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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   第三十四章破釜沉舟

      夜色,再次吞没了静心苑。王同五靠在榻边,气息比昨日更加微弱,但那双深陷的眼眸里,却燃着一种被逼到尽头后的、异样平静的火焰。他做出了决定。
      “梦蝶姐姐。”他轻声唤道,声音沙哑。
      庄梦蝶立刻从一旁的矮凳上起身,趋步近前,眼中满是忧色。
      王同五没有多言,只是用微微发颤的手,从贴身内襟里,取出了两样物件。一样是那枚月下曾显神异的碧绿玉佩——“桂魄流光”;另一样,则是一本纸质古旧、封面上以苍劲笔力写着《精武奥义》四字的册子。
      他将这两样东西,郑重地塞到庄梦蝶的手中。
      “梦蝶姐姐,”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复杂的算计,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信任,“这两样东西,是我爹娘和先生留给我的,比我的命还重要。”
      他顿了顿,感受着体内隐隐传来的灼痛,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现在,要去何真人那里……赌最后一把。前路是吉是凶,我不知道。带着它们,我怕……有闪失。你……你帮我收好。”
      他没有说“藏好”,而是“收好”。在他心中,眼前这个与他同袍相连、共同守护着秘密的姐姐,便是这世间最安全的地方。
      看着庄梦蝶瞬间泛红的眼眶,他下意识地补充道,仿佛在分享仅存的珍宝:“这本《精武奥义》,是爹爹纵横沙场的武学心得,你可以看,我们……我们一起参悟。” 他的目光又落到那枚玉佩上,声音低沉却清晰,“还有这玉佩,我们俩的是一对,放在一起……才最安全。”
      在他简单而执拗的认知里,这是只属于他们姐弟二人的秘密、羁绊与传承,理应共存亡。
      庄梦蝶紧紧握住手中尚带同五体温的玉佩与秘籍,那沉甸甸的分量,压得她心头发酸,却也激起了无穷的勇气。她感受到的,是少年毫无保留的、托付性命般的信赖。
      “你放心。”她重重地点头,声音虽轻,却如金石掷地,“我在,东西在。”
      无需更多言语,一种超越生死的同盟,在这简单的交接中,淬炼得坚不可摧。
      ……
      何道真的静室内,檀香袅袅,气氛肃穆。
      王同五依言,将那本封面无字的《先天罡炁功》秘籍,递到了何道真手中。动作间,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颤抖。
      何道真接过秘籍,目光在其古朴的封面上停留一瞬,眼底深处有一丝热切掠过,随即被他很好地掩饰下去。他面色沉静,示意王同五于蒲团上坐好。
      “收敛心神,勿存杂念。”何道真声音平和,随即并指如剑,轻轻点在同五背心要穴。
      一股精纯、阴柔、却又带着独特韧性的真气——太乙真气,缓缓渡入王同五体内。这真气与他之前感受过的、吴道广那中正平和的紫府真气截然不同,更与自家罡炁的刚猛霸道南辕北辙。
      然而,正是这股阴柔醇和的太乙真气,在触碰到他那因至阳真气反噬而灼痛不堪、如同被烈火炙烤的少阳经脉时,竟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奇效!便如同久旱逢甘霖,那股清凉之意所过之处,狂暴灼痛的气息仿佛被温柔地抚平、疏导,滞涩之处渐渐松动,剧痛以肉眼可感的速度迅速消减!
      王同五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感流遍四肢百骸,多日来紧绷欲裂的经脉,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气息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那令人恐惧的真气逸散之感,也似乎被这股外来的柔和力量暂时束缚、安抚。这股阴柔真气带来的舒缓是如此真切,几乎让他想要落泪。一种混杂着感激与巨大悲哀的情绪涌上心头——为何在他濒临绝境时,给予他一线生机的,不是他敬重的掌门与大师兄,而是这位曾被流言与疏远包裹的师叔?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汹涌的疲惫淹没。他心神一松,竟无法抵挡那沉重的睡意,就保持着盘坐的姿势,沉沉睡去。
      确认王同五已沉睡,何道真目光闪烁,迅速而仔细地搜查了他的全身。除了几块散碎银子和一块质地奇特、刻着古怪花纹的牌子外,并未发现那预料中的玉佩。“果然不出我所料,小滑头,倒是机警,定是来前藏好了。”何道真心中冷哼,拿起那牌子端详片刻,只觉得有些眼熟,似是在某本古籍或旧物中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历。他不想此刻打草惊蛇,便又将牌子塞回王同五怀中,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随后立即拿起那本《先天罡炁功》,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初时,他尚能保持镇定,但随着一页页看下去,他眼中难以抑制地爆发出兴奋的光芒,捏着书页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妙!妙啊!”他心中狂呼,“没想到,万万没想到!毛骧所言竟有几分道理!我这太乙真气属阴,这先天罡炁至阳至刚,二者非但不相克,竟隐隐有阴阳互济、龙虎交会之象!难怪……难怪我的真气入他体内,疏导效果竟比师兄那中正平和的紫府真气更为显著!”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滋生:“若是以我精修多年的太乙真气为根基,辅以这先天罡炁功的刚猛路数,汲取其至阳真意,或真能……一举冲破那困扰我多年的先天玄关!”
      他越想越是激动,继续往下翻阅,越看越是惊心于这门功法的博大精深与霸道无匹。“不愧是张定边仗之横行天下的绝学!……可是,如此刚猛暴烈的真气,若无几十年精纯的阴柔内功为辅,或是特殊的筑基法门,常人如何能够修炼?强行修炼,只怕未伤敌,先自焚!”他目光扫过沉睡的王同五,心中疑窦丛生,“这娃娃年纪轻轻,是如何承受的?他这身古怪伤势,莫非真与强行修炼此功有关?”
      正当他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之际,静室外传来了黄天彪压低的声音:“师父,文先生前来拜访,说有要事相商。”
      何道真眉头一皱,迅速将秘籍合拢,珍而重之地收入袖中。他看了一眼沉睡的王同五,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脸上过于外露的情绪,这才缓步走出静室。
      门外,文不成依旧是那副文士打扮,脸上带着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何真人,听闻那孩子已在您处?不知功法可曾拿到?毛大人那边,还等着回话呢。”文不成开门见山,语气虽客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何道真面色如常,捋了捋须髯,语气带着几分研读高深学问后的凝重与谨慎:“文先生,此功法我确实看到,但非一时半刻所能尽解。其中关窍,还需细细参详,方可辨明真伪,理清脉络。况且,此子伤势刚刚稳住,此刻若贸然移动,只怕前功尽弃,于你我所图,亦非善事。还需……些许时日。”
      文不成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目光在何道真脸上转了一圈,仿佛在判断这番话的真伪。片刻后,他拱了拱手:“既然如此,文某便如实回禀大人。还望真人……抓紧时间。”
      送走文不成,回到院中,文不成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也彻底消失,他对阴影中悄然现身的苏茗低声道:“他在拖延。胃口不小,恐有变数。须立刻禀报大人。”
      ……
      静室外,何道真望着文不成离去的方向,眼中寒光流转,之前的凝重与谨慎已被冰冷的算计取代。
      “哼,毛骧……如此着急要人?”他心中冷笑,“虽说此子如今在派内声名狼藉,近乎孤立,但终究是掌门师兄亲自收入门下的人。若就这般让你们轻易带走,我何道真如何向掌门交代?”
      一条更为阴狠毒辣的计策,在他心中迅速成型,如同毒蛇吐信:“待我设法取得那枚玉佩,将这《先天罡炁功》之奥妙尽数融会贯通……届时,再给你们一具尸体去与毛骧交代吧!所有的干系,都推到你们这些‘急于灭口的朝廷爪牙’身上!让你们去和护短的吴道广拼个你死我活!还想徐图我?”
      想到此处,一抹近乎死亡的冷笑,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的嘴角。
      一直垂手侍立在一旁的黄天彪,恰好瞥见师父这转瞬即逝却又令人胆寒的笑容,不由得心头一凛,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天彪,”何道真收敛笑意,声音恢复平淡,“你且随我进来。”
      ……
      不知过了多久,王同五从深沉睡眠中悠悠转醒。他首先感受到的,是体内经脉那久违的、令人几乎要落泪的轻松感,灼痛大减,气息也平稳了许多。
      “醒了?”何道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依旧平和。
      王同五连忙起身,恭敬行礼:“多谢真人施救。”
      何道真微微颔首,竟将那份《先天罡炁功》秘籍递还到他面前,语气带着一丝研读高深学问后的坦诚与些许“无奈”:“你这家传绝学,确是玄奥非凡,至刚至阳。然其路数过于刚猛霸道,与寻常内功迥异,其中许多关窍,贫道一时也难以尽解。更未曾从中找到能立刻化解你伤势的稳妥法门。”
      他目光落在王同五身上,带着探询:“同五,你身上这伤势,除了与贼人动手的旧创,是否……也与强行修炼此功的某些关隘有关?”他刻意引导,试图印证自己之前的猜测。
      王同五心中一惊,想起刘愈先生关于经脉未固不可妄练的告诫,此事关乎身世根本,他绝不敢明言,只得顺着何道真的话头,含糊应道:“真人明鉴,晚辈……晚辈此前修炼时,确是有些……操之过急,留下隐患,后来与人动手,便彻底引发了。”
      这番说辞,恰好印证了何道真的推断,他心中更无疑虑,捋须道:“果然如此。看来,欲治此伤,非一日之功,需从长计议。”他语气转为郑重,“眼下,唯有以贫道的太乙真气,每日为你推宫过血,疏导经脉,方能勉强压制伤势,使其不再恶化。此法虽不能根治,却是为你争取时间的唯一途径。在此期间,贫道也会继续参详你这功法,看能否寻得一条中和其刚猛、化害为益的控制之法。”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全然是一副为后辈殚精竭虑的师长模样。
      王同五听闻伤势能够控制,已是喜出望外,又见何道真主动归还秘籍,并未强索,心中那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只觉得这位何真人虽看似严肃,却并非贪图他武学的小人。
      “晚辈明白,一切但凭真人做主。”他感激地接过秘籍,小心翼翼地重新纳入怀中。
      在他收起秘籍的刹那,何道真那看似平静的目光,却如同最粘稠的蛛丝,死死缠绕在那古朴的书卷之上,直至它彻底没入王同五的衣襟,才几不可察地收回,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如此,你今日先回去静养,明日此时,再来我处行功。”何道真吩咐道。
      “是,多谢真人,多谢黄师兄。”王同五再次行礼,这才拖着虽然虚弱却轻松了不少的身体,告辞离去。
      待王同五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何道真脸上的平和瞬间褪去,化为一片急迫的阴沉。
      “天彪,”他转向弟子,声音低沉而迅速,“明日一早,备好上等的笔墨与足够数量的空白册页,置于我静室之内。要快,要隐秘。”
      黄天彪立刻明白了师父的意图——他是要趁着每日为王同五疗伤、使其沉睡之际,抓紧时间,将这《先天罡炁功》全文抄录下来!
      “弟子明白!”黄天彪躬身领命,心头那股寒意却愈发浓重。他清楚地看到,师父对那秘籍的志在必得,已然超越了寻常的武学追求,化为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而那个名叫王同五的少年,其命运,已然在这执念的漩涡中,风雨飘摇。
      (第三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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