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以后》弋雨

18、沉默的白羊？

　　虽然南休时猜到是时寻在蜂蜜芥末酱里动了手脚，但他并不清楚具体缘由。他只觉得，时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如果时寻愿意说，他自然乐意倾听；如果时寻不愿多说，那也完全没有关系——他相信时寻的判断，在此基础上，尊重他，给他足够的空间就好。

　　至于谢陵，南休时除了有些反感之外，并无太多其他情绪。他了解时寻，知道他绝不会因为一时兴起或觉得“好玩”就去伤害别人。

　　直到两天后，他从牧青那里听说了一些事。

　　原来，谢陵一直喜欢一个女生，而对方却对他没什么兴趣。前段时间，那个女生好像喜欢上了时寻，谢陵因此心生嫉妒，开始到处散播关于时寻的谣言。

　　“哎，你们知道一班那个叫时寻的吗？就那个小白脸，长得跟个女的一样，还一天到晚到处这个那个的钓人。”下课铃刚响，谢陵就
　　扯着嗓门，在教室里高谈阔论起来。

　　“哇我觉得他长得是真的好看，就是那种很漂亮的类型，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

　　“是吗？可是你就不觉得很恶心吗？一个男生诶，长成这样，我跟你们说啊，这种人以后啊，只能给别人卖屁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旁边有人小声接话：“可我听说他成绩特别好，在一班这样的魔鬼班级都是佼佼者呢。”

　　“这就对了！”谢陵嗤笑一声，声音又扬高了几分，“肯定是提前找老师要了答案呗！你怎么这都想不明白呢？”

　　他越说越起劲，甚至开始编造更恶毒的谣言：“哎，你们知不知道？他爸早就不在了，听说他是他妈一个人带大的——怪不得一身女人味，搞不好在家还穿裙子呢！”

　　“哈哈哈哈哈哈！裙子！真够变态的！”他那几个跟班配合地爆发出哄笑。

　　他们说得实在太大声，班上其他同学也都听得一清二楚。不少人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却都欲言又止。不是不想反驳，而是没人愿意主动惹麻烦——谢陵家里有钱有势，据说和校长还有些关系，没有人想要白白给自己惹事，于是大家只能选择沉默。

　　谢陵也正是吃准了这一点，他深知大多数人都有从众心理，都是沉默的白羊，面对不公往往选择视而不见。于是，在李芳被语言霸凌时，大家装作没听见；在谢陵欺负其他同学时，大家表现得若无其事；如今他公然造谣抹黑时寻，大家依旧闭口不言。

　　可这样，真的对吗？

　　难道我们真的要成为冷漠的“加害者”吗？
　　校园霸凌从来不只是拳打脚踢，言语的刀子同样伤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往往就在沉默中灭亡。

　　四班不少同学对时寻印象其实很好——温文尔雅，气质非凡。虽然没机会深交，但很多人和田昧关系都不错，尤其是上次舞台剧之后，田昧莫名收到了无数好友申请，其中百分之六十居然都是男生，于是一来二去，大家和田昧也熟络起来，都知道时寻是田昧的同桌，也是他很好的朋友。

　　于是，有人私下找到田昧，希望他能提醒时寻。一方面，让时寻看清谢陵的为人，以后多加防备；另一方面，如果时寻决定站出来解决问题，他们也愿意支持他，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那天晚上，田昧的手机彻底炸了。

　　田眛记得当时他刚洗完澡，舒舒服服地瘫在床上，正准备来一局紧张又刺激的手游，就看见微信图标上的99+标识。

　　“？？？”田昧一头雾水的皱皱眉，神情有些迷茫“我手机号被卖了吗？”

　　他点开最上面一条消息，是李斌发来的。
　　无敌大蟑螂（李斌）：田昧！！！！出事了！我们班有个叫谢陵的傻逼这两天一直在造时寻的谣！他们那个小团体说的话难听死了！你和时寻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你要不要提醒一下他？

　　无敌大蟑螂（李斌）：你简直不知道，那个傻叼谢陵真是纯神经，一天到晚跟个超雄一样，骂完这个骂那个，又欺负这个又欺负那个的，脑子被驴踢了一样，成天到晚说一些傻逼话，跟不知道想吸引谁的注意一样，简直是个没脑子傻逼。

　　无敌大蟑螂（李斌）：你知道吗田昧，那货其实很早之前就这样了，只不过大家都不想惹事，就都没管，其实我们也知道应该站出来制止，但是听说他家很有钱，家里面也和校长有关系，所以多多少少也有点不敢和他对着干，但是他最近真的变本加厉了一样，老是欺负我们班的一个小女生，偏偏那个女生家里面还不是特别有钱，所以有什么事情她都老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受着我们看了真的很难受，但是也只能平时给她线上发消息安慰一下什么的。

　　无敌大蟑螂（李斌）：哦哦对了！他骂时寻的那些话，我偷偷录下来了，还有一些别的证据，我现在都发你！

　　紧接着，是几条录音文件和聊天记录截图。

　　无敌大蟑螂（李斌）：你看看怎么跟时寻说吧，我们跟他不太熟，你俩是好朋友，比较好开口。

　　无敌大蟑螂（李斌）： ……你怎么还不回消息，你在拉屎吗？

　　无敌大蟑螂（李斌）：田昧你拉屎拉的晕过去了吗？

　　田昧看得血压飙升，刚才的慵懒一扫而空，猛地从床上坐直了身子。

　　180钢铁硬汉（田昧）： ？……去你大爷的，我刚洗完澡！谢陵这臭傻逼怎么跟疯狗一样乱咬人啊！

　　无敌大蟑螂（李斌）：你终于回了！对吧！我们都觉得他神经！

　　180钢铁硬汉（田昧）：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和时寻说的，你们不清楚他，时寻是一个非常好的人，而且他也很聪明，但是我觉得吧，以他的性子他其实可能都懒得去管。

　　无敌大蟑螂（李斌）：那难道真的就不管了吗？我总觉得有点不甘心，哎，不管他怎么决定吧，反正我作为你的朋友，我也会尊重他的意愿，但是他有什么需要的话直接跟我说就好，我觉得不能再放任谢陵为所欲为了，如果他准备反抗，那么我们班上的大部分人可能也会直接挑明。

　　180钢铁硬汉（田昧）：哇！有你们真好！谢谢告诉我这些，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田昧一一回复完其他同学的消息，内容几乎大同小异，都是来报信和表示支持的。他放下手机，心里百感交集，莫名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里的一句台词：“孩子们，请记住，正义是不可战胜的！”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把所有的聊天记录、录音和截图打包转发给了时寻，末了，还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时寻，你打算怎么办？”
　　另一边，时寻刚合上日记本，手机就接连震动起来。他点开田昧发来的消息，一条条看下去，原本平和的神色逐渐冷凝了下来，直到浏览完全部内容，他终于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时寻）：噗。

　　180钢铁硬汉（田昧）：你还笑！他们骂你诶，还造你的谣！！

　　??（时寻）：嗯，看到了。

　　180钢铁硬汉（田昧）：那你准备怎么办啊，要是你想干什么的话，我们都会在这里的，需要的话随时开口！

　　时寻看着田昧发来的话，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许暖意。他知道田昧和那些同学是出于好心，但对于被造谣这种事，他早已司空见惯。成长路上，因为外貌、成绩，或是单纯因为不合群，他遭遇过太多莫名其妙的恶意。
　　起初他也不是没有争辩过、解释过。他曾经声嘶力竭地想要说清楚，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嘲讽和更恶毒的编排，他们一边嘲笑：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快看，他急了他急了！一边将他的辩解扭曲成新的攻击素材，把他的痛苦当做娱乐的燃料。

　　时寻不是没有为自己辩解过，只不过他歇斯底里的辩解被霸凌者强硬的揉成了一顶带着荆棘的血色玫瑰花花环，花环在霸凌者语言的恶意传播下似乎被钉在了他的头上，荆棘刺过头皮，献血染红脸庞，而他就像舞台上可怜的提线木偶，在台下的奸笑与喧哗中，黯然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