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以后》弋雨

10、愿你入我梦

　　达里安和塞莉娜相继从昏迷中苏醒，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穹顶和斑驳的石墙。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灰尘与草药混合的奇异气味。
　　哈德里安正斜倚在对面的柱体上，黑袍如夜色般铺展。他唇角勾着一抹顽劣的笑，指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一柄匕首：“啊，醒了，睡得可好，我亲爱的贵族们？”
　　“哈德……”达里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你……咳咳”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的描摹着那张日夜思念的脸庞，两年时光在哈德里安身上刻下了深刻的痕迹，唯有左眼下那两颗小痣依旧，像凝固的泪痕。
　　女巫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异样，正要阻止这场意料之外的重逢，她刚准备封住他的嘴，哈德里安的剑却更快一步，冰冷的剑锋直直的抵住达里安的咽喉，在烛光下泛着寒光。
　　“我们认识吗？”哈德里安歪着头，眼神纯真得残忍，目光中泛着冰雪似的冷霜：“堂堂东国王子，怎么一见面就叫人叫得这般亲热？也真是不害臊。”
　　女巫看到这样一场精彩的重逢之景之后不由得笑了出声，是啊，有关这位王子的记忆早就没了，硬要回忆只会给自己带来痛苦
　　“你们认识吗就一口一个哈德，叫的这么亲热我可是会吃醋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德，我问你，你认识他吗？”女巫对哈德挑挑眉。
　　“没见过，他不是东国的小王子吗？这次任务的目标之一。”哈德撇开目光，微微垂下了头。
　　“对的对的，传闻东国擅长蛊惑他人，你可得小心一点别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哦。”
　　“放心，”哈德里安手中的剑刃微微下压，在达里安颈间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我向来最讨厌这些虚伪的贵族。”
　　然而就在剑锋触及皮肤的刹那，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这个细微的破绽没有逃过女巫的眼睛，她意味深长地眯起双眼。
　　“哎呀，手滑了。”哈德里安俯身，用指尖抹去那滴血珠，轻轻涂抹在自己苍白的唇上，这个动作带着某种亵渎的亲密感，让达里安浑身一颤。
　　一旁的塞莉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从达里安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指尖，她终于确认——这个危险的黑袍男子，就是让达里安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两个赔钱玩意。”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个临阵倒戈，还自以为正气凛然，一个反派角色，还又腹黑又病娇，你俩不玩在一起谁玩在一起？赔钱一号看上去已经被勾了魂，似乎是指望不上，看来我得自己想办法逃了”
　　按照计划，绑架王子和公主是为了挑动两国纷争，待其两败俱伤后坐收渔利。因此女巫并未过分限制他们的自由，反而允许他们在古堡内自由活动——毕竟在她眼中，这两个养尊处优的贵族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次日清晨，女巫因要采集某种珍稀药材暂时离开三天，因此古堡中只剩下三人。
　　晚餐时分的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
　　哈德里安坐在长桌主位，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盘中的食物。达里安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而塞莉娜则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两人之间无声的较量，像是在观赏一场有趣极了的话剧。
　　“不合胃口？”哈德里安突然抬眼，正好捕捉到达里安未来得及移开的目光，“还是说，东国的王子殿下吃不惯这么粗陋的食物？”
　　达里安轻轻放下刀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我只是...没什么胃口。”
　　“真是娇贵。”哈德里安轻啧一声，眼底却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晚餐后，达里安回到房间，却在推开门的瞬间愣在原地。
　　哈德里安正站在窗边，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身，黑袍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你……”达里安下意识地露出欣喜的神情，向前迈出一步，却又硬生生停住，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以前认识，对吗？”哈德里安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迷茫，“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很熟悉。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达里安的心脏猛地一跳：“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只是后来……你失去了记忆。”
　　“哈，有趣，”哈德里安突然冷笑，眼神骤然阴鸷，“我这种人，怎么可能有朋友？还是最好的朋友？你说谎真是厉害啊，脸不红心不跳的。”
　　匕首再次出鞘，冰冷的锋刃贴上达里安的脖颈，若有若无的勾勒着他脆弱的脖子：“再敢说谎，我就杀了你哦，my sweetie。”
　　哈德看着达里安有些悲伤的眸子，突然一怔，某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在哈德里安心口炸开，钻心的疼痛让他手指一松，匕首“哐当”落地，他踉跄着扶住墙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哈德！”达里安急忙上前扶住他，将他安置在床边。
　　过了好一会儿，心脏抽搐的感觉才停下，剧烈的疼痛终于潮水般退去，哈德里安发现自己正被达里安拥在怀中，那个怀抱温暖得令人心颤，轻柔拍抚他后背的动作带着某种刻入骨髓的熟悉感。
　　“滚开，别碰我，”他猛地挣脱，却在抬眼的瞬间，被达里安胸前的飞燕草吊坠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银质的飞燕草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花瓣的每一个细节都精致得仿佛随时会随风摇曳，某种沉睡的记忆在脑海深处苏醒，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少年时期的达里安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回头对他粲然一笑；深夜的藏书阁里，两人并肩翻阅古籍，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书架上；那个永远刻骨铭心的夜晚，他推开达里安，咒语的光芒吞噬了他的意识……再次袭来的疼痛感裹挟着模糊的记忆。
　　“达里……安？”他下意识的叫出这个名字。
　　“我在，哈德，我在这里，”达里安再次将他拥入怀中，声音有些哽咽，“我在这里，别怕，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然而下一秒，哈德里安猛地将他推倒在床上，跨坐在他身上，捏住他的下巴，在达里安惊愕的目光中，他俯身咬住了他的脖颈。
　　尖锐的疼痛传来，温热的血液顺着颈侧流淌，达里安闷哼一声，却没有推开身上的人，反而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喂，达里安，我准备……”塞莉娜看房门没关，带着些刚哄好自己不能丢下朋友的臭脸，就直接进来了，然而眼前的画面让她瞬间石化——一身白衣的达里安被黑袍的哈德里安跨坐在身上，压制在床上，两人的脑袋重合，身体紧密相贴，在时不时的一起一伏中还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声。
　　“不好意思打扰了！门没关……算了我帮你们关了啊，你们继续！”塞莉娜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飞出了房间，内心疯狂呐喊：“妈呀看到脏东西了！”
　　直到达里安感觉左颈开始发麻，哈德里安才缓缓松口。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达里安唇边，咸涩的味道让他怔住——那是泪水。
　　他睁开眼，看见哈德里安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染血的嘴唇微微颤抖。
　　“我想起来了……”哈德里安的声音破碎不堪，“你是达里安，我的王子，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慌乱地从达里安身上下来，想要查看达里安颈侧的伤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咬伤你的……这两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解除咒语的方法。古籍记载，饮下最珍视之人的血，或许能破解最恶毒的诅咒。今天一见到你，就有一种预感……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没关系。”达里安抬手，轻柔地拭去他的泪水，安慰道"这两年来，我从未停止寻找你的下落，对我来说，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两人相视而笑，并肩坐在床沿。两年的时光在这一刻被悄然抹去，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些无忧无虑的夜晚。
　　“达里安，”哈德里安的指尖轻触那条飞燕草项链，“我送你的吊坠，为什么还像新的一样？你不会都没戴过几次吧？”
　　“怎么会，”达里安握住他的手，将项链轻轻放在他的掌心，“我每天都戴着它，每晚睡前都会仔细擦拭，然后看着他。”
　　“有那么好看吗？看它干嘛？”
　　他顿了顿，声音轻柔得像一声叹息：“想你。”
　　月光透过高窗，为飞燕草吊坠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那些无法言说的难以入睡的夜晚，他都是靠着这枚吊坠度过，仿佛只要紧紧握住它，就能感受到远方那个人的温度。
　　“每天夜里，我都会祈祷，愿你入我梦。”
　　哈德里安凝视着眼前的人，两年的空白在这一刻被填满。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即使失去记忆，他的灵魂依然记得这个人的模样。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见证着这场跨越生死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