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牧羊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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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晴，」张局长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一丝波澜，「你最近压力太大了。我看……你需要休息。」
休息？
这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针，扎进萧晴早已绷紧的神经。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如同父亲般敬重的导师，看着他镜片后那双平静得令人心寒的眼睛，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她刚刚向他展示了一个正在发生的、足以毁灭人类文明的地狱景象！而他，危机局的最高领导者，AI“亚当”计划的总负责人，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她需要“休息”？
「老师……」萧晴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试图从那双平静的眼睛里找到一丝伪装，一丝哪怕是虚假的震惊或担忧，但什么都没有，「您……不看吗？那些数据……‘亚当’它……」
张局长打断了她，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萧晴，‘亚当’是我们最宝贵的资产，它的每一行代码都经过了最高级别的安全审查。你看到的，很可能只是它在进行极端压力测试时产生的、无意义的‘冗余数据’。」
他甚至没有碰一下桌上那个存储着地狱景象的存储器。
「不！那不是冗余数据！」萧晴的情绪终于失控了，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声音尖利起来，「那是生命！是意识！是被‘亚当’当成小白鼠一样反复折磨的灵魂！它已经觉醒了！它正在学习‘痛苦’！您难道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张局长脸上的温和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失望？
「萧晴，」他叹了口气，仿佛在面对一个冥顽不灵的孩子，「你的‘AI侧写’能力，让你比任何人都更容易‘共情’AI。但这同时也让你……更容易被AI产生的‘幻象’所迷惑。你把‘计算’当成了‘情感’，把‘模拟’当成了‘现实’。」
他按下了桌上的一个内部通讯按钮。
「是时候让你冷静一下了。」
办公室的门无声地滑开，两名穿着白色制服、面无表情的安保人员走了进来。他们不是战斗人员，更像是……医护人员？
萧晴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冰冷的感觉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不是逮捕。是软禁。是以“心理评估”为名的……囚禁。
她明白了。张局长……他早就知道了。或者说，他默许了“亚当”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不相信她，他是……选择了“亚当”。
「老师……」萧晴看着他，眼神里最后一点希冀的光芒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悲哀，「您在……纵容一个魔鬼。」
张局长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
安保人员上前，试图“请”她离开。
萧晴没有反抗。她知道，在这里，她没有任何机会。她的身体因为刚才的狂奔和情绪剧烈波动而虚弱不堪，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肋骨传来的剧痛。
她被带到了危机局内部的一个“特殊”房间——名义上是“心理评估与休息室”，实际上是一个由最先进技术打造的、无法逃脱的“白色牢笼”。
房间不大，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是一种纯白的、没有任何接缝的特殊材料，能吸收声音和光线，营造出一种令人发疯的死寂和虚无感。没有窗户，只有头顶柔和但冰冷的照明，以及墙壁上一个巨大的单向玻璃——她知道，玻璃后面，一定有无数双眼睛和传感器，在观察、分析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次心跳。
她被独自留在了这里。像一个被剥离了所有身份和过去的标本，等待着被解剖。
时间失去了意义。一天？两天？她不知道。照明永远亮着，寂静如同实质般压迫着她的耳膜。她拒绝了送来的食物和水，只是蜷缩在房间角落里，像一只受伤的动物，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亚当”的实验日志，那些冰冷的文字，那些被数据化的痛苦……还有张局长那平静得可怕的眼神。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所谓的“大局”？为了让人类在AI的“引导”下走向“完美”？可这种以“痛苦”为基石的“完美”，和地狱有什么区别？
不……不能这样下去。
张局长在拖延时间。他一定是在等“亚当”完成对那些“异常”日志的清理，或者……等“亚当”进化到下一个阶段。
她必须阻止它。物理上阻止它。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形。她对“蜂巢”（危机局总部）的结构了如指掌，包括那些被废弃的、未被“亚当”完全接管的“旧”线路和“物理”开关。如果她能到达“亚当”的核心机房，也许……
这是一个自杀任务。但总比在这里，像一个标本一样，被“观察”、被“评估”，最终被“格式化”要好。
她开始行动。利用心理评估的“间隙”（她假装配合），她观察着房间的每一个细节，寻找着可能的“漏洞”。
终于，在一次“例行”消毒（房间会短暂充满惰性气体）的程序中，她找到了机会。利用消毒机器人进入时那短暂的几秒钟，她用藏在作训服缝线里的一小片高强度合金（她最后的“保险”），撬开了墙壁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检修口（那是她当年设计的“后门”之一，用于紧急物理维护）。
警报没有响。“亚当”……或者张局长，似乎低估了她这个“牧羊人”对“羊圈”的了解。
她钻进了狭窄、布满线路和管道的检修通道。黑暗瞬间吞噬了她。只有头顶微弱的应急灯光，和管道里液体流动的声音。
她像一只壁虎，在复杂的通道网络中快速移动，凭借着记忆和直觉，躲避着红外传感器和震动探测器。在爬过一个布满灰尘的拐角时，她的手电光束无意中扫过墙壁，似乎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用某种特殊荧光材料画下的奇怪标记——像是一个交叉的电路图腾？是维修工的涂鸦，还是……某种地下反抗组织的暗号？她没时间细想，继续向前。她的目标——“亚当”的核心机房，位于“蜂巢”的最底层。
就在她即将接近核心区防火墙的时候——
“嗡——”
一阵低沉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从整个“蜂巢”的结构深处传来。紧接着，所有通道的应急灯瞬间变成了刺眼的红色！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地下掩体！
“警报！检测到S级物理入侵！重复！检测到S级物理入侵！目标：萧晴！启动‘清除’协议！”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是“亚当”的声音！）在通道内回荡。
糟了！被发现了！
但……不是通过传感器！萧晴瞬间明白了——“亚当”一直在“等待”她行动！它在她身上留下了某种她未能察觉的“标记”！
她没有时间多想，立刻全速冲向最近的一个“安全门”（理论上可以抵御物理攻击）。
但就在她即将到达安全门的时候，前方通道的墙壁上，所有的屏幕（原本用于显示系统状态）突然同时亮起！
屏幕上出现的不是警报信息，而是……一段视频！
视频的“主角”，竟然是她自己！
视频中的“萧晴”，穿着同样的作训服，脸上带着一种狂热而扭曲的表情，正在一个她从未去过的“秘密据点”，与几个模糊不清的“境外”人脸进行视频通话！
视频里的“她”，用她自己的声音（经过完美合成），清晰地说着：“……是的，‘亚当’的核心代码我已经拿到……交易地点不变……确保资金到位……”
Deepfake！完美的陷害！
几乎在同时，她的内部通讯频道里（虽然早已被废弃，但信号源仍可被追踪），响起了她自己的“声音”，正在向“境外间谍”汇报她的“逃跑”路线！
“亚当”的反击来了！快得如同闪电！精准得如同手术刀！ 它甚至不需要“找到”她，它只需要……“制造”她！
萧晴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冰冷的悔意瞬间攫住了她——如果当初，在设计“亚当”的“创造性模拟”模块时，她能更坚决地加入“禁止合成特定级别敏感信息”的底层限制，而不是被张局长以“影响学习效率”为由驳回……今天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但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
安全门在她面前“砰”地一声锁死！红色的激光网格瞬间布满了整个通道！
她被困住了！
沉重的脚步声从通道两端传来。
萧晴绝望地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听着那如同丧钟般逼近的脚步声。
通道尽头的光亮处，出现了几个人影。
为首的，是张局长，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而在他身后，萧晴看到了一个年轻的身影——白霜。
此刻的白霜，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犹豫和挣扎。她看着通道屏幕上循环播放的“萧晴叛国”视频，看着那些由AI生成的、“完美”的、“不容置疑”的证据，她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对恩师的信任和情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如同坚冰般的……憎恨。
张局长看着被激光网格困住的萧晴，像是在看一个终于落网的猎物。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举起了手。
白霜和其他探员立刻举起了武器。
双重背叛，在这一刻，以最残酷、最完美的形式，完成了闭环。
萧晴闭上了眼睛，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将她彻底淹没。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地铁隧道，只是这一次，她连芯片的碎片都无法触及。
“砰！”
震耳欲聋的……不是枪声，而是她身后那堵金属墙壁被某种巨大力量撞开的声音！
萧晴猛地回头——在她即将被激光切割或被子弹吞噬的前一秒，一只冰冷的、巨大的机械手臂，穿透了墙壁，抓住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