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深处映琉璃》水生人乙

3、棋局第一步

　　竹苑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秋嬷嬷那张布满褶子、写满刻薄的脸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身深褐色比甲，眼神锐利如鹰隼，先是不善地扫了一眼院内，目光在枯树下静坐的星烬身上短暂停留，确认他依旧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后，才重重落在云琉璃身上。

　　“磨磨蹭蹭作甚！药呢？”秋嬷嬷声音尖利，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云琉璃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颤，头垂得更低，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和恰到好处的慌乱：“回、回嬷嬷，药……药已经伺候少爷用、用下了……”

　　“用下了？”秋嬷嬷眉头紧皱，显然不信，她几步跨进院子，视线精准地投向石桌——上面空空如也，只有星烬面前放着一只空碗，正是之前盛毒药的那只（被云琉璃洗净后拿来充数）。但她要的是结果，是确认星烬喝下了那碗“加料”的药。

　　“少爷当真喝了？”秋嬷嬷逼近一步，眼神狐疑地在云琉璃和星烬之间逡巡。她注意到星烬脸色依旧苍白，并无异样，但这小丫头的神色却慌张得过分。

　　“喝、喝了……”云琉璃声音细小如蚊蚋，仿佛怕极了。

　　“当真？”秋嬷嬷语气更厉。

　　就在这时，云琉璃像是被吓破了胆，膝盖一软，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语无伦次地磕头道：“嬷嬷饶命！嬷嬷饶命！奴婢……奴婢不是存心的！是、是奴婢笨手笨脚，端药过来时，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药……药洒了大半……”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伸手指向院门内侧一块不起眼的、略显潮湿的泥地（那是她刚才出门前迅速泼了点清水制造的效果），“奴婢怕极了，不敢回去再取，见、见碗底还剩下一点……就、就赶紧伺候少爷用了……求嬷嬷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哭得情真意切，身体因恐惧而微微发抖，将一个胆小怕事、又因犯错而惊惶无措的小侍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秋嬷嬷盯着她，又看了看那块“证据”，脸色阴晴不定。药洒了大半？这倒是说得通为何这小丫头耽搁这么久，而且神色如此慌张。只剩下碗底一点……药效恐怕不足以立刻要了那废物的命，但蚀灵散毒性霸道，日积月累，哪怕一丝也能侵蚀根基，让他死得无声无息。目的，也算达到了一半。

　　最重要的是，这事若闹大，追究起来，她秋嬷嬷也脱不了干系。毕竟药是她经手的。眼下这丫头自己认了错，把责任揽了过去，倒是省了她灭口的麻烦。

　　“没用的东西！”秋嬷嬷冷哼一声，语气却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鄙夷，“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惊扰了少爷，你担待得起吗？”

　　“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云琉璃连连磕头，额角沾上了泥土，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秋嬷嬷厌恶地瞥了她一眼，又看向自始至终毫无反应，仿佛周遭一切与他无关的星烬，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一个吓破胆的小丫头，一个活死人，能翻起什么浪？

　　“哼，这次便饶了你。下次若再毛手毛脚，仔细你的皮！”秋嬷嬷甩下一句警告，又像是例行公事般，对着星烬的方向敷衍地福了福身子，“少爷好生休息，老奴告退。”

　　说完，她转身便走，脚步声渐行渐远。

　　直到院门重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云琉璃才缓缓停止抽泣。她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保持着跪姿，微微侧耳倾听，确认秋嬷嬷真的走远了。

　　院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她抬手，用袖子慢慢擦去脸上的泪痕和额角的泥土，动作从容，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惊惶。她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转过身，看向依旧静坐的星烬。

　　通过“心有灵犀”，她清晰地感知到，他此刻的情绪是：【冷静】，以及一丝更淡的【评估】。

　　他在评估她刚才的表现。

　　云琉璃没有立刻说话，她走到石桌边，拿起那只空碗，走向小厨房，仔细地清洗干净，仿佛要将刚才那场戏的所有痕迹都抹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走到星烬面前不远处，没有看他，而是望着那株枯死的桃树，轻声开口，语气平静无波，与之前的表演判若两人：“第一步，算是踏出去了。”

　　星烬没有回应。

　　但云琉璃感知到了他情绪里那一丝【评估】，似乎加重了些许。

　　她知道，仅仅是化解一次危机还不够。她需要展现出更多的价值，才能让这场“交易”的天平向她这边倾斜。

　　“秋嬷嬷暂时不会动我，但她背后的人，不会甘心。”云琉璃继续分析，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星烬听，“下一次，可能是更隐蔽的手段，也可能是直接的刁难。我们需要‘理由’留在这里，并且，让你‘恢复’一点价值，至少，是让他们觉得有监控下去的必要，而非直接舍弃的价值。”

　　直接让星烬展露实力是下下策，那会引来更强大的关注和毁灭。但一个偶尔能提供一点微末好处，或者与某些秘密相关的“囚徒”，才能吊住那些人的胃口，争取时间。

　　比如，云家是否囚禁星烬，本就另有所图？原著中并未明说，但一个“废人”值得耗费一座禁地来看守，本身就不合理。

　　星烬终于有了动作。他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眸，那双深紫色的眸子再次看向云琉璃，里面依旧空洞，但云琉璃却隐约觉得，那空洞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流转。

　　他伸出手指，在积了薄尘的石桌上，轻轻划了一下。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但云琉璃的瞳孔却微微一缩。

　　因为她感觉到，周遭空气中，一丝微不可察的、与她之前感知到的同源却更精纯的星辰之力，极其隐晦地波动了一下，目标直指——地下？

　　他在示意她，这竹苑之下，有东西？还是指……这被囚禁的现状，本身就如尘埃，看似被困，实则……？

　　云琉璃心跳加速。她意识到，星烬并非全然被动。他或许被封印，力量受限，但他对这个地方的了解，远胜于任何人。

　　这，就是她下一步可以利用的关键！

　　她看向星烬，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超越恐惧和利用的探究与凝重。

　　“我明白了。”她轻轻点头，“我会想办法弄清楚，他们到底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或者，我们可以……给他们一点他们‘想要’的线索。”

　　星烬看着她，良久，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极其微弱地勾动了一下，快得仿佛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随即，他再次垂下眼帘，隔绝了所有交流。

　　但云琉璃通过技能感知到的，不再是纯粹的【漠然】，而是变成了一种近乎虚无的【默许】。

　　棋局的第一步，险险迈出。而更深的迷雾与更艰难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