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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结业会上的起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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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阮回到自己空旷的公寓,玄关感应灯冷白的光线驱散了楼道里的黑暗,却驱不散她周身的疲惫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空茫。
她脱下外套,动作有些机械。手机屏幕在寂静中亮起,是刘锐发的私信,关于明天训练营结业宴会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点开详情。
害怕见到她。
这个念头清晰得让她心惊。害怕看到沈知秋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却在她刻意疏远后或许会流露出失望或淡漠的眼睛。
害怕那声客套的“林教官”,害怕彼此之间那道由她亲手划下的、生硬而冰冷的界限在觥筹交错中无所遁形。
却又想见她。
这隐秘的渴望,像藤蔓在心底悄然疯长,缠绕着心脏,带来细微而持续的刺痛。
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确认她一切都好,确认她没有因为自己的回避而真正受伤。
她最终没有回复任何消息,也没有点开通知细看,只是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冰冷的茶几上,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名字,那双眼睛,连同自己所有不合时宜的软弱与期待,一同隔绝在外。
她走向浴室,试图用哗哗的水流声淹没脑海里纷杂的声音。
训练营结束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理所应当地,随着那句没有说出口的告别,彻底结束了。
这个认知,让今夜显得格外漫长而清冷。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喧嚣,却照不亮她眼底那片沉沉的寂寥。
训练营结业宴上的喧闹在杯盘狼藉中渐渐沉淀,不知谁起了头,一只空酒瓶在桌子中央旋转起来,成了真心话大冒险的道具。当瓶口不偏不倚,稳稳对准林清阮时,喧哗声瞬间低了下去。
空气里飘浮着窃窃私语和互相推搡的细碎动静,无数道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带着按捺不住的好奇与怯意。
最终,一个被众人推选出来的“勇士”硬着头皮,问出了那个盘旋在所有人舌尖的问题:“林教官,我们大家都听过您和周队的传闻,请问您和周队真的是传说中的关系吗?”
话音落下,满座皆是压抑着的抽气和低低的“哇”声。
林清阮早已从他们推推搡搡和闪烁的眼神里猜到了七八分。
她面色平静,甚至反将一军,声音听不出波澜:“传说中的是什么关系?”
“就……队内情侣。”那学员声音低了下去。
林清阮的视线淡淡扫过一圈写满八卦的脸,最后,像是不经意,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极快地从角落那个方向掠过——沈知秋微微侧着头,和其他人一样,似乎在安静地等待她的答案。
“不是。”她吐出两个字,清晰,没有多余的解释。
失望的叹息声漫开。然而瓶子仿佛认准了她,下一次旋转,瓶口竟再次顽固地指向她。
这次是大冒险。又一位“勇士”挺身而出:“林教官,打电话把周队长叫过来吧。”
“周凛他很忙,不会来。”林清阮几乎是立刻拒绝,伸手就去拿桌上的酒杯。
手被旁边的人拦下。“教官先打嘛,没问怎么知道?”
起哄声中,林清阮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视线再次飞快掠过角落。
沈知秋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刚才那点若有若无的期待消失了,唇角平直。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轻轻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探寻。
就在她斟酌措辞的间隙,刘锐适时起身解围:“我替林队打。”
包间里瞬间安静。电话接通,周凛清冷的声音传来:“什么事?”
“周队,我们在开结业会,你要不要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就在这时,不知哪个角落突兀地喊了一声:“林教官也在!”
林清阮的眼神倏地冷了下来。她不得不在寂静中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淡:“周凛,你要是很忙可以不用来。”
这话里的回绝意味明确。然而,电话那头略一停顿,回复:“可以,地址发我。”
短暂的寂静后,包间里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就在这片喧闹升腾的顶点,沈知秋轻轻放下手中的纸巾,对身旁的乔安冉低语。
她的动作从容不迫,拿起外套起身时,甚至对投来询问目光的学员回以歉意的微笑。经过主桌时,她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目光平稳地望向前方,仿佛那片欢呼与她毫无关系。
门被轻轻拉开又合上。
林清阮坐在那里,看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门,刚刚升起的喧闹像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她最终拿起那杯没喝成的酒,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入喉,她却清晰地尝到了失去的滋味。
林清阮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目光定定地落在方才沈知秋坐过的那个角落。
椅子被规整地推回原位,仿佛从未有人在那里停留过。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她的气息,很快便被包厢里的酒气与喧闹彻底吞没。
她走得那样决绝,又那样体面。甚至连一个可供解读的眼神,一次意味深长的停顿都未曾留下。
林清阮几乎能想象出她独自走在空旷走廊里的样子,背脊挺直,脚步平稳,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这份想象让她心如刀绞。
“林队?”刘锐的声音在一旁低声响起,他注意到了她的失神。
林清阮猛地回神,敛下所有外泄的情绪,脸上重新覆上那层惯常的、冷静自持的面具。
“没事。”她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
然而,这份强行维持的平静,在包厢门再次被推开时,几乎溃散。
周凛带着一身夜风的微凉走了进来。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外套,身形挺拔,冷峻的面容在扫视全场时自带一股迫人的气场,原本喧闹的包间瞬间安静了几分。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林清阮身上,然后迈步走了过来。
“周队!”
“周队您来了!”
学员们压抑着兴奋打招呼,忙不迭地让出她身边的位置。
周凛对众人微一颔首,在林清阮身旁坐下,侧头低声问,语气是他一贯的简洁:“怎么回事?”
“……游戏输了。”她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压得极低。
周凛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没有再多问。他随手拿起她面前那瓶未动过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周凛的到来,将结业会的气氛推向了最后的高潮。然而对于林清阮而言,这场宴会早在沈知秋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她像个抽离了灵魂的傀儡,端坐在那里,维持着教官应有的体面,直到众人尽兴,直到曲终人散。
当最后一名学员告别离开,喧嚣彻底散去,只剩下满室狼藉和冰冷的空气时,林清阮才允许自己卸下那沉重的面具。
她独自站在空旷的包间中央,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
她不知道沈知秋去了哪里,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
她只知道,那道她拼命想要保护的身影,被她亲手推入了更深的迷雾之中。
而她们之间那原本就脆弱的联结,在今夜之后,或许真的只剩下教官与学员这层冰冷的关系了。
这正是她想要的,不是吗?
可为什么,心会这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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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秋坐在角落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玻璃杯壁,她注视着桌中央旋转的酒瓶。当瓶口稳稳指向主位时,她察觉到自己的呼吸微微凝滞。
空气里浮动着躁动的窃窃私语。她看见那个被推出来的学员涨红着脸,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传说中的是什么关系?”林清阮的反问传来,声线平稳得像在课堂上提问。
沈知秋微微侧头,目光掠过那人清冷的侧脸。她看见林清阮的视线扫过全场,最后极快地从自己这个方向掠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不是。”
两个字落下时,沈知秋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玻璃杯上凝结的水珠濡湿了指腹,凉意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第二轮,瓶口再次对准林清阮。大冒险的内容毫不意外——邀请周凛。
“周凛他很忙,不会来。”
沈知秋看见林清阮伸手去拿酒杯的动作带着罕见的急促。当起哄声响起时,她敏锐地捕捉到林清阮眉间一闪而过的蹙眉,以及再次投向这个角落的视线。
那道目光很轻,却带着重量。
就在这微妙的僵持中,刘锐起身解围。电话接通时,整个包厢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送风声。
“林教官也在!”
不知谁喊了这一句,沈知秋看见林清阮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那是她熟悉的、在训练场上才会出现的锐利。
“周凛,你要是很忙可以不用来。”
这句话说得太平淡,平淡得几乎不像拒绝。沈知秋的指尖在杯沿轻轻收拢,她太熟悉林清阮说话的方式——越是刻意疏离的时候,语气越是平静。
“可以,地址发我。”
电话那头的回应落下的瞬间,欢呼声如潮水般涌起。在这片喧嚣达到顶点的时刻,沈知秋轻轻放下手中的纸巾,对身旁的乔安冉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头有点晕,先回去了。”
起身时,她顺手整理了下衣摆,动作从容得仿佛只是要去一趟洗手间。经过主桌时,她的视线平稳地落在前方的门上,一次都没有偏移。
走廊尽头的自动门无声滑开,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面而来。沈知秋站在廊檐的阴影里,微微仰起脸,让吹来的夜风冷却有些发烫的脸颊。
刚才在包厢里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林清阮说“不是”时的干脆利落,电话接通时她紧绷下颌线的细微变化,那句看似拒绝实则熟稔的“周凛,你要是很忙可以不用来”
每一个细节都在提醒她一个事实:林清阮的世界里,有些关系是公开的、被众人认可的,有些默契是不言自明的。
而她沈知秋,不过是这个热闹夜晚的一个旁观者。
她想起训练营里那些若有若无的瞬间。林清阮偶尔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那个拥抱夜晚的温暖,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照顾。
曾经让她心跳加速的细节,此刻在周凛那个干脆的“可以,地址发我”的对比下,都显得模糊而不确定。
也许,那些都只是她的错觉。
也许,林清阮对每个人都是这样。
也许,她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特别。
一辆空出租车缓缓驶近。沈知秋拉开车门,坐进后座。报出地址时,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平稳。
车窗外的街景缓缓后退,霓虹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不是生气,也不是难过,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怅然。
像是期待了很久的礼物,最后发现不过是自己的一场误会。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
窗外的光影流转,将她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也许这样也好。有些界限,早点看清,对谁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