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枕雪》长风STOP

13、错了

　　“我怀疑是有人出卖了他。”

　　若真的有，能是谁呢？

　　辛时允不会用自己不信任的人，这么多年来，他也没有频繁出世。

　　辛柳忽然想起，她早前曾偷听到父母商谈，她还记得娘说过一句“要是我当年再周全些，也不会欠下这个人情，搅进这滩浑水”。

　　“浑水”看来是指护送邱先生，娘亲因“当年欠人情”而接下这活，是多少年前？欠了谁的人情？

　　据常前辈所说，他们行走江湖时混的如鱼得水，恣意快活，不曾落难，那么直到归隐之前，最有可能便是被绝生门为难的那段时间。

　　二十多年前欠下的人情，那人再来找，她能回应就说明这人在她心中可信，或是恩情足够大，救了她的命也说不定。

　　但是——

　　光阴飞逝，人心易变，怎知当年做出善举的少年人历经世事后，会不会生出一点异心？

　　“老爷子说，他出繁都的时候托了一个在江湖上有些名头的学生，这学生好人做到底，出了他能照看的范围，又请别的侠义之士庇护，走下一段路，他就是这么逃到南康的。”

　　常云景目光悠远，“一托便托到了你父母头上。”

　　这些人之间多半上一个和下一个相识，中间超过两人，要么没交情，要么不很熟。

　　不知道邱先生是怎么源源不断的让人心甘情愿送他一程，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偏偏常云景不需要别的由头，只故人的一句话，一个提示，便能去做。

　　“你爹找到的人是我，我答应了。我就直说了，他出事，最有可能泄密的，正是嘱托他的人。”他道。

　　“你爹没告诉那人我的消息，所以到现在我们还好好的。”

　　辛柳思索，“前辈说的是。”她试探的问：“听我娘说她是因为欠了别人人情才出山，您觉得是谁？”

　　常云景想了想，笃定道：“当年绝生门内弟子。”

　　辛柳眸光一闪，不过，该怎么查出他的真实身份呢？

　　这是个难题。

　　常云景告诉她，先走到地方，返回后再想对策，届时人脉通畅，方便调查。

　　辛柳应是，水面上的仇人强大难撼，水面下的仇人多如牛毛，暂且不差这一会儿。

　　接连在水路上走了好多天，辛柳的心境便也如丝丝缕缕的水痕顺展开来，晚上没人出声，天空碎星闪烁，万籁俱寂的时候，最容易踏入虚空，想些有的没的。

　　她抱着手臂躺在船舱里，觉得自己不聪明也没能力，整个人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好，只有爹见天的夸她，娘不嫌麻烦的管她，除此之外，广阔人间，没有谁有理由让着她。

　　做的不好，结果不好，也就那样了，没有回转的余地。

　　只是她不肯放手，心里存着倔驴一样的臭脾气。

　　辛柳在心里千回百转地叹一口气，从辞别朋友，离开家乡，到一起北上，她其实仍然不清楚到了吴县会遇到什么。

　　她睁开眼，头顶竹片线条杂乱，横看竖看，无端地编成了四个大字——前路未仆。

　　三日后，弃船进入欣阳湖。

　　辛柳跳上竹排，底下水波荡漾，湿意漫上缝隙，又悄然消退。

　　这日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随行的伙计去和住连家船的渔民商量租用渔船的事宜，辛柳他们在不远处看着，装作远道而来，用不起大货船还“半抱琵笆”的老弱病残。

　　身后咳嗽声响起。

　　辛柳回过神。

　　“姑娘，”邱先生的精神好了些，招呼她，“你把这个拿着，一见到你就该给的，老糊涂了，竟然忘了这么久。”

　　他满是沟壑皱纹的手掌摊开，躺着一枚质地温润细腻的方形玉牌，十分纯净。

　　辛柳虽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把这个东西给自己，一时不好叫个老人家一直伸手，接住了，才问：“先生为何给我玉牌？”

　　“本来要送给你爹，他发现了上面的祝词不肯要，第二天硬是送还给我……到这个地步，无非都是身外之物，你拿去吧。”

　　辛柳将玉牌正过来，果然看见上面有些“平安喜乐”，“岁岁无忧”的小字——这看起来像是给家中幼子的。

　　邱先生出走繁都，历经艰难险阻，钻过地洞，扮过乞丐，这小小的易碎玉牌竟还好端端的，一丝划痕都没有，可见其珍视程度，可他之前说他孤家寡人……那孩子，大概是不在了。

　　辛柳疑惑地摩挲了两下手中物件，“您不留下当个念想？”

　　“说过啦，它在你爹那留过一夜，就算是他的，现在给你正好。”邱先生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哎！”辛柳叫不住他，只好把玉牌拿在手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们安顿好时，时辰还早，刚刚过午。

　　常云景童趣未泯地打出一连串水漂，“走吧，我看看你轻功练得如何了。”

　　辛柳踩过竹排，就近跳上一个湖中岛，快步隐入芦苇从中，她身体瘦小，瞬间被密密的芦苇挡了个彻底。

　　常云景追进去，环顾四周，忽觉身后一道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他却并不回头，但见左前方有支芦苇几不可闻的动了一下，他目光一凛，寒星匕脱手而出——居然没中！

　　匕首立刻回旋，方向逆转，在空中划出道凌厉的影子。

　　辛柳他背后飞出，抬手格挡。

　　“叮——”

　　陪伴她许久的小刀子与神器相击，霎时缺了个口，她也被巨力一把掀飞了出去。

　　好在踉跄几步勉强还能站住。

　　常云景露出意外的神情，无奈笑笑，“回头我给你买把新刀。耍小聪明，谁教你的？”

　　“也只有我知道你轻功的底细，不可能有那么大的破绽，才会被你骗上一时。要是别人呢？听见声的第一下便攻过去了，你待如何？”

　　辛柳走出芦苇丛，绒毛搔过脸侧，让她的眼角有点发痒。

　　“那不是现下只要避过前辈您就好了，功夫路数有时候因人而异嘛。”她摆出讲道理的样子，“再者，走寻常路数，根本不可能逃过就是了。”

　　常云景失笑，还要再说她，忽然间面色肃冷起来，看向一个方向。

　　辛柳一愣：“怎么——”

　　常云景打断她：“在这儿待着别动！”说罢，朝芦苇荡里一钻。

　　辛柳听话地蹲下，静静等待，心里不由得想是出了什么事。

　　她面颊紧绷，能让常二爷如临大敌的，莫不是……那三刹？他们追上来了？

　　怎么会？

　　辛柳脑中快速回想，然而找不出什么错漏，只得焦躁地继续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