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未尽》风起昭野

27、当下的意义

　　寒假一结束，整个班级的氛围肉眼可见的变得紧张，以往叽叽喳喳吵闹的班级，如今大家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的刷题，整个班静的连班主任都有些不适应。

　　“分科表发下去，大家填好交上来，后天根据你们的选择就进行分班考试了，这两天抓紧时间复习，除了分为ABCD班，还有一些学科进行走班制，到了你该上的那个科，拿着书直接去指定教室上课……”

　　分科表拿到手里，蒋乐不自觉的往姜早那边瞥，反正无所谓，早姐去哪他去哪，根本不用思考好吧。

　　“王狗一，你选了生物？”

　　“长大要当生物老师？”毕竟在蒋乐印象里，王狗一很适合当老师，不过是幼教的那种。

　　“对呀，我想当一名医生，救死扶伤。”

　　这倒是触到了蒋乐，他好像说不出来自己长大想做什么，虽然家里四代从军，但自己愣是一点这种基因都没遗传到，姑姑倒是说过长大后，公司交给他打理，但是大概也是过生日开的玩笑话。

　　姜早看着手里的分科纸，在全文类的上面打上了对勾，这几乎是她的直觉，像是有一双大手，在自己思考之前，替自己做了决定。

　　她好像分裂了，至于怎么分裂的不知道，一只手疯狂的将南川推开，另一只手却不允许自己做错任何决定，一步都不许错的，想将与南川相遇后的所有人生占为己有。

　　看到姜早填的分科表，蒋乐第一次产生了一点迟疑，

　　“蒋哥，你选了吗？”

　　“我忘了和爸妈商量了，我明天再交。”

　　“那你抓紧时间，后天可就分班考试了。”

　　直到夕阳透过窗户打在整洁的桌面上，前方的位置还是空落落的。

　　放学后，蒋乐在教室里给爸妈打电话，愣是一个没打通，

　　“电话电话不接，消息消息不回，寒假给我补课倒是积极……”

　　“早姐，我们去我姑妈公司吧，我想和她商量一下我选科的事。 ”

　　“嗯。”毕竟是大事，姜早也希望蒋乐做出正确的选择。

　　通往D楼的长廊，晚上比白天更加繁华，高楼林立，霓虹的灯光和各式各样的音乐在街头响起，天桥上走几步就能遇到卖花的小摊，人来人往，街拍的摄影师在抓住帅哥美女拍照，对于追星人来说的打卡圣地，对另一部份人来说，倒是再日常不过的地方。

　　“怎么天还是这么冷啊。”蒋乐进了电梯，冷的打了一个哆嗦，刚准备按电梯，门外又进来两个光鲜亮丽的艺人，明明是两个男的，香水味却香的呛鼻，蒋乐拉着姜早往后站了站，心里隐约有了一些烦躁。

　　“刚杨姐打电话，说下周有个综艺，难度不大开的价高，要不要一起去飞行。”

　　“综艺？哪有她说的那么简单，就刚出道的那个男团，上节目被灌油漆了。”

　　“啊？这也太可怜了吧，谁呀谁呀？”说话的那人回头看了一眼蒋乐和姜早，

　　“看手机消息，挺严重，人现在还在医院洗胃呢。”

　　姜早的脸上没有表情，蒋乐倒是有点忍不住了，仗着自己个子高，有意无意的想看那人的手机，最后电梯门开了，也愣是没看到。

　　出了电梯，姜早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对了。

　　“姑妈，你怎么还在工作呀。”蒋乐到了屋里见到姑妈就开始撒娇，姑妈把手里的平板放到桌子上，

　　“过来，给姑妈按按头。”

　　“好嘞。”

　　“说吧什么事。”

　　“就是我选科……”蒋乐的话还没说完，姑妈平板里的消息不停的往外弹出，硬生生把两人的对话打断。

　　“联系不到家属。”

　　“正在洗胃。”

　　蒋乐的脑袋蹭了过去，边看边划拉，直到眼睛瞪的圆圆的看向姜早，对视的一瞬间，姜早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俩看啥呢，拿过来。”

　　“姑妈这到底怎么回事？”蒋乐也肉眼可见的慌了起来，那是一张南川从救护车上被抬下来的照片。

　　“在哪个医院？”姜早的身体已经有些站不住了。

　　“拉亚医院。”

　　姜早冲了出去，蒋乐在后面快步跟着，

　　“别跟着，那里有私生，我自己一个人去。”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

　　“听话，我一会儿给你发消息，你赶快去和你姑妈商量分科的事，后天就考试了。”

　　其实姜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手忙脚乱的打开车门，心脏跳猛烈，眩晕感一阵阵袭来。

　　为什么那些人要这么害他，为什么他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点开手机的聊天框，姜早又把南川加了过来，想了半天还是没主动给南川发消息，最后点开微博私信，留言……

　　明明知道一定不会被看到，姜早还是一句一句发着，祈祷着平安。

　　到了医院，姜早蒙得严严实实，找到了南川的房间，倒是有专人护着，姜早认出了是公司的人，楼底下的私生，在暗处蹲成一跺一跺，阴魂不散。姜早知道，她不能出现在任何镜头下，否则南川又会被骂上热搜，又会被诅咒去死，她只能在很远的角落看一眼。

　　“手腕处发生骨裂，胃已经清洗干净。”

　　“怎么会有人把白漆当牛奶喝呢？”医生和护士边走边说，脸上是无可奈何的神情。

　　姜早出来前看了视频，本来那杯牛奶，主持人递给了旁边的同事，同事一闻味道不对，递给了旁边的南川，南川的感冒一直没好，根本没闻到任何味道，主持人在镜头下怂恿着南川一口气喝下去，当南川傻傻的一口气喝下去时，眼睛圆圆的瞪向镜头，人顷刻间就失去了意识。

　　手腕骨裂，他的手腕怎么会骨裂呢，难道是上次综艺，姜早记得他和一个职业拳击手进行了握手腕比赛，当时有几秒钟，南川的脸色由通红变成煞白，不过后来这个镜头就被剪掉了。

　　还有，那次他们出去聚会，看到南川被灌酒，被性骚扰。

　　还有，上上周私生跟车引起的车祸。

　　还有，在房间床底下，浴缸里，发现了私生，之后，南川只敢全副武装睡在角落里的床上。

　　还有，与红随之而来的黑粉，每天铺天盖地的骂声，不要靠近队友，绿茶男，白莲花，一天天死装，跳舞差，你不配站在这个舞台上……甚至，包括自己，被编排的恋情瓜，也成为刺向他的刀子。

　　病床上的人还在打着点滴，姜早站在暗处，早已哭的泪流满面，她不想看着他那么痛苦，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希望所有痛苦远离他，可自己却变成了幕后推手，从上台到参加比赛到后来一系列，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吧，如果能够再次回到那个暑假，是否又愿意与他错过。

　　姜早坐在楼梯间，看着微信聊天框，庆幸自己在着急时没给南川发消息。

　　可看着连一份关心都无法送上的自己，姜早又觉得可笑，你明知道他在这个城市根本没有什么朋友，根本不会有任何人会真心关心他，但自己的任何动作经过镜头会被曲解一万倍，这一万倍又会换成伤害，全部到南川身上，无力感从四肢蔓延到全身。

　　这道题，好像怎么解都不对。

　　这道题，没有答案。

　　夜已经深了，说不清是多少个难眠的夜晚，拉长了孤独的身影。
　　公园里的秋千上，荡着两个愁容惨淡的人。

　　“就上次你浇的那老猪头，据说还潜规则小明星……”

　　“其实南哥不在娱乐圈也好，死工作，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他们那个sb组合也早该解散了，还不够吸南哥的血呢。”

　　蒋乐说着说着，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越长大越发现，这个世界真他妈的操蛋，想想当年，自己哪会说脏话。

　　“早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姜早低头看着地面上的落叶，发着呆，上面出现了一只小虫子。

　　“我们和南川哥还是朋友吧，他也没什么亲人……”

　　“哎，都怪那些喷子，怎么朋友就非得是男的吗？那男的还有gay呢，妈的，一群自己得不到就会意淫的傻逼玩意儿！”

　　“不行，早姐，我们给他们刚！”

　　姜早还是没有说话，眼神迷离的像是好几天没睡了，

　　蒋乐自己说了半天，他心里也没底，他不是姜早肚里的蛔虫，也不是南川肚里的蛔虫，但是有一件事他能够做到。

　　“早姐，我们去逛超市吧，我买点吃的去给南川哥做饭去，你知道我厨艺可是很好的！”

　　姜早抬头看了看蒋乐，眼睛里满是柔和，在没有答案的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就是答案。

　　“谢谢你，乐乐。”

　　“有什么好谢的，南川哥说实话，除了人拧巴了点，其实对我也挺好的，我不能在他困难的时候袖手旁观吧。”

　　“我知道，走吧。”姜早挽起蒋乐的袖子，感慨，小屁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担当了。

　　超市生鲜区，两人一人挑蔬菜，一人拿着夹子挑拣新鲜的排骨。

　　“我今早还特意问了医生，说可以吃正常的饭了。”

　　“再来一只鸡，再来一只鸭，再来点牛肉。”

　　“早姐南川哥家有调料没？”

　　姜早摇摇头。

　　“南川哥家有油没？”

　　姜早回想了一下，又摇摇头，

　　“……”

　　“总有锅吧？”

　　“只有一个炒菜的锅。”

　　“得，走去买电饭煲，米饭总不能用炒菜锅蒸吧，不是他到底怎么活到现在的……”

　　锅碗瓢盆米面酱油调料，再到清洁用品，还是靠姜早补贴才结完了账。

　　“打车吧。”

　　车到了，司机看到五大购物车的东西，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车，这也不是拉货的车啊。

　　“大哥快来帮忙。”

　　“哎，好的。”这该死的订单，司机一边暗骂，一边笑脸相迎。

　　三人忙活半天的结果就是，又叫了一辆车把两人带回去。

　　回到小区，前一辆车的司机师傅还没卸完货，姜早正准备下车，突然看到了前方草丛里伸出的长镜头。

　　“下车啊，早……”

　　蒋乐看到姜早的神色不对，立刻向四周张望，

　　“你先回去。”说完蒋乐关上了车门，车开走了。

　　蒋乐径直走向那个草丛。

　　“觉得自己隐藏的挺好是吧。”蒋乐直接连镜头带人拽了出来，这时候基因倒是觉醒了。

　　“来来来，让我看看你把小爷拍的帅不帅。”蒋乐翻看着里面的照片，根本不用猜，这栋楼住的明星只有一个。

　　面前的人眼神冷鸷，

　　“你敢瞪我？”

　　“你瞪我一眼，我就砸一下，刚刚就瞪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蒋乐握着镜头框框往地上砸，直到变成一堆废弃的碎片。

　　“你你你……”

　　“我我我，我怎么了？你也想变成这样？”

　　那人本来长得就瘦弱，一脸营养不良的样子，跑起步来像举起手来的长发日本鬼子，

　　“你他妈再踏进这小区一步，老子给你打的稀碎！”

　　前面的司机吓的目瞪口呆，卸完货头也不回的跑了，蒋乐正对着面前成山的货物，

　　“司机大哥怎么溜那么快，辛苦费还没给呢，话说，我一个人怎么搬上去。”

　　“呜呜，早姐走的还是太早。”

　　不过好在是二楼，蒋乐嘿呦嘿呦的搬了几趟，终于全部堆到了南川的门口。

　　“叮咚。”

　　南川还在床上躺着，昨天胃又烧到半夜才睡着，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向显示屏。

　　是蒋乐。

　　门咔嚓一声开了，南川看着门口堆成小山丘的东西，有点没反应过来。

　　“南川哥，我来照顾你了。”那架势活像乡下的婆婆进城照顾坐月子的儿媳妇。

　　“快进来。”南川说着，连忙用那个没包扎的手把屋外东西提到屋内。

　　“你别动。”蒋乐看着一只手还缠着绷带，小脸蜡黄的南川哥，不禁父爱泛滥，

　　“你快乖乖躺着，我去给你炖汤喝。”

　　“没事，我还好。”这句话没说完又没忍住咳了两声，他不敢开口说话了，只能在一旁看着蒋乐忙活。

　　蒋乐看了一眼厨房，不知道还以为从没做过饭呢，等把几个大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摆上，厨房里也算有了些生气。

　　“啧，这冰箱也像没用过。”就孤零零的几瓶水躺在上面。

　　“肉分层放进去。”

　　“大功告成。”

　　“南川哥，我先给你炖个四神排骨汤。”

　　“四神……”检索完毕，是南川没有听过的名字。

　　“姜片，山药，莲子……”幸亏今天按照食谱买的材料，几分钟就准备好了，接下来又搬出新买的砂锅，架到了炉子上。

　　南川坐不住，跟在蒋乐的后面时不时的递个盐，烧壶水什么的，被蒋乐发现还是催促他快躺床上消息。

　　四神汤的香气从厨房溢了出来，

　　“好香啊。”

　　“那是当然，今天可要好好尝尝我的手艺。”

　　蒋乐又炒了几道养胃的菜，盛好软糯好消化的主食，整张桌子被铺的满满当当，

　　“来，尝尝。”蒋乐给南川夹了一块肉。

　　好像只有在有蒋乐和姜早的地方，他的心才能够被塞的满满的，像是源源不断的温泉，自己的心冷掉，被暖热，冷掉，被暖热，最后有幸能够支撑着活着。

　　“姜早，还好吗？”还是问了出来，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呢，这一切不都是自己害的吗？

　　蒋乐放下筷子，很认真的看着南川说，

　　“南川哥，其实在我和早姐心里，早就把你当家人了。”

　　当家人。

　　南川的眸子一闪，慌忙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埋头吃起饭来，蒋乐见状，也不再说什么。

　　两人吃完饭后，南川坚持要把盘子碗刷了，

　　“适量运动，可以消食。”

　　“好吧好吧。”蒋乐继续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往厨房运送，突然想起来，做那么多好吃的，还没给早姐秀呢。

　　发送图片，

　　再拍一张南川哥，发过去吧。

　　姜早正在睡午觉，在梦里还是同样的地点，姜早站在那座楼下，毛骨悚然，原来很久之前的梦中，已经出现南川的家了，南川从楼上下来，一只手拎着一个大的黑色行李箱，好像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下楼时，彷佛根本看不到楼梯口的姜早，自顾自的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装进去，转身要去开副驾驶的车门，姜早心中酸涩无比，马上，南川又要走了，不行，姜早快步走向前去拉南川的衣角，南川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冷漠至极，姜早的手，一下子就松开了，虽然南川就站在自己面前，却像隔了千仗远，南川还是坐上车走了。

　　“叮。”

　　消息的提示声，将姜早拉回了现实，从整个梦中梦醒来，姜早恶心了好大一会儿，才拿起手机。

　　查看图片。

　　是南川，正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单手刷碗。

　　……

　　姜早轻叹一口气，她不再去想南川离不离开的问题，不能想，现在，现在就挺好的。

　　“辛苦了。”姜早给蒋乐回了个消息，便下床走到书桌前，打开日记本。

　　我好像懂得了，当下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