的马尾因为跑动而散开了几缕，额前的刘海也有些凌乱，路过的工作人员顺口问了句“江总来了吗“，小陈还回头指了指走廊尽头，一边喘着气一边说“刚到，正在跟导演组沟通“。
　　演出服的水钻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密密麻麻的施华洛世奇水晶贴满了整件衣服，每一颗都是手工缝上去的，衣摆还带着刚从消毒柜拿出来的余温，那种混合着臭氧和蒸汽的味道。
　　旁边整理服装的阿姨也凑过来，她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员工，跟了春晚二十多年，见过无数大场面，此刻却也带着一丝紧张，轻声叮嘱：“薇薇姐，上台前记得再检查下耳麦，别像上次似的松了线。还有，演出服的拉链我检查过三遍了，肯定没问题，你放心穿。“
　　林曦薇点点头，对着镜子最后检查妆容：遮瑕膏用指腹轻轻拍开，把泛红压得只剩淡淡的粉雾感，散粉也定得够轻薄，用的是日本带回来的那款透明蜜粉，连鼻翼的毛孔都看不见。她习惯性地抿了抿唇，检查口红有没有沾到牙齿上，又用棉签擦掉了眼角多余的眼线液。化妆镜周围贴满了便签——“注意补妆时间““别用手摸脸““多喝温水“，每一张都是沈亦舟的叮嘱，字迹工整，连标点符号都写得清清楚楚。
　　她接过小陈递来的耳麦，那是春晚专用的高级设备，黑色的金属耳罩上还刻着“CCTV“的标志，沉甸甸的，拿在手里有种仪式感。
　　黑色金属耳罩刚碰到下颌线，一阵尖锐的刺痛突然窜上来，像有无数根消毒后的细针在扎新鲜的皮肤，针尖还带着倒钩，每一下都扎得皮肤深处都在疼。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手猛地顿住，耳麦“啪“地掉在化妆台上，金属耳罩磕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还蹭掉了台面上一小截口红，橘红色的膏体在白色台面上划出一道弧线，看起来有些刺目。
　　那一瞬间，林曦薇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耳麦落地的回音，在耳边反复回荡。她的手悬在半空中，指尖还保持着刚才拿耳麦的弧度，微微发抖。
　　“怎么了，薇姐？“小陈连忙扶住她的胳膊，手心里都是汗，目光落在她脸上，突然捂住嘴惊呼出声，声音都变了调，“薇薇姐，你脸怎么肿了？！左脸比右脸高一大块，疹子都冒出来了！天啊，这、这怎么办？“
　　林曦薇猛地抬头看向镜子，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瞬间沉到谷底——
　　不过短短十分钟，她的左脸颊已经肿得比右脸高出半指，淡红色的疹子从颧骨蔓延到下颌，像片突然炸开的晚霞，边缘还泛着一圈更深的红，连带着眼周都浮起了细密的小红点，密密麻麻的，像针尖一样刺眼。之前精心遮盖的痕迹被撑得支离破碎，连遮瑕膏都裂开了细小的纹路，像干涸土地上的裂缝，露出下面更加红肿的皮肤。
　　更糟糕的是，刺痛感越来越强烈，从最开始的针扎感，变成了一种持续的灼烧感，皮肤像被正午的太阳晒伤一样发烫，用手背轻轻一碰都觉得疼，仿佛碰到的不是皮肤，而是一块烧红的铁，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像有人在脑袋里敲鼓，一下一下，节奏越来越快。说话时扯动面部肌肉都觉得牵扯着疼，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怕吸入的冷空气会加重炎症。
　　她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脑海里突然闪过无数个念头——演出怎么办？导演会不会换人？粉丝会不会失望？品牌方会不会撤代言？这些念头像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别慌，我去拿沈医生给你的舒缓喷雾！“
　　小陈转身就要跑，脚步匆忙得差点撞到旁边的化妆车，化妆车上的粉饼盒都晃了晃，发出“哗啦“的响声。却被匆匆赶来的副导演拦住。
　　副导演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印着“春晚导演组“的黑色马甲，马甲上还别着好几个工作证，胸前挂着的主证在灯光下晃来晃去，上面的照片都被磨得有些模糊，能看出他在这个岗位上已经干了很多年。
　　他刚跟旁边的人说了句“江总马上到，让他直接去1号休息室“，声音里带着一丝恭敬，转头看见林曦薇的脸，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两道深深的川字纹几乎能夹死苍蝇。手里的剧本“啪“地拍在化妆台上，剧本的边角都卷起来了，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红笔批注，声音里满是不耐烦和焦虑：
　　“林曦薇，这都要候场了，你怎么回事？脸肿成这样怎么上镜？观众还以为我们春晚搞'特效妆'呢！镜头一扫过去，全国观众都得看见，十四亿人啊！到时候舆情怎么控？微博热搜怎么撤？你知道去年有个演员妆花了，上了热搜第一，我们导演组被骂了整整一个月！“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连走廊里的人都停下脚步往这边看。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化妆师停下手里的刷子，眼神里带着同情和好奇，还有一丝“还好不是我负责的艺人“的庆幸，手里的粉扑还悬在半空中，小声跟旁边的人说“可惜了，薇薇姐准备这么久，听说光这首歌就练了三个月，嗓子都唱哑过两次“；
　　连道具组的工作人员都放慢了脚步，推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偷偷用余光打量，推车的轮子还在微微转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还有几个实习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在安静的走廊里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听说她是江总的人，这下江总要头疼了““春晚啊，多少人想上都上不了，她这一过敏，机会就没了“。
　　林曦薇攥紧了手里的隔离霜瓷瓶，指节泛白，骨节都凸了出来，冰凉的瓶身硌得掌心发疼，瓶身上沈亦舟手写的标签被她攥得有些变形。她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干涩得像吞了一把沙子，连咽口水都觉得疼，舌根都在发苦。她能感觉到周围的视线，像无数根针一样扎在她身上，每一道目光都带着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副导演没等她回应，拿起对讲机就喊，声音里的焦虑已经掩饰不住了：
　　“导演，林曦薇突发接触性皮炎，脸肿得没法上镜，左脸比右脸高出一大截，镜头肯定穿帮，联排得中断！现在要不要让替补准备？“
　　对讲机里传来导演压抑的怒火，中间还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声，让语气更显尖锐，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割人：
　　“中断？现在中断整个流程都得乱！后面还有十几个节目等着排，灯光组按她的节目调的色温，舞美组搭的景也是配她的服装，音响师连话筒的音色都调了一下午！你知道联排一次要协调多少部门吗？几百号人都等着呢！让她赶紧想办法，解决不了就换替补，春晚不等人，全国观众更不等人！到时候出了问题，你们谁负责？谁去给台里领导交代？“
　　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重，仿佛每个字都砸在人心上。
　　这句话像块冰，狠狠砸在林曦薇心上，砸得她心脏都跟着一紧。她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看着那张肿得几乎不像自己的脸。
　　自己还是低估了敏感肌在高压环境下的脆弱，连耳麦的金属材质都成了“导火索“，可能是镍过敏，也可能是不锈钢里的某种成分，她也说不清。她按照叮嘱喷了两次喷雾，第一次是到达后台的时候，第二次是化完妆之后，可甚至没来得及喷第三次就出了问题，炎症爆发得比她想象的要快得多、猛得多。
　　“薇薇，我来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气喘，显然是快步赶过来的。
　　林曦薇抬头，看见江明哲快步走过来，黑色西装外套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三颗扣子一颗不差，头发梳得整齐，发胶反射着灯光，能看见一道道梳齿的痕迹，连发际线都梳得笔直。他的皮鞋擦得锃亮，走起路来发出“咔咔“的声响，路过的工作人员纷纷点头问好“江总好““江总辛苦了“，他只是匆匆应着，点头的幅度都一样，标准得像排练过，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刚在导播间看了联排流程，巨大的监视器上显示着完整的节目单，林曦薇的名字被红框标注，下面还写着“重点关注“四个字。
　　他知道林曦薇这个节目是春晚的“重头戏“，排在黄金时段，前后都是大牌明星，连彩排的镜头都已经剪进了预告片，在央视的官方微博上已经发布了，转发量超过十万。甚至有几个品牌方已经提前跟他对接了春晚后的推广方案，合同都签了，定金也付了一半，就等着春晚播出后开始宣传。
　　他先是对着副导演陪了好一阵笑脸，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过去，打火机的火苗“啪“地亮起来，递烟又道歉，说
　　“王导，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薇薇身体一向很好，这次可能是水土不服，您放心，马上就能解决，绝对不耽误联排进度，我保证“。
　　烟盒都被捏得变了形，盒子上的商标都皱了，烟蒂掉在地上都没顾上捡，白色的烟头在灰色的地砖上格外显眼。副导演接过烟，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但还是说：
　　“江总，这事你得抓紧，台里领导都在盯着“。
　　江明哲连连点头，腰都弯了几分，才转身把林曦薇拉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室。
　　他拉着她的手腕，力道很大，林曦薇感觉手腕的骨头都在疼，皮肤被他的指尖掐得有些发白。走廊很长，他们一路穿过各个部门的工作区，灯光组、音响组、服装组，每个区域都忙得不可开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关上门的瞬间，“砰“的一声，门把手撞在墙上的橡胶挡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江明哲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像被人擦掉的粉笔字，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休息室不大，只有十几平米，一张米色的三人沙发，一张茶几，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里的山水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陈旧。空调的出风口对着沙发，发出细微的“呼呼“声，冷风带着一股机械的味道。
　　“怎么搞的？不是让你按沈医生说的来吗？隔离霜、喷雾、冷敷贴都带了，我昨晚还特意打电话确认过，怎么还会过敏？“
　　江明哲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很重，带着一丝责备，还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的纽扣，纽扣上的纹路都快被磨平了，甚至能看见细小的划痕，那是长期焦虑的习惯性动作。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皮鞋在地板上踩出“咔咔“的声响，节奏很快，显示出主人的烦躁。
　　林曦薇坐在沙发上，沙发的布料有些粗糙，坐下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声。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发烫的脸颊，触感像碰到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她立刻缩回手，声音有点发哑，嗓子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我不知道，可能是耳麦的金属过敏，我记得上次用的是塑料材质的，这次用的是金属的，我刚戴上就觉得刺痛。也可能是后台的灯光太烫了，那些追光灯离我很近，能感觉到热浪，还有舞台布景的粉尘，我能闻到一股木头和油漆混合的味道。我喷了两次喷雾，第一次九点，第二次十点半，可能是间隔太长了，还是没用……“
　　她说话的时候，能感觉到脸颊的皮肤在拉扯，每说一个字，炎症部位就会传来一阵刺痛，像有人在用针扎。
　　“现在说这些没用。“
　　江明哲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不耐烦，他从黑色的真皮公文包里拿出手机，公文包的拉链“刺啦“一声拉开，里面还塞着好几份文件，最上面那份写着“春晚后商业规划“。
　　他点开一个备注“张院长“的聊天界面递给她，屏幕的亮度调得很高，刺得林曦薇眼睛有些不舒服。屏幕上还停留在刚发的消息，时间显示是十分钟前：
　　“明哲，放心，我们这进口的地塞米松针剂，是从瑞士进的，纯度很高，打一针24小时就能消肿，保证不影响上镜，我给好几个明星用过，效果都特别好。就是后续可能会有点脱皮，但问题不大，敷点面膜就好，最多一周就能恢复。“
　　他语气带着一丝急切，一丝迫不及待，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调出几张“案例图“，照片里的女明星皮肤光滑，完全看不出过敏痕迹，妆容精致，笑容灿烂，像杂志封面一样完美：
　　“你看，上次那个女明星红毯前过敏，脸肿得比你还厉害，整个脸都肿成了馒头，连眼睛都睁不开，就是打这个好的，第二天照样美美的走红毯，一点看不出来，粉丝还夸她状态好，说她是'行走的发光体'，上了好几个热搜。“
　　林曦薇看着“地塞米松针剂“这几个字，那几个字在屏幕上格外刺眼，心里突然一紧，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她记得沈亦舟之前给她科普过。
　　她抬头看向江明哲，看着他眼里的急切和期待，语气带着一丝犹豫，还有一丝恐惧：
　　“可是沈医生说，激素会破坏皮肤屏障，用了激素以后，角质层会更薄，过敏会更频繁，甚至可能没法再上镜，以后连化妆都不行……明哲，我真的很怕，万一变成激素脸怎么办？“
　　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眼眶已经开始泛红。
　　“沈医生沈医生，你现在还听他的？“
　　江明哲的声音陡然提高，音量大得让林曦薇吓了一跳。
　　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用力到指尖都发白，指甲都快戳到屏幕里去了，
　　“他就是个皮肤科医生，懂什么春晚的重要性？懂什么娱乐圈的规则？你知道这次春晚对你意味着什么吗？你要是被换下来，之前为春晚练了三个月的歌、排了十几次的舞都白费了！那首《追光》你唱了多少遍？嗓子哑了几次？形体老师给你纠正动作纠正到凌晨两点，你脚上的水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破，我都看在眼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里带着一□□惑，还有一丝循循善诱，身体往前倾了倾，整个人几乎要贴到林曦薇面前，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秘密，又像在画一张大饼：
　　“我跟你算笔账，你好好听着。只要你能上春晚，年后至少能多签三个一线代言，美妆、家电、珠宝各一个，我已经跟品牌方谈过了，他们就等着看你的春晚表现。光美妆代言费就有800万，这还是保守估计，如果春晚反响好，能涨到1000万，家电代言600万，珠宝代言也是600万，算下来能多赚2000万，甚至更多！这点脱皮算什么？一周就好了！等赚了钱，以后有的是时间养皮肤，大不了去瑞士、去韩国，做顶级的修复项目，花个一两百万都行，我认识一个韩国的皮肤专家，专门给好莱坞明星做护理，效果特别好！“
　　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那2000万已经到手了，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的眼睛发亮，那是看到“利益“时特有的光芒。
　　林曦薇愣住了，她看着江明哲眼里闪烁的“利益“光芒，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看着他手舞足蹈地描绘着“美好未来“，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点陌生，像隔着一层玻璃，看得清却摸不到。
　　她认识的明哲，虽然总把“赚钱“挂在嘴边，却会在她刚出道时，那个最艰难的时候，自掏腰包帮她付录音棚的费用，一小时300块，他一付就是几十个小时，还说“年轻人要先把作品做好，把根基打牢，钱以后会有的，但作品要经得起时间考验“；会在她被黑粉寄恐吓信时，那封信上写着威胁的话，还夹着一把刀片，吓得她一晚上没睡，他二话不说晚上帮她查监控，甚至把自己的床让给她，自己睡沙发，说“我是男人，不怕这些，你好好休息“。
　　可现在，他眼里只有“2000万“和“上春晚“，完全没看到她因为刺痛而紧绷的嘴角，那嘴角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没注意到她说话时要刻意放慢语速才不会扯到皮肤，每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更没问过她“疼不疼““难不难受““需不需要休息“，只想着怎么让她尽快“恢复“上镜，怎么把这次危机变成商业价值。
　　“明哲，你有没有想过，要是用了激素，我的皮肤以后怎么办？“
　　林曦薇的声音有点发颤，却格外坚定，她直直地看着江明哲的眼睛。
　　“沈医生说，要是变成激素依赖性皮炎，皮肤会一直反复发炎，红肿、脱皮、刺痛，永远好不了。以后可能连淡妆都不能化，甚至可能连护肤品都不能用，只能用清水洗脸，到时候别说代言，连舞台都上不了。我不能唱歌了，不能见粉丝了，只能躲在家里，那2000万又有什么用？我想唱歌，想站在舞台上，不是只上一次春晚就结束了，我想长久地唱下去，想唱到四十岁、五十岁，想让我的粉丝说'林曦薇的歌陪伴了我一辈子'。“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却越来越坚定，每个字都砸地有声。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上春晚！“
　　江明哲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猛地站起来，沙发的弹簧发出“吱嘎“一声，他走到林曦薇面前，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她忍不住皱起眉，肩膀都被按得生疼，连衣服的布料都皱了起来，能看见他指尖下凹陷的褶皱。
　　“薇薇，你想想，你从酒吧驻唱时一天只赚200块，连话筒都是坏的，还记得吗？那个破话筒，外壳都裂了，电流声大得像打雷，唱完歌嗓子疼得说不出话，一连哑了三天，喝了好几天金嗓子。你住的地下室，连窗户都没有，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像冰窖，洗澡还要去公共浴室排队。到现在能上春晚，站在全国最大的舞台上，这条路走得多不容易啊！这是多少艺人挤破头都想抢的机会，有的人送礼、走关系、求了好几年都进不来，你要是错过了，以后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说不定以后连春晚的门都进不来，连候补都当不上！“
　　他说得声嘶力竭，眼睛里都泛起了血丝，显然是这段时间为春晚的事熬夜熬的。
　　林曦薇猛地推开他的手，用的力气很大，江明哲踉跄了一步，差点撞到身后的茶几。她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脸颊的刺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脸部肌肉的每一次拉扯都像在撕裂伤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砸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却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把她淹没：
　　“江明哲！这是我的皮肤，我的身体！我想上春晚，但我不想用健康换机会！“
　　她刻意加重了名字的发音，一字一顿，语气里满是不满和失望。
　　“我宁愿被替补取代，宁愿失去那2000万，宁愿以后再也上不了春晚，也不想打激素！就算以后再也上不了春晚，我也不想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换一个舞台，那样的舞台，我站上去也不会开心，那不是我想要的舞台！我想要的舞台，是我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站上去的地方，而不是靠激素撑起来的虚假繁荣！“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叫“江明哲“，以前都是叫“明哲哥“或者“明哲“，从来没有这样严肃、这样正式地叫过他的全名。
　　江明哲愣住了，他看着林曦薇泛红的眼睛，看着她脸上明显的抗拒，看着她紧咬的下唇，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的身体，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好像变了——
　　以前的薇薇，就算嗓子唱到出血，吐出来的痰里都带着血丝，就算皮肤过敏到流脓，伤口渗出黄色的液体，只要他说“再坚持一下，这个通告很重要“，她就会咬着牙点头，甚至会反过来安慰他“没事，我能撑住，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呢“，还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可现在，她竟然会为了“皮肤“跟他争执，会直呼他的全名，会拒绝他为她铺好的“捷径“，会说出“不想用健康换机会“这种在他看来“太天真“的话。
　　休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还在继续，单调而机械。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固执？这么不听劝？“
　　江明哲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失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甚至还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我这是为了你好！为了你的事业！为了你的未来！你以为沈医生是真心为你好吗？他就是想让你一直找他看病，赚你的诊疗费！一次挂号费300，一个疗程下来好几万，他靠你赚了多少钱你知道吗？“
　　他说得义愤填膺，仿佛沈亦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骗子。
　　“沈医生不是这样的人！“
　　林曦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砸在衣服上，晕开一小片一小片的水渍，深色的水渍在浅色的衣服上格外明显，连布料的纹路都能看清。
　　“他给我开的药都是最便宜的中成药，一盒才十几块钱，有的甚至只要几块钱！他从来没跟我提过钱，甚至连挂号费都是按普通门诊收的，没有加专家号的费用。他从来没跟我提过钱，甚至连我送他的感谢礼——那盒我特意托人从日本带回来的茶叶，京都限量版的，一盒要好几千，他都退回来了，说医生不能收患者的东西，这是职业道德！“
　　她说得声泪俱下，眼泪模糊了视线，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
　　江明哲看着她，沉默了很久，那沉默让空气都变得压抑。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在努力压抑着情绪。良久，他突然冷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讽刺和不屑：
　　“好，好一个'不为钱'！你以为没有激素，你三天内能好吗？你以为沈医生有办法让你上镜吗？他要是有办法，就不会让你在联排现场出洋相！到时候被全国观众笑话的是你，不是他！他安安稳稳做他的医生，拿他的工资，可你呢？你的事业呢？你的梦想呢？“
　　他拿起沙发上的黑色外套，动作很大，外套的衣角扫过茶几上的玻璃水杯，差点把水杯打翻，杯里的温水剧烈晃动，溅出来几滴，落在茶几的玻璃面上，留下几个水渍，在灯光下反射着光。他却没管，径直转身就往门口走，皮鞋在地板上踩出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曦薇心上。
　　走到门口时，他的手已经握上了门把手，冰冷的金属把手在他掌心里微微发烫。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林曦薇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失望、有愤怒、有不解，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东西。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还有一丝威胁，甚至还有一丝“最后通牒“的意味：
　　“我给你一晚时间考虑，好好想想，别冲动。明天早上八点前，想通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医美机构，张院长会亲自给你打针，保证万无一失。要是想不通，你就等着看替补穿你的演出服、唱你的歌，等着看你的代言一个个飞到别人手里，等着看那些品牌方打电话来骂我，问我为什么推荐了一个这么不专业的艺人！到时候别后悔，别来找我哭，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他说完，用力拉开门。
　　门“砰“地一声关上，那声音很响，震得墙上的挂画都晃了晃，画框与墙面碰撞发出“哐当“一声，画里的山水风景都好像变了形，山不是山，水不是水。门框还在微微震动，发出“嗡嗡“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