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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休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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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一周的高强度侦查画上句号,聂汐把最后一份结案报告锁进档案柜时,指腹还残留着纸张边缘的粗糙触感,那触感像极了案发现场木箱上斑驳的木纹,总在不经意间勾起沉郁的记忆。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沈逸的消息跳出来:“老地方,十点,过时不候。”
她对着办公室的穿衣镜扯了扯警服领口,金属纽扣硌得锁骨发疼。打开储物柜,翻出压在最底层的米白色针织衫,指尖触到柔软的面料时,竟生出几分陌生的松弛感。抬手将扎了半个月的马尾散开,长发垂落在肩背,镜中的人褪去了警服的凌厉,多了几分柔和。走出警局大门,秋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隙洒下来,落在肩头竟有些发烫——上一次这样好好晒晒太阳,还是三个月前,某个未被案件打断的周末清晨。
十点整,街角的咖啡馆飘出浓郁的焦糖香气。靠窗的位置,沈逸已经在等她。桌上摆着两杯热拿铁,深褐色的液体表面浮着细密的奶泡,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缓缓滑落,在木质桌面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他穿着休闲的卡其色风衣,领口随意敞开,手里翻着本泛黄的旧书,指尖在书页边缘轻轻摩挲。见她进来,他抬眼笑了笑,眼底映着窗外的光影:“难得见你不穿警服,差点没认出来。”
聂汐拉开椅子坐下,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奶香,一点点驱散了连日积压在胸腔的疲惫与寒意:“再看卷宗我就要吐了,满脑子都是尸检报告上的尸蜡化描述。你怎么想起约这儿?”
“给你换个脑子。”沈逸合上书,将书推到她面前,深蓝色的封面上印着烫金的《星空图谱》,“还记得黑风山山顶的星星吗?李默提到的‘五颗星辰’,不是什么诡异符号,其实是猎户座的腰带三星,加上两侧的参宿四和参宿七,刚好五颗亮星,是冬季夜空中最容易辨认的星座。”
聂汐指尖落在书页上,那些交织的星图线条像极了案发现场标注抛尸点的地图轨迹,恍惚间竟与脑海中五角星的轮廓重叠。她忽然笑了,指尖轻轻点了点书页上的参宿四:“你倒是会联想,不过现在看见‘五’这个数字,我都有点条件反射,总想去标个圈。”
“那换个话题。”沈逸收起书,从灰色背包里拿出个牛皮纸信封,边缘有些磨损,显然被反复摩挲过,“之前你说想看看十年前赵辰他们的毕业照,我托人去他们高中的档案室翻了半天,找到了复印件。”
聂汐接过信封,指尖捏着薄薄的照片,却觉得分量沉甸甸的。照片上的六个少年站在黑风山脚下,身后是连绵的青山,身前的草坡还带着青涩的绿意。赵辰站在中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眉眼干净得像山涧的溪水,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李默站在他身旁,脑袋微微偏向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带着少年人独有的依赖。聂汐指尖轻轻拂过照片边缘,指腹蹭过李默年轻的脸庞,轻声道:“如果李默当年能听到赵辰真正的想法,能知道那名额是赵辰自愿放弃的,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没有如果。”沈逸的声音很轻,像窗外飘落的银杏叶,“就像你抓过那么多凶手,见过那么多悲剧,也没法逆转已经发生的事。休假就这两天,别再想案子了。”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两人沿着街边散步,脚下的银杏叶落了一地,像铺了层金黄色的地毯,踩上去沙沙作响,清脆的声音驱散了些许沉郁。路过一家旧书店时,聂汐忽然停下脚步,橱窗里摆着个老式座钟,深棕色的木质外壳带着岁月的痕迹,玻璃罩上蒙着层薄灰,钟摆左右摆动,指针慢悠悠地走着,每走一步都发出“滴答”的声响,像在丈量流失的时光。
“小时候我奶奶家也有一个这样的钟。”她轻声说,目光落在钟摆上,眼神渐渐悠远,“那时候总觉得指针走得太慢,盼着长大,盼着能像大人一样自由。现在才发现,时间过得太快,好多事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已经成了过去,好多人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就已经消失在人海。”
沈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座钟的钟摆沉稳地摆动着,仿佛从未被时光惊扰。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带着温柔的安抚:“来不及回头,就往前看。至少我们现在,还能好好走这一段路,还能抓住身边的温暖。”
傍晚时分,两人走到江边,江风带着湿润的凉意吹过来,拂起聂汐的长发。他们坐在江边的长椅上,夕阳把江水染成金红色,波光粼粼的水面像撒了一把碎金。聂汐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听着江水拍打岸边的声音,听着远处归鸟的鸣叫,连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胸腔里的压抑也渐渐消散。
“明天想去哪儿?”沈逸侧头看她,声音里带着几分随意。
“不知道。”聂汐睁开眼,看着天边渐渐沉下的夕阳,余晖落在她的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就想这样,安安静静待一天,不用看报告,不用想线索,不用面对那些沉重的真相。”
沈逸点点头,没有说话。两人就那样坐着,任凭江风拂面,任凭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直到夜色漫上来,江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下,江面泛起细碎的波光,像散落的星辰。
第二天清晨,聂汐是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的。她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今天不用早起去警局,不用面对堆积如山的卷宗。她起身拉开窗帘,金色的阳光刚好照进房间,落在书桌上——那里放着沈逸昨天给她的毕业照,旁边还有一杯温热的牛奶,杯壁上贴着一张便签,是沈逸清秀的字迹:“醒了记得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她拿起牛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着淡淡的甜味,暖了胃,也暖了心。走到窗边,往下看去,楼下的花园里,沈逸正站在银杏树下,手里拿着一片金黄的落叶,轻轻摩挲着叶片的纹路。他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朝她挥手,嘴角扬起温柔的笑。聂汐笑了笑,转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推门走了出去。
休假日的时光很慢,慢得足够让人暂时忘记案发现场刺鼻的腐臭味,忘记白板上一张张受害者的照片,忘记凶手扭曲的笑容和疯狂的执念。只是偶尔,当风吹过,带着银杏叶的清香,聂汐还是会想起黑风山山顶的星星,想起那些逝去的生命,想起李默被捕时绝望的眼神。
但她知道,生活还要继续。就像江边的江水,无论经历过多少风浪,无论承载过多少悲伤,总会继续向前流淌。而她和沈逸,也会带着这些经历,带着这些沉重的记忆,继续走下去——在追寻真相的路上,坚守正义的底线;在平凡的时光里,珍惜彼此的陪伴,寻找属于自己的温暖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