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上的假面舞会》墨颜风

9、猎人的网

　　顾氏顶楼，凌晨四点。

　　技术部小王顶着黑眼圈深得像被人揍过两拳，眼白布满血丝，说话时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把平板往桌上一推，发出轻微的滑音：“顾总，查完了。”

　　顾彦辰没抬头，划文件的指尖停住了，在纸张边缘留下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凹痕，然后划着另一份文件：“说。”

　　“苏晴，二十六岁，父母双亡，有个妹妹苏念三年前去世。毕业于本市财经大学，法学金融双学位……”

　　“这些我知道。”顾彦辰打断，“我要她这三年的行踪。”

　　小王咽了口唾沫：“问题就在这儿——查不到。

　　“查不到”三个字出口时，他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甚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预感到上司将要爆发的寒意。

　　办公室里静得只剩空调声嗡嗡作响，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困兽在喘息。

　　顾彦辰缓慢地抬起头，露出下面冷冽如寒潭的眸子：“什么叫查不到？”

　　“她毕业后的记录几乎是空的。”小王把平板转过去，“没有租房记录，没有银行流水，没有社保缴纳。连手机号都是三个月前刚办的。”

　　投影幕布亮起，城市地图上只有零星几个光点。

　　“这是能查到的所有踪迹。”小王指着那些光点，“去年三月在城隍庙小吃街刷过卡，六月在第二人民医院挂过号，今年元旦在……”

　　“在哪儿？”

　　小王声音低下去：“在南山公墓。买了束白菊。”

　　顾彦辰盯着地图上的零星光点，尤其南山公墓那个点时，他下颌线绷紧了一瞬。南山公墓，苏念埋在那儿。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昂贵的皮鞋踩在地毯上无声，却有种无声的压迫力。站在窗前，背影在巨大的玻璃幕墙映衬下显得异常孤独而冷硬，手指在冰冷的玻璃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落地窗外的城市灯火稀疏得像垂死的萤火虫，衬得顶楼办公室更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冰冷堡垒。

　　“她这三年……”顾彦辰轻声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秘书敲门进来：“顾总，心理诊所的预约改到下午三点了。”

　　顾彦辰听完秘书的话，脸上的肌肉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顾彦辰突然转身，目光锐利地扫过秘书的脸：“把我今天所有行程取消。”

　　他抓起车钥匙往外走，经过小王时顿了顿：“继续查。重点查所有不需要实名登记的地方——城中村网吧，小旅馆，劳务市场。”

　　城中村早点摊，苏晴正蹲在塑料凳上喝豆浆。塑料凳油腻得反光，苏晴却蹲得自在，一手捧着滚烫的劣质豆浆碗，一手拿着焦脆的油条，指缝里沾着油光。

　　手机震动，她瞟了一眼（彩信接收），解锁动作流畅，但点开截图时，捏着油条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三个月前在劳务市场排队的身影。

　　附言：明天九点，带日记本来换这个。

　　苏晴把最后一口油条塞嘴里，回了个：？

　　对方秒回：你妹妹的日记，不想要了？

　　豆浆碗底突然映出个人影。苏晴像只受惊的猫猛回头，眼神瞬间锐利如刀，看见顾彦辰站在摊子前，白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袖口挽起一截，露出名贵腕表，却在油腻矮小的塑料桌椅上显得格外突兀。

　　“老板，一碗咸豆花。”他自然地在她旁边坐下，“多加辣。”

　　苏晴盯着他手机壳——和她刚收到的彩信发送号码尾数一致。

　　“顾总亲自来体验民生？”她把豆浆碗捏得咔咔响。

　　“来找你。”顾彦辰掰开一次性筷子，“劳务市场那份工，做得还习惯？”

　　苏晴后背发凉。这王八蛋查她。

　　“什么劳务市场？”她装傻。

　　顾彦辰把手机推过来。屏幕上正是她刚收到的监控截图，但更清晰——能看见她手里拿着的招工传单，上面印着“顾氏集团临时工招募”。

　　“巧不巧？”顾彦辰舀了勺豆花，“你当时应聘的，正好是顾氏仓库管理员。”

　　早点摊老板把电视声音调大，早间新闻正在报道：

　　“昨日顾氏集团婚礼风波后续，新娘苏晴疑似患有……”

　　苏晴突然抢过遥控器换台。

　　体育频道正在重播拳击比赛，解说员激动地喊着：

　　“漂亮！假动作！诱敌深入！”

　　顾彦辰轻笑：“这解说词应景。”

　　苏晴把遥控器扔回柜台：“直说吧，想干嘛？”

　　“两个选择。”顾彦辰抽纸巾擦嘴，“一，告诉我你这三年在哪儿。二，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个人。”

　　“谁？”

　　“你劳务市场登记的那个联系人——老王。”顾彦辰盯着她，“三年前因为诈骗判了五年，上个月刚减刑出狱。”

　　油锅滋滋作响，电视里拳击赛正进行到关键时刻。

　　苏晴突然笑了：“顾彦辰，你查得这么起劲，怎么不查查你那个心理医生？”

　　顾彦辰表情瞬间冻结。

　　“林医生挺帅啊。”苏晴把油条撕成一段段，“听说上个月刚去了趟瑞士？真巧，我妹账户那五百万，最后也流到了瑞士。”

　　早点摊老板突然关火，抄起锅铲：“二位，要打架出去打，别影响我做生意。”

　　顾彦辰扔下张百元钞票，拽起苏晴就往外走。

　　巷子深处，他把她按在墙上：“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可多了。”苏晴仰头看他，“比如林医生电脑里，存着不少‘夜枭’的病历？”

　　墙皮簌簌掉落。

　　顾彦辰手机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表情微变。

　　苏晴趁机挣脱，退到阳光底下。

　　“明天九点，民政局见。”她理了理衣领，“记得带日记本——还有，换个靠谱点的心理医生。”

　　转身时，她听见顾彦辰对着电话下达指令，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查林医生最近三个月的出入境记录。特别是……和瑞士那边的资金往来。”

　　巷口，陆深那辆破旧的桑塔纳像幽灵一样缓缓滑停在她身边，车门弹开的嘎吱声格外刺耳。

　　苏晴拉开车门，最后回头看了眼。清晰地看见顾彦辰伫立在深巷的阴影中心，低头的动作让他整张脸都隐在暗处，如同即将出击的、融入黑暗的猛禽。只有他那紧握手机、骨节分明的手，在屏幕微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突兀。

　　朝阳在他身后，却只投下一条笔直的、边缘锐利、如同巨大牢笼栅栏的深黑影子。那条影子从巷子深处一路延伸出来，精准地停在苏晴的脚边，仿佛无声地宣告：他掌控着起点，而网，正在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