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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到底谁娶公主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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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继续进行,歌舞升平,推杯换盏。
陆允川应对得宜,该敬酒时敬酒,该沉默时沉默,既不突出,也不失礼,将一个历经磨难、性格由爽朗洒脱变得沉稳甚至有些阴郁的归宗皇子形象,塑造得颇为可信。
酒过三巡,话题就绕到了即将到来的大熙和亲公主身上。
太子克尔云显然对这位公主颇有兴趣,言语轻佻:“听说那位镇国昭衡公主崔枕月,在大熙有‘凤凰’之称,容貌才情皆是顶尖。此番和亲,不知父皇欲将她指婚给哪位兄弟?可莫要再配给如六弟这般……身有残缺之人,免得让人觉得我东离怠慢美人,哈哈。”他这话,既贬低了陆允川,又将矛头隐隐指向了残疾的二皇子。
席间气氛微微一僵。
林华凝适时开口,声音柔和,如她一贯所对外露出的那样:“太子慎言。公主和亲,关乎两国邦交,陛下自有圣裁。”
她那双美若春华的双眼温柔看向武平帝,仿佛眼中盛着无尽的爱意。
武平帝沉吟着,目光在几个适婚皇子身上扫过。
就在这时,陆允川忽然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只见他对着武平帝和林华凝的方向,略一行礼,声音沙哑低沉,确实对着太子适才那番话所说:“皇兄所言极是,只是……皇兄身为储君,是未来的天子,此事还需慎重。皇兄的正妻乃未来东离国母,当出身我东离高门贵女,方是正统。这大熙公主嘛……做个闲散王妃,倒也合适。”
此话不仅堵住了太子之口,还将矛头隐隐对向了上座的东离皇后。
谁人不知,这位当今皇后,不仅不是东离贵女,与东离凤宁帝足有四岁之差,更加不为凤宁帝所喜,在凤宁十二年就曾被打入了冷宫。
果不其然,林华凝的脸色有些阴郁,不仅是被当众打了脸,更是暗疑这来历不明的梁王怎么会突然对和亲之事横插一脚。
武平帝若有所思,未立刻表态。而太子则是一愣,没想到这个刚回来、看起来阴郁的弟弟会如此恭维自己,虽然感觉哪里有点怪,但听着挺顺耳,脸色稍霁。
陆允川瞧着武平帝不置可否的模样,话锋一转,继续道:“然,公主既已和亲而来,代表大熙颜面,我东离亦需妥善安置,以示大国气度,更显父皇怀柔远人之仁德。指婚之事,确需斟酌。”
武平帝微微颔首,觉得此子虽容貌有损,但说话倒有几分见识,顾全大局。
离得最近的林华凝明显感觉到了身侧的武平帝心情明朗,心中阴霾更深,这个克尔顺,究竟想干什么!
她压住眼里快要溢出来的不耐,望向武平帝,声音温柔地掐出水:“顺儿果然是陛下的儿子,在外多年居然还有这般见识。”
陆允川浅浅一笑,隔着面具的眸子直直盯在林华凝身上:“母后谬赞,幼时父皇和……娘亲的教导,儿臣不敢忘。”
他说的娘亲,自然是淑侧妃,一个死在王府、湮没在历史岁月里、连一个封号都没有的可怜的牺牲品。
林华凝的脸色转了又转,最后莞尔一笑,将话题又转到和亲一事上:“顺儿所言极是,大熙的公主自然不可怠慢。陛下,何不让丹儿迎娶那公主?”
成宣帝面色不变,眸子缓缓扫过这个兄长的儿子,不置可否。
陆允川接口道:“母后高见,三哥此前曾在大熙游历多年,对彼处风土人情想必熟悉。公主远嫁,若有位了解故国的夫君,或能稍解乡愁,更快适应我东离生活,”他顿了顿,忽然朝着克尔丹的方向走近两步,面具下的目光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再者,听闻三哥在大熙时,与那位公主似也有些……渊源?说不定,早有几分‘前世的缘分’也未可知。若是成全此等天作之合,岂不更是一段佳话?”
前世缘分!
这四个字,陆允川说得轻飘飘,落在克尔丹耳中却如同惊雷。
“哐当!”克尔丹手中的金杯直接掉在桌上,酒液四溅。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像是见了鬼一样,惊恐万状地看着走近的陆允川,那面具,那眼神……他仿佛又感受到了地牢的阴冷和那种无处遁形的恐惧。
“不!不……我……我与她不熟!毫无瓜葛!”克尔丹猛地站起,声音尖利地反驳,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险些带倒椅子,语无伦次,“父皇明鉴!母后明鉴!儿臣……儿臣久病未愈,心智昏聩,实在……实在不堪匹配公主!求父皇母后另择贤良!”他吓得几乎要当场跪下,哪还有半点皇子气度,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席间一片哗然。谁都没想到成王反应会如此激烈失态。武平帝皱紧了眉头,林华凝捏着酒杯的指节已然泛白,用力到几乎要将琉璃杯捏碎,才勉强维持住面上平静,心中已是怒海滔天!这个蠢货!简直是不打自招!她狠狠瞪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儿子,心中又恨又恼。
陆允川适时地退回原位,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略带歉意道:“看来是弟弟失言了,三哥勿怪。”
太子嗤笑一声,满是鄙夷地看了一眼失态的克尔丹,也觉得这老三实在丢人现眼,不堪大用。
经此一闹,克尔丹显然已不可能成为人选。
太子妃不宜,克尔丹被吓破胆,其他已婚皇子不提,那么剩下的……似乎就只剩下……始终不动声色的克尔金和这位搅得宴会天翻地覆的克尔顺了。
克尔金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淡淡一笑:“儿臣残躯,缠绵病榻,恐误公主终身,更损两国邦交,然,”他话锋一转,眼神也变得锐利,”六弟离宫多年,甫一归宗,正该静心适应宫廷礼法,熟悉朝野人事。此时若尚公主,只怕内外交煎,于六弟、于公主、于两国体面,皆非幸事。
他看似推诿,实则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朗了,这和亲人选,他要争!
局面似乎陷入了僵局。太子面露不屑,觉得这病秧子也敢痴心妄想;林华凝眸光幽深,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紧,面上却还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武平帝则依旧不动声色,略带尖锐的眸子在两位皇子之间闪过,看不出喜怒。
陆允川沉默,脑中浮现临行前四人相聚醉仙楼时,方思远提及二皇子之时,脸上那罕见的凝重。
烛火摇曳,映照着方思远瞬间沉下来的脸。
“我这位二哥,心思深沉如海,表面看着对什么都淡淡的,不争不抢,那是因为他真正在乎的东西,从来都藏在最底下,用最偏执的方式守着。小时候我不过拿了他的桌上的一个绣的很精美的荷包想玩一下,哪知道他直接把我关在柴房里一天,还不许我说出去,那阴鸷的笑容……,”方思远打了个寒颤,声音压低,“我怀疑他其实早就疯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回忆那段不甚愉快的往事:“大概是他十五六岁的时候,不知怎么,跟府里一个叫明月的婢女好上了。那明月,据说生得清秀温婉,性子也柔顺。我那时还小,只隐约记得,二哥那段时间眼神都活泛了些,不像平时那么死气沉沉。”
林幼微微微动容:“少年慕艾,也是常情。只是身份悬殊……”
“何止悬殊!”方思远打断,眼中闪过一丝惊悸,“父亲……发现后,勃然大怒,认为那婢女狐媚惑主,坏了规矩,直接下令……赐死。”
“我当时偷偷跑去看,”方思远声音更沉,“没看到行刑,却看到二哥一个人坐在他院子里的石凳上。没有哭,没有闹,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就是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嘴角……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那眼神,阴沉沉的,与地狱的恶鬼无二,我当时才八岁,吓得做了好几晚噩梦,从此再不敢轻易靠近他。”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寒意,“太可怕了,简直是我的童年阴影。”
“后来呢?那婢女真的……”崔枕月忍不住问。
方思远摇头,神情复杂:“后来我逃离东离,经营醉仙楼,也一直在暗中收集各路情报。关于我这位二哥的,有两件事,让我毛骨悚然。”他看向众人,一字一句道:“第一,那婢女明月,当年并未真的死去。行刑的人不知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以为她已经死了,将还有一丝生机的她丢去了乱葬岗。她被一个恰巧路过的猎户救了,带回山村。两人相依为命,日久生情,后来成了亲,日子虽清苦,倒也平静。”
“如此也算是命里有福气的。”林幼微送了一口气。
方思远冷笑,“若故事到此为止,或许是。但第二件事是——大概三四年前,我二哥不知怎么,许是在街上遇到了,竟然找到了那个村子,看到了明月,还有她身边那个憨厚的猎户丈夫,以及他们蹒跚学步的孩子。”
雅间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众人都预感到接下来绝不会是重逢喜悦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