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灿烂》陈年老柚子

25、不会又要死了吧

　　“云舟最近进步不小，此次出力不少。”单无辛盯着昏迷的霁云舟，“陆长老，此次捉妖颇为艰险，给几位捉妖师多加点工钱。”
　　“那是自然的。”陆丞崧刚一直躲在外处，看得心惊胆战，没想到自己大侄子竟这般出息了！心里得意了几分。以前他都没有如这次一般到现场，只听说这几人又捉了何种妖，今日这一见，对几人打心底佩服起来，“月淮，快过来瞧瞧。阁主可有受伤？”
　　“我自然是没有的，给他们几位看看。”
　　风月淮拿着箱子，从外屋进来，依旧穿着那身红色衣裙，挎着一个药箱，疾步而来，如同一团火焰点亮了这压抑黑暗的地方。
　　“月淮，辛苦了。”单无辛那细缝一般的眼睛微微颤动，虚虚擦去额头的汗珠，似有些得意地看向风月淮，似乎想等着她投来那崇敬目光。
　　风月淮浅浅行了一礼，“这地方阴气过重，阁主又操劳过度，不宜久待，以免伤了阳气。”
　　单无辛一噎，“是啊，本阁主确实需要休养，剩下的就交给你们处理吧。”单无辛修仙，又不是出家，他对风月淮这种绝色美人自然是动心的。只可惜啊，这女人下手狠，尤其是用药这块！不说碰她，差点连其他女人都不能碰！
　　“霁云舟不会死了吧。”崔昊看上去狼狈，但受的伤倒是不重，服了风月淮给的药倒也就精神了几分，“我看那鬼面蛛好像追着霁云舟打，他身上是有什么东西？”
　　“或是想要先除掉你们中最弱的。”风月淮给霁云舟把脉后，又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两粒棕黑色药丸塞到他嘴中，“这次伤得有些重，恐怕不能送回百善阁。此地虽遭劫难，但尚有空置雅间，不如让他暂且在此安顿一晚，若是颠簸恐怕撑不过今晚……”
　　她的提议合情合理，无人反对。单无辛瞥了一眼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的霁云舟，那双细缝眼中看不出情绪，只微微颔首：“如此也好。有劳月淮费心照看，晚些再让解语楼调两个丫头过来帮忙。”
　　“哎……”崔昊叹了一口气，他虽然看不上霁云舟，但是毕竟都是捉妖师，而且若当时不是霁云舟的符咒，他和顾娴不会是轻伤那么简单，心下更对自己的境遇也担忧起来，如今这龙山镇的妖是越发厉害了！
　　顾娴眼眶微红，抽咽了几声，“哎，霁师兄可要挺过来。”
　　“你们也受了伤，体内有妖毒，先回去泡药浴，再将妖毒逼出。”
　　单无辛也不再多言，着崔昊等人匆匆离去，显然急于回去处理那封印的妖物。
　　谢懿留了下来，负责善后。
　　不多时，一阵略显急促却依旧带着刻意从容的脚步声传来。一位约莫四十出头、风姿绰约的女子在护院的簇拥下快步走来。她便是解语楼的掌舵人——金仙娘子。
　　金仙娘子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绛紫色锦缎衣裙，发髻高挽，插着几支点翠金簪，脸上敷着厚厚的、颜色艳丽的胭脂水粉，竭力维持着往日的雍容气度。然而，再浓的脂粉也掩盖不住她眉宇间深重的恐惧与疲惫。她的眼袋浮肿，眼下青黑一片，眼神飘忽不定，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那精心描绘的唇线，也因这两日巨大的压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着。
　　雅阁虽已经看不到惨剧样貌，但她进门时身体明显晃了一下，脸色在厚重的胭脂下也透出灰败。直到谢懿上前，低声告知妖物已被阁主亲自擒拿封印，现场已无危险，金仙娘子紧绷的肩膀才猛地垮塌下来，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谢天谢地！多谢单阁主！多谢大人！” 她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哽咽，随即强打起精神，恢复了几分生意人的精明与热情，“快！快将那位受伤的大人抬到‘听雪轩’去！那是顶好的雅间，安静又干净！好生伺候着！” 她指挥着护院小心地将昏迷的霁云舟抬起。
　　安排完霁云舟，金仙娘子的目光转向谢懿，脸上立刻堆起妩媚又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眼波流转：“谢大人，今夜多亏了您坐镇，奴家这颗心才算是放回了肚子里。您看这天色已晚，又劳心劳力了这大半夜，不如就在楼里歇下？奴家让最好的姑娘……” 她凑近了些，身上浓郁的香粉味混合着残留的恐惧气息，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声音压得又低又软，带着明显的暗示。
　　谢懿看着金仙娘子风韵犹存却难掩憔悴的脸，那刻意展现的风情里透着疲惫和讨好，心中确实泛起一丝涟漪。他风流惯了，这温柔乡的邀请在惊魂甫定之后，格外具有诱惑力。他喉结微动，眼神在金仙娘子刻意挺起的胸脯上扫过，嘴角勾起一抹惯常的、带着几分轻佻的笑意：“金仙妹子的美意，谢某岂能不知？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被抬走的霁云舟，还有不远处静静伫立的风月淮，脸上适时地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肃然：“阁主亲自捉了那妖物，此事非同小可。谢某职责所在，必须立刻赶回百善阁复命，将详情禀报阁主，一刻也耽误不得啊。” 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遗憾，眼神却依旧在金仙娘子身上流连。
　　金仙娘子是何等人物，岂会看不出他眼中的留恋？她心中了然，却也知百善阁规矩森严，不敢强留。于是娇嗔地白了谢懿一眼，用团扇轻轻拍了他手臂一下：“哼，谢大人就是公务繁忙！罢了罢了，奴家也不敢耽误您的正事。不过，等您忙完了这阵子，可一定要来楼里坐坐，让奴家好好谢谢您今晚的辛劳！” 她说着，手指状似无意地划过谢懿的手背。
　　谢懿被这若有似无的撩拨弄得心头一热，哈哈一笑，反手在金仙娘子丰腴的腰肢上轻轻一揽，低声道：“妹子放心，谢某记下了。改日定来叨扰，届时姐姐可莫要藏私，把最好的都拿出来。”
　　两人又旁若无人地低声调笑了几句，金仙娘子这才恋恋不舍地将谢懿一行人送出了解语楼大门。
　　送走谢懿，金仙娘子脸上的媚笑淡去，疲惫感再次涌了上来。她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目光落在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风月淮身上。那抹炽烈的红色，即使在经历如此血腥混乱后，依旧沉静、耀眼，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清冷。
　　金仙娘子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风月淮绝非寻常女子。那通身的气度，清冷绝尘，像是画中走下的仙子。
　　“风姑娘。”金仙娘子脸上换上真诚的感激和敬意，微微屈膝行了一礼，“今夜真是多亏了您仗义援手。您看这楼里……” 她环顾四周，脸上露出愁容，“姑娘们受了惊吓，好几个都病倒了，心慌气短，夜不能寐。不知……不知风姑娘可否拨冗，也替她们瞧瞧？诊金方面，奴家绝不敢亏待姑娘！”
　　风月淮的目光淡淡扫过金仙娘子，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能穿透她脸上的脂粉看到那份强撑的疲惫和焦虑。她微微颔首，声音清越：“金仙娘子客气。悬壶济世，不分贵贱。待我先看过霁师弟伤势，若他无大碍，自会为楼中受惊的姑娘诊治。”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金仙娘子闻言大喜，连声道谢，心中对风月淮的敬意更添几分。
　　风月淮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安置霁云舟的听雪轩。金仙娘子识趣地没有跟进去打扰，只吩咐下人在外候着，随时听候差遣。
　　听雪轩内，烛火通明，熏着淡淡的安神香，试图驱散残留的血腥气。霁云舟被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风月淮走到床边，动作轻缓地坐下，伸出三根如玉般的手指，搭在霁云舟冰冷的手腕上，凝神细查他的脉象。她的神情专注而沉静，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轻微的、如同落叶触地的声响，自轩内那扇敞开的雕花木窗处传来。
　　风月淮搭脉的手指微微一顿，却并未抬头，也并未收回。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青烟，悄无声息地自窗外翻入，轻盈地落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面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风月淮纤长的手指搭在霁云舟冰冷的手腕上，指腹感受着那微弱而紊乱的脉息，秀眉几不可察地微蹙。半晌，她才缓缓收回手，并未看向窗边阴影，清冷的声线如同玉珠落盘，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你既已脱身，为何不离开龙山镇？”
　　乐灿的身影从阴影中完全走出，烛光勾勒出她略显朴素的衣衫轮廓。她看着风月淮依旧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坦然道，“自然还有未了之事。” 说着凑过头，看着霁云舟双眼紧闭的样子，心下也担忧起来，这人还是太脆弱了些。
　　“他不会真死了吧。”
　　“叽！”
　　鹊叁蹲到霁云舟枕头边，小小的眼睛里露出伤心之色，比单无辛那眼睛可明显多了。那好歹也是相处了几日的临时主人！
　　风月淮显然没料到会突然蹦出一只喜鹊，还是一只情感如此丰富的喜鹊，一时吓了一跳，把脉的手都乱了几分，“这是什么？”
　　“叽~”
　　风月淮终于转过身，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平静地望向乐灿。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乐灿刻意收敛的气息，直达本源。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她直接切入核心，声音依旧平稳无波，“他体内那棘手的妖毒，是你解的？”
　　乐灿迎着她的目光，没有回避，点了点头：“是。”
　　风月淮的目光在乐灿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即视线落回床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霁云舟身上。她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此番强行催动秘法，又遭妖力反噬，加之旧伤未愈，五脏六腑皆受震荡，经脉灵力几近枯竭，远比表面看起来凶险百倍。” 她微微停顿，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再次锁定乐灿，“我目前只能以针药勉强吊住他一线生机，稳住崩坏之势。若要真正拔除隐患，修复本源……非寻常手段可为。”
　　她看着乐灿，话语直白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你既能解他体内妖毒，想必有非凡手段。乐灿姑娘，你能否……再救他一次？”
　　乐灿的目光也落在霁云舟苍白如纸的脸上，看着他唇边刺目的血迹和微蹙的眉头，没有犹豫，她再次点头，声音沉稳而坚定：“好。”霁云舟是为了除妖才落得如此境地，除妖保护苍生也是她的本职，这人必然是要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