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盛长青》及其

21、香囊

　　岳茹莹向来喜欢新事物，她真心觉得盛玥每日因身体困在云岭寺太过孤独，每月来的时候都会尽量说些新鲜事给她听。

　　不过她如今也是呆在宫中，筑月殿虽不是什么小地方，到底每日见闻也就那些。

　　刚开始几个月还能忍着不说宫中的事情，如今谈及的多是宫中后妃或是听到的能牵扯皇上情绪的朝中大事。

　　如今朝中最大的事情便是温松藉受伤了，姜彦诚忧心忡忡，每每早朝都要提及此事，听闻刑部尚书也是心慌的狠。

　　“听你这么说，皇上待温大人真是情同手足，这份情意，怕是正经王爷也比不过。”

　　“王姐姐悄声些。”岳茹莹听了这话有些紧张的环顾四周，确认白敛两人都被留在门外这才接着说道：“皇家事务，不好议论。”

　　盛玥颇有些满意的笑道：“你如今是皇宫嫔妃，谨慎些是好的。”

　　岳茹莹听了此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在宫中呆了这么久，她已不像之前那般纯真，可在王姐姐这里来看，她却只是比之前更谨慎。

　　“听闻温大人不仅是皇上曾经的伴读，更有有从龙之功，在皇上微弱之时便一直伴在左右，这是朝中哪位大臣都比不过的。”

　　盛玥适时露出疑惑的神情，问道：“我虽并未身处朝堂，却也听闻皇家储君之争向来残酷，仅凭温松藉一人，便能将如今这位扶上储君之位？”

　　“温大人虽功不可没，但皇上必定也是万一挑一的。”岳茹莹期期艾艾，抿了抿嘴唇，还是说了出来，“也不止他一人……许还有位女子，不过如今倒也没人提起，我也未曾打探出来。”

　　“宫内情形复杂，你身处后宫，本不该理会这些前朝的事情，怎么还敢去打探。”

　　“也不全是前朝的事……”岳茹莹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虽然王月姐姐一直对她很好，她们两人在京城更有些互为依靠的意思。但这事她自己还没弄清，就算说也不知从何说起。

　　她只能硬着头皮岔开话题：“王姐姐屋内焚的什么香？闻起来竟这般舒心。”

　　“哪有什么香，私下去求了位大夫开的方子，我身子用不了猛药，便将药材制于香囊内，日日闻着许能舒坦些。”

　　岳茹莹眸中蓄满了担忧：“王姐姐的身子怎么还是如此，不如我求了皇上，请位御医来看看。”

　　盛玥见她这般上心，却不会让她请御医过来：“陈年旧疾，一直如此罢了。”

　　“不说我了，你如今看着不似上回来的时候舒坦，眉间愁绪不断，可是宫中过的不如意？”

　　她听到此话不自知的皱了皱眉头，“宫中新进了位贵人，这些日子确实不太好过。”

　　“贵人？你可是嫔位。”盛玥心知她说的该是徐贵人，入宫不过月余，便让她如此烦心，想来此人也不简单。

　　岳茹莹自嘲的笑笑，只有面对她的时候，自己才能这般坦然的说出心中所思，“可这位贵人是柔敏贵妃最小的堂妹，自进宫起便与旁人不同。”

　　此人盛玥倒不熟悉，这位柔敏贵妃也就是徐家嫡长女徐敏慧她见过几次，是个温婉的人，面色含笑，很好相处。

　　徐敏慧年长她几岁，可这位徐贵人，与徐敏慧相差十三岁，如今也刚过及笄之年，她之前从未听闻两人关系如何。

　　上回岳茹莹提及此人便面色难看，想必不是个好相与的。

　　“我在宫中也听闻柔敏贵妃性子和善，对待后宫妃嫔从不苛待，是个顶好的人。”岳茹莹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这位贵人与她性子一点也不像。”

　　她本以为徐敏思就算不如妍妃一般端庄大方，也不会差到哪去，谁知不过进宫当日，便让霜妃也要避其锋芒。

　　岳茹莹下意识的搅着手中的蚕丝帕：“不知为何，第一次见她时，恍惚见到王姐姐，不过只是片刻，便觉得她与姐姐差的远了。”

　　她第一次见是在御书房前，徐贵人端着碟点心，正与司慎说什么，远远望去，那背影与王姐姐甚为相似。

　　盛玥随手拨了拨面前的杯盏，随意接道：“宫中的娘娘，自是不同凡响的。”

　　“听你的话，徐氏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你在宫内也不易。茹莹，你如今可还好？”盛玥其实想问她是否生了悔意，但到底没有说出口。

　　“虽说后宫不易，但……王姐姐，我如今已无处可去。”她低下眉头，抿着唇道：“我父母双亲早已亡故，独身一人飘零到京都，皇上能带我回宫何尝不是给我个栖身之所。”

　　盛玥见她如此也不好继续再说什么，好在她很快就收拾好情绪，笑道：“皇上对我一直都不错，我想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徐氏跋扈，霜妃强势，妍妃最擅长独善其身，只有她一人圣宠且无家世依仗，如今她定是徐氏的眼中钉。

　　盛玥还是念着她的，又细细问了徐贵人的性子，得知她刚进宫那日便对着霜妃发难，更是直言妍妃清高自傲，便交代她要避其锋芒。

　　“徐氏其人，似乎并不聪慧，行事颇有些武断，徐家乃清流之家，更是注重气节，竟养出她这般不同的人。”

　　“王姐姐在云岭寺也知晓徐家名声，可见徐侍郎对子女管教。”岳茹莹闻言并未有疑，反而附和道：“听闻徐贵人在家颇为受宠，本也不是徐侍郎的亲生女儿，但柔敏贵妃过世后，徐夫人心痛难当，这才从徐家旁支送过来。”

　　这些盛玥自然也是知晓的，之前徐家将她养在家中尚且不知为何，可如今都送到宫内了，不查此人反倒说不过去了。

　　她甚至还知道，这人与之前的自己有几分相似，不过徐安年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不知，姜彦诚最是讨厌从前的自己。

　　他自诩当世第一人，可只要盛玥还在，走到哪都会有人提醒他，他如今的权势，多半都依仗于一个女人。

　　“她如今还是个贵人，就已经住在茗絮殿主殿了，听闻还是柔敏贵妃当年在宫中的住所。”岳茹莹语气中带着几分落寞。

　　“先祁王妃的妹妹，无论如何，面子上总是还过得去的。”岳茹莹只当王姐姐在安慰自己，并未注意她的话中未提及柔敏贵妃。

　　两人没说几句话，耳边便传来断断续续的敲门声，伴着白术的催促。

　　岳茹莹出去的时候，盛玥照例没去送，菱纱出门的时候倒瞧见那个叫白敛的宫女拉着一旁住的妇人说话，就连月嫔出去了都没第一时间注意到。

　　菱纱一边收拾桌子上的杯盏一边碎碎念：“一旁住的黎大娘是来求子的，就在月嫔娘娘入宫前后脚的时间住进来的，我这些日子与她相处着，觉得是个不错的人，月嫔娘娘带来的宫女却看着不是个好相与的。”

　　盛玥知晓旁边住的是谁，也知道何人为何派来的，故而她只问道：“你不过才见白敛几次，怎么就这么不喜欢她？”

　　说到白敛菱纱反倒起了兴致，她将手中的活放下，拉来一个小杌子坐在桌旁，话家常一般说了起来。

　　虽说月嫔每月只来一次，可每次不管带的人有多少，身边总是跟着白敛和白术两个宫女，刚开始明显是白敛更得月嫔的欢心，如今两人瞧起来倒差不多了。

　　“我托林凡大哥打听过，这白敛是临清县县丞夫人娘家表妹的表侄女，本想送进宫讨个女官的职位，却没这个能力，但又不甘心这般回家，只好留在宫中做宫女了。”

　　盛玥心想她倒也聪明，这种事情若是找林平去问，最多得到一纸情报，可林凡便不同了，只要菱纱有心，此人生平八卦全部都能从他嘴里打听出来。

　　果然她接下来便听到菱纱说到此，白敛进宫后也很不甘心，在临清县勉强也能算个千金小姐，各种苦活累活是决计轮不到她来做。

　　进宫也是为了谋个好出路，所以她先把目标瞄准了妍妃的延庆宫，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皇上面前更是去不得。

　　只能在御花园里干些伺候花草的活计，每日期盼着能见到哪位贵人以求飞黄腾达，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岳茹莹进宫，这才有机会调配到筑月殿做贴身宫女。

　　菱纱不喜欢她，是因为初次见面便不太友好，白敛作为宫内人，对待旁人时颇有些眼珠子朝上长的气势。

　　更何况她有任务在身，一心想弄清盛玥的真实身份，也不屑于遮掩什么。

　　初次来云岭寺时，险些闯了盛玥的厢房，还是菱纱拼命拦着，岳茹莹在旁呵斥，这才挡住她。

　　“宫内多的是自命不凡的人，只可惜如今朝堂也算稳定，若是宫中再生变……”盛玥说到一半意思到什么，止住了话题。

　　菱纱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却适时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语气坚定：“我这条命是姑娘救的，姑娘要做什么尽管吩咐。”

　　盛玥被她逗笑了：“哪有这么严重，快去换一壶茶水来。”

　　菱纱动作利索的收拾了茶壶，却没答应给她换茶水，“上次将军来的时候说了，姑娘茶不能喝的太多，伤神。我去换一壶蜂蜜梅子水来，姑娘喝了嘴甜。”

　　她说完也不等盛玥回话，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山上一片祥和，岳茹莹的轿子也晃晃荡荡的下了山。

　　她刚过了第二道宫门，司慎的徒弟德福便赶忙迎了上来：“娘娘可算回来了，皇上在殿内等着您呢。”

　　每次她从云岭寺回来，皇上都是要到筑月殿里用晚膳的，这一恩宠不知让后宫多少女人咬碎了牙。

　　可今日她一踏进殿内便听到司慎的声音：“皇上，茗絮殿那边差人来请，说徐贵人刚入宫还不太适应，想请皇上去看看。”

　　皇上脸色看不出喜怒：“宫内还能不如她徐家？去太医院找薛太医过去看看。”薛太医最拿手的便是安眠，安眠汤、安眠香都是一绝。

　　司慎悻悻退下，暗自思索果然谁也越不过月嫔娘娘，他想着要去打发了外面还等着的太监，一抬头却看见月嫔正站在不远处，瞧着像是听全了。

　　月嫔朝他点了点头，便跨步越过他，朝着皇上行了礼。

　　皇上顺手扶了她一把：“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晚？”

　　“我今日在街上遇到卖泥偶的了，便买了两个。”

　　皇上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一旁白术手中的泥偶，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若是想要，宫中的能工巧匠可造出更精美的。

　　“月儿喜欢便好。”月嫔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他眉间的愁绪，也立刻禁了声。

　　两人用完膳后，月嫔照例开始练字，皇上在一旁指点。

　　写到“良”这个字的时候，皇上突然出声：“爱妃觉得，怎样的人，才配称之为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