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与风铃》喵喵皇

14、冰点与焰火

　　那张“只收过一个人的纸条”像一道坚固的屏障，将初雪带来的寒意彻底隔绝在外。闻悦将它仔细抚平，与梧桐叶、橙色波浪线珍藏在一起。她的世界仿佛被这三样东西稳稳地锚住，充满了踏实的安全感。

　　然而，青春的剧情从不遵循单一的甜暖基调。

　　临近期末，学习气氛白热化。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闻悦正埋头攻克一套数学卷，前排的唐觅忽然转过身，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压低声音：

　　“悦悦，你看学校论坛了吗？”

　　闻悦茫然抬头。唐觅已经把自己的手机屏幕递到她眼前。

　　那是本市重点高中之间一个颇有名气的匿名论坛，一个被标为“热帖”的标题赫然映入眼帘：

　　【八一八】实锤！附中女神苏晴与一中学霸周砚，两家世交，青梅竹马，疑似早恋进行时！

　　闻悦的呼吸一滞，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帖子内容洋洋洒洒，配着几张略显模糊却依然能辨认出主角的照片——有一张是上次那个“表姐”在教室外与周砚说笑，另一张像是在某个科技馆门口，周砚和一个长发女孩并肩走着的背影，还有一张，是两家人在某家餐厅聚餐的远景。发帖人信誓旦旦地表示，两人家是世交，从小认识，周砚经常去附中找苏晴，并暗示两人关系远超普通朋友。

　　青梅竹马。世交。疑似早恋。

　　每一个词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闻悦的眼里，刺进心里。论坛下面的回复已经盖起了高楼，有羡慕的，有祝福的，有酸溜溜的，也有附和自己见过两人的。

　　原来……她不是表姐。她叫苏晴。他们……是青梅竹马。

　　之前沈拙言那句含糊的“小姨的女儿”带来的安心感，在此刻碎得彻底。一种被欺骗、被蒙在鼓里的巨大失落和委屈，混合着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想起了他面对苏晴时，那放松而自然的笑容。

　　所以，他那些细微的特别，那些心照不宣的瞬间，到底算什么？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周砚。

　　他显然也听到了唐觅的话，正看着她，眉头微蹙，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什么。

　　但在闻悦被情绪笼罩的视野里，他那片刻的迟疑，仿佛坐实了某种心虚。

　　“是真的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带着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哽咽前兆。

　　周砚的眉头皱得更紧：“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闻悦打断他，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让她口不择言，“她不是你表姐，对吧？你们从小就认识？”

　　周砚沉默了一下，这短暂的沉默在闻悦看来，如同默认。

　　“所以，”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被抽干力气的疲惫，“为什么骗我？”

　　说完这句，她没再看他瞬间变得复杂的眼神，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打破了自习课的宁静。在全班同学惊愕的目光中，她低着头，飞快地冲出了教室。

　　寒冷的风瞬间包裹了她，她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的湿意。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渐渐暗下来的校园里走着，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论坛上的照片和文字，以及周砚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睛。

　　信任搭建的堡垒，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完全黑透，路灯亮起。她走到空旷的操场看台，抱着膝盖坐下，将脸埋进臂弯里。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熟悉，停在她身后。

　　她没有抬头。

　　一件带着体温的、熟悉的校服外套，轻轻披在了她颤抖的肩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她身旁坐下，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寒冷的空气里，只剩下她压抑的抽泣声，和他沉默的陪伴。

　　过了很久，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平息，他才低声开口，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有些沙哑：

　　“苏晴是我母亲好友的女儿，我们确实从小认识。”他顿了顿，“上次我说是表姐，是当时情况仓促，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和她……只是朋友。”

　　闻悦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他似乎叹了口气，继续道：“论坛上的照片，科技馆那次是初中学校组织的联合活动，聚餐是两家大人很久之前的聚会。我很少去附中找她。”

　　他的解释清晰而简洁，一如他平时的风格。

　　闻悦依旧沉默着。理智上，她开始相信他的解释，他没必要在这种事上说谎。但情感上，那种被冲击后的余悸和委屈，依然盘踞在心头。

　　见她还是不说话，周砚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递到她低垂的眼前。

　　那不是纸条，不是梧桐叶。

　　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的密封袋，里面装着几颗……已经有些融化变形、却依然能看出原本是星星形状的——橘子糖。

　　闻悦愣住了，抬起朦胧的泪眼。

　　周砚的耳根在路灯下红得明显，眼神却执拗地看着她，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笨拙的急切：

　　“你上次……说喜欢这种糖。我跑了三家店才找到。”

　　他看着她还挂着泪痕的脸，声音最终低了下去，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试探：

　　“这个……能算澄清了吗？”

　　闻悦看着那袋在低温下有些黏连、却显然被小心翼翼保存着的星星糖，又看看他紧张的神情，一颗心，仿佛从冰点被猛地投入温暖的焰火中。

　　他记得她随口说过的话。他跑了好几家店。他用他笨拙的方式，捧出了他能想到的全部诚意。

　　她伸出手，不是去接糖，而是轻轻抓住了他递糖那只手的袖口，将依旧冰凉的脸颊，贴在他温热的手背上。

　　这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周砚的身体明显僵住，随即，反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雪后的夜空，清澈如洗，繁星点点。

　　有些误会，或许需要时间才能真正释怀。

　　但这一刻，他手心的温度，和那袋有些狼狈的星星糖，已经足够让冻结的一切，开始悄然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