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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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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捶打,奇怪的是他不论怎么捶打,巨大的锤击力都被原封反弹回来,一下,两下,三下……震得筋骨发麻,虎口崩裂,鲜血深入手柄的缠绳,变得油黑粘腻。
就在宋万阳想放下铁锤再作思量之时,他的手像是被擒住一般,机械一般的锤打起来,与其说宋万阳是在捶打,倒不如说是这寒星铁在要求捶打,是一种控制,引导。
宋万阳完全是一种不自觉的跟随,轻重由不得自己,缓急由不得自己,位置由不得自己,铁块仿佛有思想一般,但见其不扁,不方,只是自顾自的向两端延申。
说书人也看出了宋万阳的困境,欲上前,宋万阳摇头制止。
“咚咚!铛铛!铮铮!”
这一锤竟从晌午锤至三更。
“噌啷—”
直至最后一锤,那声音恰如龙吟九霄,虎啸深渊一般。
宋万阳力竭,手中的铁锤脱落,汗水早已熬尽,右手变得血肉模糊,整个身体过筛般抖动。
屋外,乌云闭月,整个小镇,犬吠骤歇,三十里外,古寺钟声自鸣,惊起栖鸦蔽天。
醉月楼上,有两扇窗,明灭起昏黄的灯。
宋万阳和说书人盯着铁砧上的那根棍。
是的。
那块黑铁变成了一根黑棍。
一根三尺十八寸的棍。
一根一头粗一头细的棍。
那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直”和“圆”
仿佛,它生来就如此。
二人面面相须,哑口无言,就连桌上的那盏油灯似乎都不敢再私自跳跃。
顷刻,宋万阳瘫坐在焦炭堆上,左手提起酒坛,猛饮一口,还没放下,一束月光朦朦胧胧的从棚顶的洞上直直打下,随着乌云散开,月光如洗,但见光柱里隐约显现出一只雪白银蟾,口吐寒雾泄于铁棍之上。
说书人喃喃道:“日中藏乌,月内养蟾,此番景象,今日同时得见!大哥……”
他激动万分,无法再言语。
宋万阳起身道:“天地之造化!”
“嗡------”
但见铁棍直竖竖的从铁砧上立起,沐着月华,腾地一声跃起,从那洞中窜了出去。
二人见状大骇,纵身夺门而出,只见铁棍竟在门口的石碾上空五尺处横向缓缓旋转,再定睛一看,隐约看到石碾上趴着一个人,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宋既济,他睡得正酣。二人这才想起,一定是在锤炼寒星铁时忘乎所以,宋既济敲门不应,自己趴石碾上睡着了。
宋万阳刚欲上前叫起,被说书人扯住。
奇景,显现了。
乌云尽退,星是星,月是月。
见那正北方,北斗七星骤然光芒乍现,七颗星辰不在是平日温润,而是变的无比锐利,明亮,星辉如剑,直刺人间。
几乎同时,正南方,本应沉寂的夏夜星空,南斗六星豁然浮现,其光温与北斗的肃杀之气完全不同,它蓬勃且生机盎然,仿佛一股无形的暖流荡涤而过,平衡其那彻骨寒意。
而这尚未结束!
东方,三颗硕大明亮的星辰毫无征兆的绽放光华,他们排成一线,光芒柔和且祥瑞,此三星正是那福禄寿三星!
北斗七星,南斗六星,福禄寿三星,这本应分属三季,永不相见的十六颗星辰,竟在此刻,时空错乱般被强行拉入同一天穹。
十六道星辉射在旋转的铁棍之上,光芒如雨,纵横交织,将世界照的亮同白昼。也照亮在二人错愕的脸上。
宋万阳道:“天道有常,星辰有序,怎会如此!?”
说书人道:“不知!”
但见那铁棍越旋越快,越旋越快……
当旋到极致时,骤然静滞,再看那天穹,南斗六星,福禄寿三星隐去,只有那北斗斗柄静静的指向南方。
铁棍经过这番奇妙炼化,也似是累了,竟悄悄地飘落到宋既济身旁,仿佛与他一同酣睡过去了。
二人近前。
宋既济还是像婴儿般酣睡。
细看那根棍,通体黝黑如深邃宇宙,点点星芒如天上银河,又有十六颗星等距排列开来,璀璨异常,一闪一闪呼吸般明灭。
“秤杆?!”二人异口同声道。
“岂不天成之物!”说书人惊叹。随即俯身欲拾起这根秤杆,谁料竟拾不起半毫。
宋万阳见状也来一试,他发力,血管如老树虬根般凸起。
秤杆,纹丝不动。
不是沉重,不是滑手。它就在那里,但它所有的重量如同泥牛入海,它抗拒的似乎不是宋万阳的力气,而是“拿起它”这个念头的本身。
宋万阳愣住。
说书人道:“不是重量,是拒绝,它在拒绝被拿起。“
二人骇然。
宋万阳把痴儿先抱起进屋,放于草席上,抚了一下他的额头,小鼻翼微微动了一下,睡得真沉。
宋万阳轻掩上房门,拎起焦炭旁的那坛酒,走向门外。
说书人还是皱着眉头紧盯着那根秤杆:“大哥,你看这……”
宋万阳并未回应,先是举起酒坛仰头畅饮了一番,仿佛要把这干旱了一整天的身子一下浇灌过来。而后用那剩下的烈酒浇在右手上,煞得生疼。
“先找那俩道士。”宋万阳这才缓缓回道。随即扯下门口那铁铺幌子盖掩在秤杆之上。而后二人坐在石碾上,倚着碾砣呆坐下来。
晨鸡啼晓,一缕紫气自东而来。
街上开始热闹起来,锅碗瓢盆声,开门声,推车生,吐痰声,吆喝声,贩夫走卒,摩肩擦踵。
“嘎—吱—”
醉月楼的门开了。
窜出那细狗一样灵活的店伙计,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拦腰,扯下搭在肩头的抹布胡乱拍了拍短卦上的灰尘。转头看了看刚才打开的门。
这扇门,是新的。
新的柏木,新的卯榫,新的铁环,甚至那门上的刨花香,都还未散尽。
这时,一人背手走了出来,正是那醉月楼老板。
“掌柜的,这新门声音实在是刺耳,我去找点豆油来给它润润?”店伙计哈着腰说道。
“由它便是,新门有声,是它的过程,就像初入江湖的雏儿,总忍不住抖抖他的剑,响响它的名,你得让它自己磨,自己熬。”掌柜边说边继续背着手向宋万阳他俩走去。
“老鲁啊,昨个儿你没来,我是一宿没睡好啊,我翻来覆去就是想不明白,你那回说道总兵府库银失窃,现场唯留一柄长剑,此剑正是那吴将军贴身宝剑,而那吴将军早已随宝剑一起黄沙埋骨……老鲁头,你说那库银究竟是去了何处?”掌柜的依然背着手,盯着说书人问道。
说书人从石碾上下来,袖口里摸出一个小锡壶,抿了一口说道:“银归原主。”
掌柜挑眉:“吴将军?”
说书人晃了晃锡壶:“抚恤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