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居温度》沈小郁

25、金鱼

　　江离吃过一大碗馄饨，晚上又收到个蛋糕。他埋怨牧云辙点这个干嘛，一点都不饿，牧云辙说不是我点的诶。

　　跑腿说，寄件人叫越齐笙，三天前预订的。

　　在牧云辙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江离硬着头皮打开了蛋糕盒。一个浓郁精美的巧克力蛋糕，里面还有张纸条：小离，这是我送你的杀青蛋糕，真遗憾我不能握着你的手切开它。

　　牧云辙刚想给越齐笙经纪人发微信，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这么搞，当我死了吗？江离就接着往下念，“那么，就让牧云辙握着你的手切开它吧！”

　　明知道是这人胡编的，牧云辙还是被他搅散了脾气。最后握着蛋糕的手握了点别的，蛋糕也发挥了它的妙用。

　　这天下午，一中安排了一次7校联合模拟。段恒出考场后对了下答案，做的并不好。他本应该留在学校上晚自习，找老师分析下答题卡之类的。但是段恒没理会旁边叽叽喳喳找他对答案的同学，他把校服揉成一团塞进了桌洞，踩着食堂背面的矮墙翻出了学校。

　　段恒是走到李霄楼下的小卖部时才勉强说服自己，小李子好看，听话，不作不闹，所以他愿意多陪他一会儿。算下来，从第一次做到现在，也小半年了。

　　小半年没换过人，这也算很长情的一个。段恒毫无目的地在小卖部里晃悠了一圈，其实刚才来的路上应该把那束15.9的花买下来的，不就贵了6块钱吗，小李子多乖呢，怎么就不值6块了。这么想着，段恒正好看见收银台前面摆了一只只装了水系上口的小塑料袋，他拎起来一袋看，一尾小金鱼在窄小的袋子里游弋，吐出一小串泡泡。

　　这是哄小学生玩的，活不了多久，6块钱一袋，还送两小包鱼粮。

　　段恒挑了最瘦小的，最呆的那一条，付了钱。

　　等他敲开李霄家的门，把那袋小金鱼递给他时，小李子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高兴，“你在楼下买的吗？”

　　段恒说是啊，多漂亮，那里有好多条，我觉得这条最像你，就买这条送你，你留着玩就好。

　　可是小李子今天很扫兴，他盯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楼下的金鱼一般第二天就会死，放在袋子里，没有空气，或许几个小时就会死也说不定。

　　哦，是吗？段恒夺过那袋小金鱼，不顾李霄的阻拦，直接冲进了马桶里，“现在就让它死。”

　　“你杀了它，你有高兴一点没？我有时候是真的搞不懂你，”随着冲水马桶的嗡嗡声，段恒拍了拍流泪的李霄的脸，“都说了是玩玩，不都说了是玩玩吗？！”

　　今天作的也不爽，李霄像条死鱼一样，平平地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眼泪濡湿了一小片床单。段恒本来心情就不好，烦躁得抓了两把头发，坐在床边穿衣服，“我走了。”

　　李霄去拽段恒的衣角，说那你还回来吗？段恒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直到文川喊卡时，江离眼角还挂着两颗饱满的泪珠。

　　这段是夏天的戏份，江离和牧云辙穿的都蛮单薄，刚重新套上羽绒服，宁清和就递过来两杯热姜茶，“你们俩喝点暖和下。”

　　俩人连忙道谢。宁清和说也不用谢我，你俩有空就来帮我们拆一下金鱼好了。刚才为了追求画面的梦幻感，在货架前排摆的金鱼都是真的，场务去花鸟鱼市场现买的。这会儿俩人没事，帮着助理一起把塑料袋封口剪开，把活的小金鱼倒在准备好的鱼缸里。黄妍今天没戏份，不过她也过来了，现在正捧着一杯热茶，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剪袋子的小助理是黄妍粉丝，她是为了黄妍自愿无偿在剧组里帮忙的。戏拍了快三个月，所有人都知道黄妍是个没有架子，随和爽快的姐姐。小助理看着黄妍一直盯着金鱼看，就大胆开口，“我记得妍妍姐的毕业作品里就有好多好多金鱼，特别漂亮。”

　　金鱼是电影中相当常见的意象，没什么罕见的。倒是牧云辙解了两个袋子的功夫，都没听到黄妍的回应。黄妍一向是对粉丝很热情的人，牧云辙抬头望过去，黄妍手里捧着杯子，静静站在原地，表情是非常微妙的，柔情似水又带着点狠劲儿的样子。

　　等到一缸鱼全部救出来后，一直没说话的黄妍主动提出，可以让她带回去养吗？

　　江离今晚没什么事，他主动问牧云辙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什么的，牧云辙说他有事，先不过来了。江离还以为牧云辙还在吃越齐笙醋，就问他，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不会。牧云辙摸摸江离的头发，哄他，去睡吧，今天起得那么早。

　　黄妍的毕业大戏很好找，牧云辙投了屏，自己敷了一片面膜后，点开了那部片子。原来这部短片就叫金鱼，讲的是个女孩爱上自己已经结婚的大学老师的故事。牧云辙看到老师两个字就头疼，他权当背景音放了一遍，剧本平平无奇，悬浮琐碎，不过作为学生作品已经很不错了，色调也蛮清新的。

　　直到结尾，浅蓝色的水池里，一行金红色的大字像几尾金鱼，在平静的水面上划出波澜，“感谢指导教师：溪城戏剧学院教授——钟扬”

　　牧云辙打了一晚上电话，第二天一早，他给闻野发了条微信，“不用帮我查了，哥。”

　　“下午拍戏时不会有什么东西掉下来把我砸死吧？”黄妍微笑着，放下手里的一小团擦手的帕子，“我没想到牧少查的这么快。”

　　“黄小姐想多了，我没那么大本事，”牧云辙抿了一口柠檬水，淡淡地开口，“只是想问问黄小姐，你想怎么出掉手里有的东西？”

　　黄妍料定江离没有和牧云辙实话实说，只是牧云辙平静的表情又实在唬人，她就虚张声势地开口，“现在还不是我出掉的最好时机。”

　　“其实是的，我觉得这是你唯一一次可以和我谈条件的机会。”牧云辙递给黄妍一个文件夹，“黄小姐可以看看。”

　　在刚刚翻开时，黄妍还以为这是某个电影选角的档案，非常像给同一个角色拍的定妆照。

　　直到黄妍在其中看见了她自己。

　　黄妍的手不受控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钟扬说了什么，你是他真爱，他的缪斯，他的小天使？”牧云辙把那一叠照片从黄妍手中抽走，他把这些照片全部摆在桌子上。“这样看会更明显一点。”

　　她们很像一群小天鹅，年轻，骄傲，美丽，无忧无虑，扬起自己光洁的面孔。

　　“你们之中有学电影的，学表演的，学编剧的，学新传的，”牧云辙点了点那些照片，“你现在还觉得你是那个独一无二，能拯救他的人吗？”

　　黄妍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已经调整好了表情，“你就没有想过，我只是推了江离一把的那个人？江离比我更在乎钟扬，一千倍，一万倍！你把他喜欢的人送到了监狱里，难道他就一点都不恨你？”

　　牧云辙冷淡地说，“这是我和江离的事。”

　　“如果你愿意主动把你用来威胁江离的东西给我，条件你自己开，本子，代言，合作机会，或者单纯是换换房子住，这些都是小事，黄小姐想好了直接告诉我就好。”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都无所谓的，我并不是喜欢拿别人隐私威胁人的人，因为其实我和你本质上也没什么矛盾的，我只记得钟扬还有个女儿，长的很像他。”

　　“寒霄快杀青了，辛苦黄小姐快一点做出选择。”牧云辙礼貌地帮站起身来的黄妍递上她的皮草，并邀请她上车，自己开车送她回剧组，俩人下午还有对手戏要拍。

　　黄妍胆战心惊地坐上了车，透过后视镜，她明明只看到了一个英俊年轻的男孩子在专注地开车，还很贴心地问自己要不要把温度调高些。却好像看到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无助地朝她哭泣，叫她姐姐。

　　车里暖融融的，黄妍却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