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不要追我》了藻

3、第 3 章

　　一股清冷沉稳的力量及时托住了她。

　　杨茗有些惊愕地抬起头，透过摇曳的白纱，对上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眼前男子身披墨色大氅，身形高大挺拔，气质冷峻非凡，即便立于这喧闹灯海之中，也自成一方令人屏息的威压气场。

　　竟然是盛弥然。

　　盛弥然的目光并未在杨茗脸上过多停留，他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冷冷扫向桥头脸色微变的戚本禹，声音低沉平稳：

　　“这位姑娘难道是遇上了麻烦，可要在下帮忙？”

　　杨茗心脏狂跳，根本来不及思考盛弥然刚从边关回来，为何会在上元节出现在此地，而他们竟又如此巧合的撞在一起。

　　不过她必须得远离这个男人。

　　她的家人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多亏了盛弥然能如此听于二皇子殿下的命令。

　　“不劳烦公子……”

　　“姑娘打算去哪里？”盛弥然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杨茗正欲松手，却被他牢固的手掌死死定在原地。

　　杨茗暗中较劲，她是不想落在戚本禹手里，可又没说过要和盛弥然站一块。

　　周围人潮汹涌，杨茗不想引来更多注意，只能极小幅度地摇头，“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城里转一转，毕竟今日是上元节。”

　　“上元节……”盛弥然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杨茗，“上元节穿成如此这般？”

　　杨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

　　她虽然外面套了件看得过去的大氅，内里衬衣却是穿了好几日，脚上的靴子也在方才逃亡时沾了一脚土。这周围的小姐哪一个会像她这般，在这么隆重的节日穿的如此随意。

　　也难怪戚本禹能如此精准找到她。

　　不过还好有大氅和头顶帽檐能遮住半个身子，不至于让她太过显眼。

　　正在不知该如何张口解释时，杨茗感到右侧袖口被人轻轻拽了一下，她用余光瞥见翠翠在用口型朝她传递信息：“小姐，快答应！”
　　杨茗一愣，翠翠应该明白盛弥然就是参与他们杨家灭门的凶手之一，怎么还在这时候跟他呆一块呢。

　　“想必公子有其他事要忙，不麻烦您了。”

　　盛弥然不松手，反倒还冷笑了一声，“小姐性子这般倔，与人相处很容易吃亏的。”

　　杨茗心里嘀咕：我这辈子都不会与你相处，不会让你吃亏。

　　“一定要抓紧在下的手，这和安桥人流如织，你我二人莫不要被冲散。”盛弥然在她愣神之际，不由分说牵起手直接抬脚往前，“否则小姐只能与在下一同戏游这洛水了。”

　　掌心传来的温度炙热非常，杨茗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她的双脚竟不受控制地跟着盛弥然上了桥，一步步往对面走。

　　算了，走就走了，反正眼下过桥最重要。

　　桥头的戚本禹显然也看到了盛弥然，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他捂着仍在渗血的手臂站直了身体，“在下与盛将军着实缘分不浅，还能在这里巧遇。”

　　盛弥然并未立刻回应戚本禹，似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戚大人好生辛苦，竟还要在上元节当日值守。”

　　戚本禹那双如蛇蝎般的双眼，死死盯着盛弥然揽住的女子头顶的白纱帷帽，“不如盛大人有雅兴，竟当街拉着一名陌生女子在此游玩。”

　　“盛将军，”就在盛弥然对此置之不理，直接要忽视眼前人插肩而过时，戚本禹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阴冷，“卑职怀疑此女乃是在下正在追查的要犯，还请将军行个方便，交由在下处置。”

　　盛弥然脚步未停，甚至连目光都未曾斜视一分，“怀疑？戚大人，你何时也开始学的这般不分青红皂白？”

　　此刻身处话题中心的杨茗，只能心里默念盛弥然赶快带着她一起走。

　　或者这两人立马打起来，她好趁机逃跑。

　　反正谁落于下风她都不心疼。

　　戚本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横跨一步再次挡住去路，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急败坏，“盛将军，您应该比我明白，此人乃是二殿下亲自督办的要案，你我同属二殿下调令，您这般带走……该如何向二殿下解释？”

　　杨茗瞧见戚本禹那脸色，心里忍不住嗤了一声。眼前这二人虽同听一人调令，但盛弥然职位显然比戚本禹要高，不然这个相貌更丑陋些的男人，早就动用手里职权将她们二人抓走了。

　　听到“二殿下”三字，盛弥然的脚步终于顿住，他缓缓侧过头，那目光让戚本禹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戚本禹，”盛弥然的声音依旧平稳，“抬出二殿下来压我？你是在教我做事，还是在质疑本将？”

　　“卑职不敢。”戚本禹立刻低头，但仍旧不甘心，“只是此女竟敢出手伤我，不能轻易放过她。”

　　“她一个女子竟能出手伤你？”盛弥然打断他，语气轻飘飘，“你还未看清她的容貌，就诬陷她是要犯，还说她一个弱女子能把你伤成这样。戚大人，你在上元节当日惊扰百姓，制造混乱，所为何？”

　　盛弥然声音不急不缓，“据本将所知，今夜各府的小姐公子均在洛都城里游玩，甚至连圣上也……”

　　盛弥然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你今日行事，可有谕令？可有文书？若无，那便是僭越，是扰我大燕朝太平，你可承担的起？还是说二殿下要你今夜特意在此办事？”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你这浑身是血的模样，本将瞧见了都害怕，难怪二位姑娘要躲你，更别说那些平日里娇贵柔弱的小姐们了，你若惊动了贵客的兴致，该怎么办？”

　　一连串的质问，每一句都砸在戚本禹的软肋上，他确实没有明令允许他当街抓人，他本是打算快刀斩乱麻，谁知半路杀出个盛弥然。

　　这男人刚才外面回来，就搅的京城不安生，说话做事也恶心人有一套，戚本禹在心里唾骂。

　　“此人，”盛弥然微微用力，将杨茗更紧地护在身侧，“到底是谁，我自会查清。”

　　戚本禹脸色青白交错，终究没敢再强硬顶撞，毕竟他深知盛弥然在军中的威望和陛下眼前的恩宠，更知此人舌灿莲花手段酷烈，绝非自己能当面硬撼的。

　　戚本禹死死攥紧了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最终只能让开道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卑职……不敢，一切但凭将军处置。”

　　盛弥然不再看他，揽着杨茗，从容不迫地自他面前走过。

　　杨茗屏住呼吸，就算不回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怨毒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的背影灼穿。

　　幸好翠翠还在身后紧跟着，不至于让她脚步慌乱。

　　直到走下和安桥，周遭喧嚣稍减，盛弥然才松开手，拉开了些许距离。

　　杨茗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强撑着压低声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盛弥然垂眸看着她，帷帽的白纱隔绝了彼此的视线，可身形又是那么的熟悉。

　　“举手之劳，姑娘日后出行，还需多加小心。”

　　盛弥然语气疏离有礼，仿佛真的只是一位路见不平的陌生人。

　　惊魂稍定，翠翠在身后拉了拉杨茗的裙角，似在催促，可她顾不得是否合乎时宜，再次压低了声音，胆怯似地问道：“公子似乎与方才那位官爷……并非同路？小女子见他提及二殿下时，公子似乎……”

　　盛弥然沉默片刻，就在杨茗以为他不会回答，甚至可能因此生疑时，他却淡淡开口：

　　“同属二皇子麾下办事罢了。”似乎觉得此言不够，盛弥然又漠然补充了一句，“理念不合，素来不对付。”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更多疑问充斥在杨茗的脑海里，她一时竟忘了反应。

　　父亲生前纵横捭阖的朝堂布局，杨茗深受多年浸淫，也窥得几分玄机，对于害死她全家的二皇子，她知道些其中的关巧。

　　皇子们对储位的暗中角逐早已开始，这其中的二皇子，目前是朝中诸多大臣的首选对象，她父亲因不愿同流合污，才遭毒手。

　　而戚本禹仗着二皇子宠信，行事乖戾，对她紧追不放。至于盛弥然……身为皇帝一手提拔的将领，却听从二皇子的调遣，可他们又互相提防，彼此不对付。

　　如果说杀她是为斩草除根，那么今夜盛弥然的所作所为又是因为什么？

　　盛弥然当真不知道面纱之下是谁吗？

　　盛弥然看着面前女子怔在原地，沉默不语的样子，耐心解释：“官场纷杂，非姑娘所想，快些回去吧，日后小心避开此人。”

　　杨茗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再次低头道谢：“是……多谢公子告诫，小女子谨记。”

　　盛弥然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便欲离开。

　　“公子！”杨茗看着熟悉的背影，下意识地又唤了一声。

　　盛弥然脚步一顿，侧身回望，目光透过纱帘似乎落在她脸上。

　　杨茗心跳如鼓，她和盛弥然自幼一起长大，虽然中途因为种种原因分别了几年，但她不信盛弥然会认不出她的身形，听不出她的声音，所以她决定临时起意试探一下。

　　“多谢公子今日救命之恩，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他日若有缘……”

　　“不必。”盛弥然音色平淡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我只是萍水相逢，今夜有缘得见，往后各自安好即可。”

　　随后盛弥然的墨色大氅身影很快融入流动的人群灯火之中。杨茗怔怔地望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心中思绪百转千回。

　　盛弥然竟然真的没有认出她。

　　他愿意当街帮助一名陌生女子，却要对她赶尽杀绝。

　　“小姐！小姐！”翠翠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把抓住杨茗的胳膊上下打量，“您没事吧？方才真是吓坏我了，那戚本禹真是个没良心的臭混蛋，我们明明收留了他，他却想要我们的命，那碗热水我当时就该泼在他的脸上毁他的容……还好盛弥然及时出现，不过他也不是个好人，人面兽心……”

　　杨茗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去醉仙楼吧。”
　　杨茗重新拉住翠翠的手，又摸了摸怀中那支带血的玉簪，心里十分安心，“翠翠，记住，今夜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我们两个是安然无恙地走到了醉仙楼，知道吗？”

　　“小姐，为什么？”翠翠一根细指轻挑开面纱，瞥向杨茗，一双杏眼中充满了困惑，“眼下我们无人可依，或许只有醉仙楼能作为我们最后的落脚点，月婉儿顶着被朝廷抓的风险收留我们，难道……她也不可信吗？”

　　杨茗脑中还留有刚才的光怪陆影，听见翠翠纯真的话语，她莞尔一笑，“你只需谨记，我与你才是最要好的，我们是这个世界上彼此最亲的亲人，其他任何人我们都要留有三分怀疑，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