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夜莺会因此死去》镜台

46、第 46 章

　　狄拉斯科首先觉得，自己应该婉拒陛下，他并不想和皇帝分享自己这种程度的隐私。接着他又想到，他应该向皇帝表明，他不需要皇帝提出这样的许诺。不论他回答还是不回答，都不应该是为了想要刺探皇帝的什么秘密。
　　最后他想到：他妈妈梦寐以求的人生就是这样吗？和皇帝肩并肩走着，闲适地聊天，像朋友似的交换秘密……
　　他一直对妈妈表明的是：他一点也不想走这样的路。他想靠自己。
　　皇帝突然移开了视线。
　　“抱歉。我是不是又冒犯到你了，狄拉斯科？请原谅……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解到那种更正常的青春是什么样……哈哈，我一直都是从虚构故事里了解生活，那些故事还是太片面了，都不怎么涉及到这些……总之，你愿意和我说这么多，我很高兴。”
　　说完，皇帝咬住吸管，开始喝水。喝得非常文雅，半透明的杯子里，不断摇晃的水面几乎看不出来是否在下降。
　　狄拉斯科沉默地望向眼前那些充满温暖感情的鼓励标语。过了一会，他把视线重新转向皇帝。他开口：“我喜欢严谨地做事，陛下。有些人喜欢不模拟直接上，但我更青睐在模拟舱里练习纯熟后再进行真正的实操。所以，我去找了一款当时流行的那种游戏，然后……我意识到，我大概就是那种睡一次就永远也忘不掉的人。即使只是拟真的，即使我连对方的性别、模样、声音都不知道……即使我很快删掉了那个账号……所以，我从此决定，我要非常谨慎地选择我的性关系，因为性对我来说太深刻了……”
　　他突兀地住嘴，因为感觉自己有点说多了。他小心地打量皇帝，有点害怕皇帝和他提出什么和性有关的要求……咳咳……虽然皇帝现在好像又深深迷恋起了将军，但皇帝又不是没有前科，再说皇帝的祖父可是……
　　幸好，是他多虑了。也是，到目前为止，皇帝表现出来的取向只有女性。
　　“原来是这样。”皇帝说，“的确是你的性格，你会给出的理由……谢谢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狄拉斯科。”他把水杯递了过去。
　　“我的荣幸，陛下。”侍从官说，接过了皇帝递过来的水杯，“您准备好开始下一个阶段的长跑了？”
　　“嗯……让我再休息一下……所以，你有什么想问我的问题吗？我现在欠你一次回答。”
　　“……不必如此，陛下——”侍从官回答。在他搬出更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前，皇帝打断了他。
　　“为什么？”皇帝脸上的困惑看起来十分真实，“我看电影里都这么演的……难道这是德里西人的习俗，哈莫茨人作为朋友相处时不会这样交换秘密？”
　　狄拉斯科在心里回答：不是，但只有不成熟的小孩子才会玩这个。我们现在虽然年轻，可早就成年了。
　　然而，他不能对皇帝这样说。此外，他也不想让皇帝觉得他不是他的朋友。
　　是的，他想做皇帝的朋友。不是因为他亲自经历了这样的生活后认同起他妈妈了，而是因为——
　　这是做侍从官的职责。他们现阶段被期待完成的工作，就是给这个有病的人当好安慰犬，帮他尽快康复……
　　还有……
　　这是最基本的良知。在这个因为犯下罪行的人是皇帝而无人阻止的虐待案的幸存者面前，好歹做个人。而不是……
　　“好吧，我是有一个问题……”狄拉斯科小声说，“就是……我很想知道……您为什么会和拜尔雷德将军睡觉……显然她对您……缺少温情……”接着他迅速换了种语调，语速飞快地继续说，“您可以不告诉我答案，陛下。以及，如果我的问题惹您不快，诚恳地向您道歉。我无意惹您伤心，陛下。”
　　皇帝看起来没有伤心，只有惊讶。坦白来说，狄拉斯科不懂为什么只有惊讶。很快，这张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令狄拉斯科更摸不着头脑的表情：笑容。
　　“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关心这些事呢，狄拉斯科。”皇帝说。
　　“……我是您的侍从官，我关心您，陛下。”侍从官澄清，“不过，这是您自己的隐私。您完全不需要回答我，陛下。”
　　“我刚才问的问题也属于你的隐私。现在，回答你一个隐私的问题，也是公平。”皇帝笑吟吟地说，“只不过——你问这个问题，只是基于身为侍从官的责任心吗？我比较想回答一个基于身为狄拉斯科·劳伦娜自己的好奇心而产生的问题……”
　　在狄拉斯科对这话做出任何回应前，皇帝又自己摆摆手。
　　“好吧，不用回答我。”皇帝说，“现在是我做回答，我不该提问。让我想想，我该怎么回答……”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变成了令人听不清楚的自言自语。他的脚步也越来越慢，最后变成完全停驻。
　　感应到皇帝驻足，两个人脚下的地面也停下后退。房间的弱人工智能程序误以为皇帝想结束这次锻炼了，那些不断浮现的标语渐渐隐没，只留下一句话：明天继续加油呀！
　　皇帝开口，仍旧挂着笑：
　　“拜尔雷德将军讨厌这里，可能我父亲真的□□过她？总之，等到时局稳定，毫无疑问，她会回到她的驻地，崇敬她的边防军之中。虽然她无意得到我的位置，但我可做不到像她那样云淡风轻。特别是……一想到……她不在我眼前，会比在我眼前时还让我更加被动，受制于人……我就感到……不可接受。帝国的皇帝怎么能那样受制于人，狄拉斯科？”
　　狄拉斯科，从现在开始，不敢回答，也不敢露出任何表情。
　　“将军，就像你说的，对我缺乏温情。她挺讨厌我这个人，但是……我觉得她还挺喜欢这张脸和这具□□的。”这么说的同时，皇帝还抬起手，打量起此刻他这具□□上唯一能被他自己观察到的没有被布料遮住的部位——皮肤细腻，手型漂亮，手指修长，像艺术家为了表现人类的美而专门用白玉雕出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