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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缄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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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弋回头,撞进易琛含笑的眼睛里。对方比记忆里高了些,穿简单的黑白色棉服,眉眼间还是当年那股爽朗劲儿。
以前在聊城,他们是形影不离的伙伴,一起逃课去网吧,一起在操场打球,连挨打都是一起扛着。
“没想到在这还能见到你,”易琛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句话都不说就转学,还把不把我当朋友了?”
狄弋紧绷的肩线稍稍松弛,嘴角扯出一抹浅淡的笑:
“请你吃饭,够不够?”
“这还差不多。”易琛勾住他的脖子,不由分说地往巷子里拽。
两人并肩走在斑驳的石板路上,易琛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年的变化,语气热络得像从未分开过。
老馆子的油烟裹着辣香漫上桌沿,易琛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你以前吃这个,能连干三碗饭,现在怎么动了两筷子就停了?”
狄弋“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目光落在窗外——巷口的树影晃了晃,竟和回仓库路上的那棵有几分相似。
易琛顺着他的视线瞥了眼,突然笑了:“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当年你跟阿木在一起时,眼里都快冒光了,哪像现在这样,跟丢了魂似的。”
狄弋的动作一顿,心口像被什么戳了一下。
“说真的,”易琛放下筷子,语气认真了些,“你这次回来,看着根本不像来怀旧的。以前提起阿木,你要么笑要么沉默,可刚才我提他名字,你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顿了顿,盯着狄弋微僵的侧脸,“你心里现在装着别人吧?”
狄弋攥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没承认也没否认。
“我还能不了解你?”易琛嗤笑一声,“你以前藏不住事,开心不开心都写在脸上。可现在,你明明皱着眉,眼底却带着点说不清的牵挂,跟当年等阿木下班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那时候是踏实的盼,现在是慌慌张张的惦念,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
辣意突然涌上喉咙,狄弋咳了两声,拿起水杯抿了一口,却压不住心口翻涌的情绪。
易琛的话像一把钝刀,剖开他刻意掩饰的伪装。
他以为自己是来逃避的,却没想过,那份对肆郁的在意,早已深到连旁人都能一眼看穿。
“那个人,对你不好?”易琛见他脸色发白,追问了一句。
狄弋望着杯底晃动的水光,脑海里突然闪过肆郁转身时决绝的背影,低声道:“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肆郁的疏离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另有隐情;不知道自己这份突如其来的牵挂,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早已扎根心底。
易琛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自己瞎琢磨了。你以前最敢拼,怎么现在连面对的勇气都没了?要是真在意,就别在这耗着,该找就找,该问就问。”
狄弋没再多说一个字,点开购票软件,毫不犹豫地拍下最早一班返程的高铁票——距离发车只剩四十分钟。
“你这就走?”易琛看着他起身时带倒的餐椅,愣了一下。
“嗯。”狄弋抓起外套往肩上一搭,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促,“饭钱我转你,下次再聚。”
他几乎是小跑着冲出老馆子,石板路的纹路硌着鞋底,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还有易琛那句“别瞎琢磨,该问就问”在反复回响。
高铁启动的瞬间,他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聊城,突然松了口气。
那些关于阿木的过往,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沦为背景,而他满心满眼,只剩下那个让他慌慌张张惦念的人。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却清楚地知道,这一次,他再也不想逃避了。
狄弋回到仓库,肆郁正坐在正对门的木椅上,视线沉沉地落在他身上,像在原地等了很久。
“去哪了。”尾音擦过空气时带着几分不耐。
狄弋抬手拍掉肩上的灰,眼睑垂着,声音硬邦邦的:“要你管。”
“课都不去上了,是吧。”
狄弋没接话,转身就往角落里的床边走。手腕突然一紧,肆郁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攥着他的力道带着强硬:“问你话呢。”
狄弋猛地挣了一下,没挣开。
积压了一整天的烦躁、委屈、还有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醋意,瞬间冲破了防线。
“你凭什么管我!”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又重又急,像是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狄弋视线落在肆郁近在咫尺的脸上——睫毛很长,眼底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像是愠怒,又像是别的什么。
可下一秒,巷子里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撞进脑海,狄弋逼视着肆郁的眼睛,瞳孔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收缩。
“凭你昨天在巷子里,和别人接吻?”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沉甸甸的委屈和质问,
“肆郁,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这句话像重锤,狠狠砸在两人之间。
肆郁一把攥过狄弋的手腕,将人狠狠拽进自己怀里。
狄弋正要挣扎,温热的唇瓣毫无预兆地覆了上来。
不是轻柔的试探,是带着侵略性的、滚烫的吻,将他所有未说出口的委屈、愤怒和质问都堵了回去。
肆郁的眼神暗沉得吓人,带着未散的情欲,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这才叫接吻。”
狄弋的身体僵在原地,唇上的灼热几乎要烧穿皮肤,侵略性的气息裹挟着肆郁身上惯有的味道,蛮横地闯入他所有感官。
肆郁解释道:“他是我以前一朋友弟弟,他哥走后,我们都很照顾他,上次你见到的唐姨,就是他妈妈。”
“那你还和他离这么近。”
狄弋盯着他的眼睛,明明是质问的话,却说得没什么底气,更像是在讨要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答案。
肆郁喉结滚了滚,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角和紧抿的唇上。
这人才刚从愤怒和委屈里挣脱出来,浑身的刺还没完全收回去,却已经下意识地依赖着自己的靠近。
他太清楚狄弋的性子了,骄傲又内敛,吃醋都不会直白说出口,只会自己憋着,憋到眼眶发红,憋到语气都带上颤音,也不肯先低头。
而自己呢?明明早就被这份别扭的在乎搅得心神不宁,却偏要故意在巷口和那人多说两句。
故意让狄弋看见那不远不近的距离,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质问,会不会露出一点点在乎的痕迹。
此刻看着狄弋这副明明委屈到极致,却还强撑着摆出质问姿态的模样,肆郁心里那点因试探得逞而升起的隐秘快感,瞬间被密密麻麻的心疼取代。
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狄弋脖子上的平安锁,声音放得极低:
“不该让你瞎想。”
狄弋别过脸,避开肆郁的目光:“谁瞎想了。”
嘴上依旧强硬,身体却下意识地往那片温热里缩了缩肩膀。
明明刚才还红着眼眶质问,语气硬得像块石头,此刻却装出一副“我才没在乎”的样子。
偏偏就是这副模样,最让人没法生气。
狄弋心里的委屈和愤怒慢慢消融,只剩下满满的酸胀和依赖。
其实这个骄傲又笨拙的人,早就把他放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这一晚,狄弋可算睡上了好觉,肆郁的手臂结实环着他的腰,安稳得让人不想睁眼。
直到闹钟第三次尖锐响起,他才在混沌中动了动,脑袋往肆郁怀里又拱了拱,声音黏糊糊的带着刚睡醒的鼻音:“能不去吗?”
肆郁低头,语气带着笑意:“你是想让全校人看着我把你抱进教室,还是自己去?”
狄弋猛地睁开眼,撑起身子,胡乱抓过校服套上,跟着肆郁往学校走。
到了学校,困意依旧如潮水般涌来。狄弋趴在桌上,胳膊垫着下巴,没多久就又睡了过去,连班长发竞赛报名表的动静都没察觉。
肆郁接过报名表,目光落在“奥数竞赛”几个字上,视线不自觉飘向身旁睡得安稳的狄弋身上。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狄弋的桌角,声音放得很轻:“试试?”
狄弋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有人在叫自己,脑子还没完全清醒,便含混地“嗯”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等他彻底睡醒,是被老师放在桌上的习题册砸出的轻响惊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就听见老师语重心长的声音:
“狄弋啊,你可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报名的呢,好好准备啊,老师对你有信心。”
狄弋一脸茫然,拿起桌上的竞赛表看了看,瞬间清醒了大半,立刻摇头:“我不去。”
肆郁看着狄弋皱起的眉头,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重复了早上的话,语气却多了几分诱哄:“试试看?”
狄弋对上他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满是信任与期待,他心里的抗拒忽然就软了下来,到了嘴边的拒绝怎么也说不出口。
放学后,狄弋把书包甩到肩上,指尖还停留在和衪时的聊天界面。
【老地方见,有新发现。】
可刚迈出教室门,手腕就被人攥住了。“去哪,不收保护费了?”
狄弋回头看了眼肆郁,他没法拒绝,只能把手机揣回口袋,闷声应了句“知道了”,乖乖跟着肆郁往学校后的小巷走。
巷子里光线昏暗,被盯上的低年级学生缩在角落,吓得浑身发抖。
肆郁往墙上一靠,单手插兜,抬了抬下巴,语气淡漠:“你去。”
以前狄弋还会装装样子,磨磨蹭蹭不愿真的逼人,但今天被肆郁那莫名的低气压影响,又惦记着和衪时的约定。
他没再敷衍,上前一步就攥住了对方的胳膊,指尖一收,那学生疼得龇牙咧嘴,挣扎了半天也没挣开。
“保护费。”狄弋的声音冷硬,不带一丝温度。
那学生急了,眼一闭,猛地低头就往狄弋的小臂上咬去——牙齿狠狠嵌进皮肉,带着尖锐的痛感瞬间蔓延开来。
狄弋皱了皱眉,下意识松了手,那学生趁机跑了。
肆郁慢悠悠地走过来,目光落在狄弋小臂那道齿痕上,牙齿嵌过的地方红得刺眼。
肆郁眼神暗了暗,语气听不出情绪,却带着点刻意的试探:“又被人咬了。”
狄弋从来没跟这的任何人提起过衪木,包括肆郁。
那段感情像一道结痂的伤口,他不愿碰,也怕碰了会牵扯出更多麻烦。
可他不知道肆郁在介意。
肆郁的眼神里藏着不加掩饰的不爽,那点醋意像巷子里的潮气,弥漫在两人之间。
肆郁想听他解释,想听他说说那个留下齿痕的人是谁,想听他说清楚过去的一切。
可他没有。
狄弋只是垂了垂眼,好像完全没听出肆郁话里的试探,转身就往巷尾走。他的步伐不算快,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
肆郁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眼底的不爽渐渐染上了点失落,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等了那么久,还是没等到狄弋主动对他敞开心扉。
其实肆郁也不想逼他。
他只是怕,怕狄弋心里还装着别人,怕那道旧疤,永远比自己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