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未尽》风起昭野

42、野玫瑰回归

　　姜早到达机场的那一刻，夕阳刚好穿过大厅，琥珀色的眸子里，含着一片平静。

　　天空的晚霞绚烂的不像样子，她在脑子里想过无数终结的画面，可回忆就像一片片落叶，总在不经意间提醒你，一同走过的似水流年。

　　玻璃窗上映着她的脸庞，她盯着远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像是在脑海里翻完了一本又一本的日记，日记里有个模糊的主人公，几千个日夜全部围绕着的主人公，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几千个日夜的点点滴滴全都关于他，陌生的是她再次翻开这些日记的时候却像个旁观者，一字一句，都不再能牵扯起她的情绪，她只是一个陌生的旁观者。

　　不再大喜大悲，也没有丝毫兴趣去探索日记背后的故事，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她只想健康的活下去，和家人一同健康的活下去。

　　做到这些就很厉害了，她的医生经常这样对她说。

　　我能做到这些就已经很厉害了，她也这样对自己说。

　　“早姐！”听到熟悉的声音，姜早转过身，

　　蒋乐，萧宵，还有王狗一正捧着花向她走来，恍惚间面前的人好像变成了四个，一阵风吹来，右眼像是突然进了东西，她停下来揉了揉，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只眼睛已经揉红了，面前也确实只站着三个人。

　　“早早，辛苦了。”

　　“班长，欢迎回来！我们去干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行李箱推着去。”

　　“哎，蒋乐，我可特意推了我的颁奖典礼过来的，你就这样对我！”

　　“得得得，你这张嘴还是闭不上，我来推行了吧。”

　　“凭什么你推，我乐意给班长推，别给我抢！”

　　“王狗一，你怎么……我真想打死你！”

　　两个人正在拌着嘴，姜早一下就笑了出来，她就是觉得很快乐，就是想笑，她的大脑神经从见到他们的那一刻就松弛了下来，让她日夜睡不好的绷紧感，瞬间消失了。

　　“哈哈哈哈。”三人面面相觑，打不过就加入，一路上四人笑个不停，讲着以前的趣事，越说越好笑。

　　到了包厢，蒋乐拿起菜单点菜，

　　“先把早姐爱吃的几个菜点了。”

　　“来个玉米清蒸小排骨，还有家宴鲤，这个黄金碎听说改配方了，不知道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早姐你看你还想吃什么？”

　　蒋乐把菜单拿到姜早面前，姜早又加了几道菜，直到食物端上来与记忆里的照片重合，姜早才确确实实的感受到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

　　她怎么能不明白日记里的情感，哪怕只是一个旁观者，也是读每一个字都能共情的地步，她读出了日记里的不甘，遗憾，和释怀，那又何必再去追究呢。

　　“嘘——”蒋乐给大家打了一个手势，

　　“王教授啊，对，已经接到早姐了，早姐挺好的，让您担心了……”

　　“早姐，王教授要和你说话。”姜早愣了一下，脑子里快速搜寻了这个王教授，也只是隐约有点记忆。

　　“王教授。”

　　“姜早啊，身体怎么样？”

　　“身体挺好的，谢谢王教授关心。”

　　“那明天拿着你的论文来一趟办公室。”

　　“……”

　　“好的。”

　　“我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

　　“好的，王教授再见。”

　　“怎么刚回来就让去学校报道啊？”蒋乐有些无语，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交初稿的日子，顿时觉得面前的饭菜不香了。

　　“没事，正好我明天也想去学校和老师探讨一些问题。”

　　“你，今晚和我回家。”

　　“我？”王狗一的嘴塞的满满当当，用手指指向自己，

　　“探讨论文。”蒋乐眼睛有点心虚的撇向别处，王狗一艰难的把饭菜咽了下去，差点噎死，又喝了一大口橙汁顺了顺。

　　“我一个医学生，和你探讨解剖啊。”

　　“别废话！”

　　萧宵在一旁笑了笑，举起手中的杯子，

　　“来，让我们庆祝姜早回国，庆祝我们四个又团聚在一起。”

　　“同桌，说的好！来，敬班长一杯！”

　　“友谊地久天长！”

　　四人干杯，又聊了几乎一宿的话，最后不知道谁又要的红酒和白酒，四人彻底喝断片了。

　　第二天，蒋乐迷迷糊糊叫了一声王狗一，嘴里还嘟囔着，为什么我的SPSS分析是错的，这个模型是不是用的不对。

　　“让我来告诉你，你的分析为什么是错的！”说完王狗一拿起一个皮带对着蒋乐的屁股抽了过去，

　　“啊！”

　　房间里传来杀猪般的叫声，

　　“王狗一，我xxx!”

　　“还学会说脏话了是吧！老子再给你一鞭子！”

　　“啊！”

　　“他们房间怎么回事儿？”

　　萧宵嘴角扬起嘴角，又压了下去，

　　“没事，我们快走吧，王教授还等着呢。”

　　“好。”

　　萧宵在前面开着车，姜早坐在副驾，戴上眼镜开始看自己的论文。

　　还是那么认真。

　　姜早的眼神没离开过手中的资料，她觉得手里的这些文字对自己有一种安抚的力量，她习惯这种感觉，沉浸的只和自己的文字思想打交道。

　　“到了。”萧宵将车停到学校的停车场，刚开车门下去，抬眼便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或者说，根本不可能也不应该再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还是长着一种肆意张扬的美，任何人看到他都要停顿两秒才能移开眼睛，一年不见那种独属于他的美，在阳光下肆意绽放，像一朵迎风的野玫瑰。

　　看到这张脸，很难不让人想到另一张同样美的肆意张扬的脸，般配至极。

　　意识到这个，萧宵的心猛的冷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需要立刻做什么，可姜早已经下了车，她正在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怎么有个角一直翘起来呢，真是奇怪。

　　“走吧。”

　　“嗯。”

　　那人冲着身边一位长得像金色小天使一样的女生微微笑着，面对身旁的擦肩而过，平常的就像今天本就是晴天一样。

　　风从两人中间穿过，不语。
　　（时间段是大四上学期就是临近过年的时候）
　　办公室里，王教授正在和系里的几位学生讲话，看到姜早走了进来，便招呼他们先回去。

　　“来，姜早，昨天晚上我从收到你的论文就一直在研究，关于你做的课题，为两国文化差异的研究提供了很多事实资料，也正好补上了这个短板……。”

　　萧宵在门外站着等，几次想从口袋里拿出烟都忍住了，想到那张脸，还是觉得胸口闷，不自觉地将领子解开，站在窗边叹了口气。

　　姜早不知何时站在自己旁边，她的目光正看向自己，万幸，看向的是自己。

　　“结束了吧。”

　　“嗯。”

　　“那我们去吃午饭，我订好了餐厅，他们新上……”

　　“你们去吃吧，我的论文还有地方需要补，我去图书馆查一下资料。”

　　姜早的语气很平淡，像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

　　应该是没看到。。

　　萧宵深呼了一口气，轻轻抱了一下面前的人，随即松开。

　　“行，那你什么时候补好了打电话，我过来接你。”

　　“没事，你回去休息吧，在这等了一上午很累了。”

　　“没事，我不累。”

　　“萧宵。”

　　“啊？”

　　“谢谢你。”

　　“一直以来都谢谢你。”姜早看着她的眼睛，说出了很久很久之前就想说出的话，

　　“你值得更好的人来爱你。”

　　如果萧宵能够共情冬天的话，那只有姜早冰冷的嘴和她冰冷的心。

　　“嗯。”

　　姜早和萧宵告别去了图书馆，她把手机开启了免打扰，开始把全部精力用在翻找文献上，如果不把每个时间段的任务规划的满满当当，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似的，不去管它，它就变得像藤蔓，勾起一个又一个的画面。

　　零星的，破碎的，难忍的。

　　姜早握着鼠标的手，攥的紧紧的，即使太阳穴像鼓点般敲着，她也要把注意力拉回来。

　　图书馆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还是一个阿姨拿着拖把走过来，

　　“同学，要闭馆了。”

　　“好的。”姜早嘴上回着，身体立刻站了起来，目光盯着电脑上的最后一行字，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打着。

　　好了。

　　论文完善完毕，姜早伸了大懒腰，风趁机钻进了她的衣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不知身后谁说了一句，下雪了。

　　目光移向窗外，橙色的灯光下，雪花飘舞，的确下雪了。

　　收拾好东西，姜早往外走着，手里回着消息，最新一条是蒋乐的，问需不需要来接她回家，再之前就是吃了没，还有萧宵的画展图片，

　　“不用，我今晚住宿舍。”

　　“祝画展举办顺利。”

　　一条条回着，很快就走到了馆外，现在最大的问题摆在了眼前，鹅毛大雪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粒，自己感冒刚好，手里还抱着今天刚打印好的一摞资料，公寓还要绕湖一圈，走回去不成雪人才怪。

　　“没有伞吗？”

　　旁边的男生从后面拿出一把黑色的大伞，看着长度，打两个人绰绰有余。

　　“没有。”

　　“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求之不得，刚已经打了几个寒颤了，姜早也不想和人在这客气，她只想快速离开这个地方。

　　“不客气，谢谢你今天的糖。”

　　姜早这才看向面前站着这个人的脸，是下午那个人？

　　这个小插曲发生在下午三点，姜早在文献中肆意遨游时，只觉得眼前一晕，她深呼了一口气，尽量保持上身的平衡，快速在包里翻找了起来，万幸包里还有余粮，只不过自己拿的速度实在有些快，其中一颗糖，好巧不巧，甩在了对面男生的书本上，姜早没顾上尴尬，先把糖塞进了嘴里，头不晕后，才把笔记本稍微往下按按，对着面前的人说了一句，

　　“请你吃糖。”

　　“不用客气。”

　　自问自答了一通，又把笔记本掰正了，又一堆文字输出，直直打到眼冒金星，才又在桌子上拿起一颗糖吃。

　　闭目养神的差不多了，姜早才微微抬眼，打量起坐在自己对面这个人。

　　她多久没离位置，他就多久没离位置，自己好得还有几颗糖撑着，他只吃了那一颗，真是太能忍了。

　　想着想着，手按捺不住的从桌子上又拿了一颗糖，又不小心落在对面那人的书缝中。

　　“……”

　　“请你吃糖。”

　　这次男孩抬起头来，姜早才看清他的外貌，第一反应：蛊惑，十足蛊惑。

　　面前的这张脸极具异域风情，一双眼睛似乎能把人看透，眼角的余韵魅惑至极，对视的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一个会下蛊的苗疆少年。

　　少年继续盯着她，眼神没有丝毫躲闪，

　　再次对上那双眼睛时，大雪纷飞，两人并肩走着，黑色的大伞将两人笼罩的严严实实，绕过湖，到了姜早所在的公寓，

　　“谢谢你。”

　　姜早站到公寓楼下向男孩挥着手，男孩撑着伞站在下面，不知道是不是姜早的错觉，那男孩好像在对自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