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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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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顾知远就跟王管事见面了。
“小的王和,略通一点经营之道,承蒙夫人看重,得了管事一职。少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王管事模样看着四十上下,干练稳重,此时对着顾知远微微躬身,十分尊敬。
顾知远第一眼就对娘亲派给自己的人非常满意。他原本还担心,来的管事认为就是陪他过家家,态度会敷衍不耐,昨晚上还想了好几套收服人心的招数。
“王管事,我听娘说过你精明能干,在京城的时候就把我家的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现在跟着我,自然不会让你得才能埋没。这是我关于新开铺子的一些想法,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进补充的。”
顾知远将一沓商业计划书递给王管事。之所以写出一沓纸,当然不是因为这计划书洋洋洒洒有几万字,而是顾知远实在不会写毛笔字,一个个字有鸡蛋那么大。好在原身的字也不怎样,稍微模仿也不难。
王管事接过纸,先是被毫无章法的字体给刺了眼,然后才细细看纸上的内容,越看越是惊奇。许多词虽是没听过,但是结合上下文也不难理解,以前做生意都是前辈言传身教或自行摸索,还未曾有人这般细节的将开店的每个环节都清晰地列明出来。
“少爷的想法非常完善,小的照着章程办就行。只是不知这店中所售雪糖是何物?如何采买?”
“这是我们店铺的秘密武器,你先把黑糖砂和黄土准备好,之后会告诉你的。我先去上学了。”
顾知远卖了个关子,乐颠颠地坐上马车去往州学。
州学清晨卯时就要晨读背书。现代习惯了晚睡晚起的顾知远,哪里受得了凌晨四五点起床,然后读一堆佶屈聱牙的古书。他没撑两天,就跟顾母撒娇耍赖不去早课。顾母看他一脸萎靡,眼下青黑,担心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子就这样垮了,于是拦住一脸不赞同,皱眉欲训斥的顾父,答应了儿子的请求。反正以儿子的水平考科举是没指望,养好身体做个富家翁就是为娘的最大期望了。
“噗嘶——噗嘶——”顾知远在学堂后窗边打了个暗号。
不一会儿,窗户大开,一位同窗朝他使了个眼色。
顾知远会意,灵巧翻身,越过窗台,稳稳落在自己的座位处。
夫子还在另一侧过道背对着他们这个位置摇头晃脑地诵读。他领诵一遍,学生跟着诵读一遍。
“顾知远,下午要不要逃学出去玩?我们去玩叶子戏,再战三百回合。”说话的是幺鸡兄,真名朱子文。昨天打麻将输了不服气,今天试图要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找回场子。
听见这话,前后左右好几个脑袋侧了过来。他们这片是典型的“差生区”,一上课被提问就低头沉默,一聊吃喝玩乐就积极活跃。
“不了不了,我有正事,你们玩吧。”顾知远一本正经地拒绝。
“什么正事啊,还把兄弟们抛下了。”
“我准备开间铺子做生意赚大钱。”
这话倒是听着稀奇。他们这帮子人平时只会花钱,头一次听见有人要自己赚钱的,一时来了兴趣。
“发财不能忘了兄弟,我也要加入,先投个一百两。”朱子文率先发声。
“顾兄弟,我也加入,投个一百两。”
“顾兄弟,我投个五十两吧。”
“顾兄弟,帮我记个八十两。回家取了给你。”
……
好家伙,这群狗大户真会装,平时牌桌上跟我装没钱耍赖那几两赌资,这时候倒是慷慨。
顾知远一边内心吐槽,一边不亦乐乎地写条子摁手印,完全没注意到学堂的诵读声已经停止。
“顾知远!”
夫子一声冷喝。顾知远被吓得毛笔都掉地上了。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这句话何解?”
“啊?”顾知远硬着头皮站起来,“八……八艺舞于庭,就是八个艺伎在庭院跳舞,看着这般场面,还能忍住的男人,还有什么不能忍的。意为君子要克制自己,忍住诱惑,方……方能干大事。”
看着夫子越来越黑的脸,顾知远努力将自己瞎编的回答说完。
众学子哄堂大笑。
“荒谬!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站到后面去,好生听讲。下学了将这句话和释义抄百遍,明日交过来。”夫子训完这棵朽木,收敛火气继续讲课。
“诸生细听。此句应当译为:‘孔子谈到季孙氏说,他用天子才能用的八佾在庭院中舞蹈,如此狠心的事都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不能狠心做出来呢?’西周时期,贵族享用的舞蹈等级,有严格的规定明确,一佾为八人,天子可用八佾,诸侯六佾,大夫四佾。季孙氏作为鲁国大夫,只能用四佾。他公然享用八佾舞蹈,是对王权的蔑视和僭越。孔子高度崇尚礼制,认为君王和臣民应当依照礼法行事,各司其职,谨守本分,不可僭越,如此国家才能安定平稳,因此对季孙氏公然破坏礼法的行为非常愤怒。
礼法是国之根基,也是君子立身之本。身为学子,要遵守的礼就是尊师重道,好学勤勉。诸君谨记。”
站在后头的顾知远知道夫子是在点他,一时羞得捂住脸。
艰难地熬过这堂课,目送夫子离开,顾知远才如释重负回到座位。
“八个艺伎,哈哈哈哈,顾知远,你可真逗。”
“顾兄是京城来的,不愧是见过世面的。”
“京城肯定场面更大,真正的八佾不够看的,”
面对一群损友的笑话,顾知远恼羞成怒:“再胡咧咧,那一百遍抄写你们帮我写。”
众人作鸟兽散。
接下来一堂课是个老夫子讲授。这位夫子喜欢在课堂上讲着讲着就忆往昔,半个时辰回忆自己年纪轻轻考上秀才多么风光,半个时辰哀叹自己时运不济,同僚排挤,仕途不顺。
顾知远暗道,老夫子这教学水平还能在州学混?搁自己以前高中,早就被学生家长投诉得要吊销教学资格证了。
不过这种课,倒是很适合睡觉。顾知远一觉醒来,昨晚熬夜的疲乏一扫而空。
“夫子走了?”
“走了有一刻钟了,看你睡得香,没叫你。”
“多谢兄弟。我先走一步。”
顾知远冲出学堂,见朱子文紧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都快到自家马车了,还没离开。
“你跟着我干什么?”
“这不是一起去看看咱的铺子么?”
“铺子还没影呢。现在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去打叶子戏吧。到时候准备妥当了,自会叫你们去捧场,等着就是。”顾知远扭着朱子文的肩膀,推着他离开。
“装什么神秘啊。”朱子文嘟囔着。
不是顾知远不乐意对大股东坦诚,实在是朱子文是个嘴碎的,核心技术给他看见说出去了,那不是白干?
回到府里,顾知远信心满满,准备震惊掉古人的下巴。
只是看着院子里的两筐黄褐土,他有些疑惑:“这黄土怎么这样?”
王管事似是早知道会有此问,脱口而道:“少爷有所不知,这南地与北地在土色上大有差别,北地多为黄土或黄黑土,南地多为红土或红褐土。琰州地界更是难寻黄土。这一担黄土是从一村陕地移民那边买来的,他们为了怀念家乡,特意运了故土建了一个土地庙,余了些土堆散在四周,时日久了,与本地的土有些混融,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顾知远点点头,表示明白。他两辈子一直生活在京城,习惯了黄土,一时之间忘了这点。
“没事,先凑活用。先把那堆土细细筛一遍,然后给我融出一桶黄泥水来。”
王管事得令,吩咐几个手脚麻利的小伙子加紧干活。不到两刻钟,一切准备就绪。
“这位小哥,你负责把黄泥水往糖砂上面倒。”顾知远点了一个胳臂看着有力的小伙计干活,自己只负责动嘴。
小伙计瞅着漏斗里珍贵的糖砂,又瞅瞅桶里浑浊的黄泥水,一时有些犹豫,瑟缩着后退。
王管事不满地看了眼这个小伙计,挺身上前,抬起木桶往下倒。倒了半桶水,黑糖砂落水点就有了明显的变化。王管事心中一惊,面上不显,稳稳地倒完剩下半桶黄泥水。
“白了,白了!天!真是奇了!”刚才后退的小伙计这会倒是积极来瞅新鲜,大呼小叫个不停。
顾知远捻了一撮白糖,尝了下,皱眉。
一股土腥味。
脱色效果其实没想象中白,颜色偏黄。黄泥水淋糖法理想脱色效率才不到三成,自己眼前这堆估计一成都够呛。
琰州没有高品质黄土是个问题,还是得找找替代品。
“王管事,给你五天时间,多找找各种土,也不限黄土了。只要跟陕土一样细腻干燥,疏松多孔就收集过来。”
丢下这句话,顾知远就离开了,他还得去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脱色。怎么小说主角干啥都一路顺利,自己整点小白糖就差点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呢?
等小主子走了,王管事就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带来的四个小伙计。
“承蒙主子信任,将这等秘法公之于我等。为了不辜负这份信任,我们必须守口如瓶。如果被我发现谁走漏了风声,哼,让一个仆役消失也没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