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与风铃》喵喵皇

34、候鸟的预感

　　八月的尾巴，空气里开始掺入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梧桐树冠的绿色也不再那么鲜亮，边缘泛起了淡淡的疲倦。暑假即将耗尽，像沙漏里所剩无几的沙。

　　一种无形的倒计时悬在心头，让每一次见面都像是从指缝间小心翼翼捧起的水，既珍贵，又清晰地感知到它的流逝。

　　周砚变得异常忙碌。他依然会赴约，但随身带着笔记本电脑，偶尔在闻悦低头看书时，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回复着全英文的邮件，或修改着某个复杂的模型参数。他周身笼罩着一种闻悦逐渐熟悉却始终无法融入的、专注而高效的气场。

　　闻悦没有打扰他。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看自己的书，偶尔抬头，看他被屏幕微光映亮的侧脸，看他时而蹙眉，时而恍然的表情。她感到自己像站在一条奔涌河流的岸边，看着他在水中奋力前行，目的地明确，而她只能驻足观望。

　　这天，他们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周砚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是……关于那个论坛吗？”闻悦轻声问，将一杯温水推到他面前。

　　周砚接过水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点了点头。“嗯。论文提交截止日期快到了，还有一些数据需要验证。”他顿了顿，看向她，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情绪，“如果……如果论文被选中，可能需要去国外参加决赛和交流会。”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轻轻投入闻悦心中那片早已波澜暗起的湖。她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收紧，杯子的温热却驱不散心底蓦然升起的一丝凉意。

　　“哦。”她低下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棕色液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那……很好啊。是个很好的机会。”

　　是啊，很好的机会。走向更广阔舞台的机会。这本就是他应得的。

　　周砚看着她低垂的睫毛，沉默了一会儿。“时间不会很长，可能……就在下学期期中左右。”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下学期期中。那并不遥远。闻悦在心里默默计算着。那时候，他们应该已经文理分班，坐在不同的教室里了。而他还可能离开，去往一个她只在电视和杂志上看到过的遥远国度。

　　一种强烈的、名为“离别”的预感，像潮湿的雾气，无声无息地将她包裹。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无论她如何努力地去理解他的世界，有些距离是客观存在的，并不会因为彼此的喜欢而消失。

　　“挺好的。”她又重复了一遍，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尽力让它看起来真诚而毫无阴霾，“到时候，记得给我寄明信片。”

　　周砚凝视着她的笑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好。”

　　从咖啡馆出来，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他们并肩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放慢了脚步，谁也没有提起那个即将到来的、具体的分别。

　　他们聊着开学后可能会有的新老师，吐槽着暑假作业还剩多少，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悬在未来的事实暂时推开。

　　走到分别的路口，周砚停下脚步。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的眼神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柔和，也格外深沉。

　　“闻悦。”
　　“嗯？”
　　“无论我在哪里，”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郑重得像一个承诺，“‘星环’的进度，我都会第一个告诉你。”

　　闻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温暖。这是他所能给出的、最独特的承诺。不是廉价的安慰，而是将他最珍视的、代表着梦想与挣扎的“星环”，与她紧密相连。

　　她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真实了许多。“好啊。那我……就把明信片贴在书桌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也笑了，耳根在夕阳下泛着熟悉的微红。

　　他们像往常一样道别，转身走向不同的方向。

　　闻悦没有立刻回头。她听着身后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融入傍晚的城市噪音里。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一群候鸟正排成人字形，向着温暖的南方飞去。

　　秋天真的要来了。

　　她拢了拢外套，心里那份离别的预感愈发清晰。他们就像季节性的候鸟，共享过一个美好的夏天，却终将因为内在的禀赋和命运的指引，飞向不同的纬度。

　　只是不知道，当下一个周期来临时，他们是否还能找到归巢的路线，在同一个枝头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