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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以身为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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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的灯光彻夜未熄。
江沉站在白板前,上面贴满了案件照片、线索便签和关系图。他的指尖停在那张黑白照片上——两个穿着病号服的孪生男孩,一个哭泣,一个微笑。陆栖迟的剧烈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这张照片触及了他记忆中最黑暗的禁区。
“他认识照片里的人。”江沉的声音低沉,是对着刚结束内部问询回来的林队说的,“或者说,他认识他自己。那个在笑的,是陆栖夜。”
林队脸色凝重:“心理评估显示他状态极不稳定,记忆存在大量空白。秦医生认为,强烈的刺激可能触发他潜意识里的防御机制,反而会封闭得更深。”他看向蜷缩在沙发角落,裹着毯子依旧止不住轻微颤抖的陆栖迟,叹了口气,“我们不能再让他接触核心信息了,至少现在不能。”
江沉默然。他理解警方的程序正义,但凶手的挑衅近在眼前,那张偷拍的照片像抵在眉心的枪。被动等待,只会让“雕塑家”有更多时间完善他的“作品”。
他转身,走到陆栖迟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光线。陆栖迟抬起头,眼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惧与混乱。
“看着我,陆栖迟。”江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想结束这一切吗?”
陆栖迟的瞳孔微微聚焦,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点了点头。
“那就帮我。”江沉一字一顿,“我们没时间等他下一次出手。我要让他,主动来找我。”
计划近乎疯狂。江沉要以自己为诱饵,引“雕塑家”现身。
依据有两点:其一,凶手对陆栖迟表现出强烈的兴趣和掌控欲,而江沉是当前与陆栖迟接触最密切的人,是“障碍”,也是理想的挑衅目标;其二,凶手享受“艺术展示”,如果能提供一个更具戏剧性的舞台,他很可能忍不住登场。
江沉提出的地点,是位于市郊、即将拆除的旧医学院解剖楼。那里空旷、废弃,充满象征意义,是“雕塑家”无法抗拒的诱惑。
林队激烈反对,这违反程序,风险太高。但江沉态度坚决,他甚至签署了免责协议。最终,在巨大的破案压力和江沉的坚持下,一个高度机密、有限度的布控方案被勉强批准。外围布控,但无法保证楼内绝对安全。
行动前夜,两人回到江沉的公寓做最后准备。这里比安全屋多了些许生活气息,但也同样整洁冰冷。
陆栖迟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江沉一丝不苟地检查着微型通讯器和定位装置。他的动作冷静得像是在准备一场普通的手术。
“你不能去。”江沉头也不抬地说,语气是陈述,而非商量,“林队会安排你在指挥车待命。”
“不行!”陆栖迟猛地站起来,声音因激动而拔高,“他是我哥哥!他的目标从来都是我!你一个人去就是送死!”
江沉终于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你的状态不稳定,去现场会成为不可控变量,影响判断。”
“我的‘不可控’至少能告诉你他藏在哪!”陆栖迟冲到江沉面前,抓住他的手臂,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我能感觉到他!只有我能!你那些仪器和逻辑,在黑暗里根本没用!”
压抑了数日的恐惧、担忧、自责,在此刻轰然爆发。陆栖迟眼眶泛红,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你根本不明白!他不是普通的杀手!他是个怪物!而我……我身体里流着和他一样的血!我……”
“那又怎么样!”
江沉突然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惊雷炸响在陆栖迟耳边。他反手握住陆栖迟抓着他手臂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陆栖迟感到骨骼被挤压的痛感。
这是江沉第一次失态。
他逼近一步,镜片后的眼睛里翻涌着陆栖迟从未见过的、压抑到极致的情绪,不再是纯粹的理性,而是某种滚烫的、近乎暴戾的东西。
“流着一样的血又如何?我只看我眼前的人!”江沉盯着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不管陆栖夜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管你看到什么感觉到什么!你是陆栖迟,是我的搭档!这就够了!”
他猛地松开手,指着窗外旧医学院的方向,胸口微微起伏:“你以为我不知道危险?但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我做不到!”
房间陷入死寂。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错。
陆栖迟怔怔地看着江沉,看着他眼中尚未平息的波澜,看着他因情绪波动而微微泛红的眼尾。一直以来支撑着江沉的、那堵名为“绝对理性”的冰墙,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缝隙后面,是灼人的、他从未想象过的温度。
下一秒,江沉做了一个更出乎意料的动作。
他抬手,有些粗暴地摘下了自己的金丝眼镜,随手扔在旁边的桌上。失去了镜片的阻隔,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毫无遮挡地看向陆栖迟,目光锐利,却也不再隐藏其下的疲惫与……某种决绝。
然后,他俯身,重重地吻住了陆栖迟。
这不是温柔的触碰,而是带着硝烟气息的、掠夺般的亲吻,充满了未尽的争吵、压抑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确认。唇齿间是咸涩的味道,分不清是谁的。
陆栖迟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
几秒后,江沉退开,呼吸依旧不稳。他看着陆栖迟惊愕的眼睛,声音沙哑:
“看清楚,我不是去送死。我是去把他揪出来,结束这场噩梦。”
行动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展开。
旧解剖楼像一具巨大的骷髅矗立在荒草中。江沉独自一人,穿着与平时无异的西装,步伐沉稳地走入那片阴影之中。微型耳机里传来外围布控确认就位的声音。
他按照计划,走向大楼中庭,那个曾经摆放解剖台、如今空荡荡的圆形大厅。手电光柱扫过斑驳的墙壁和地面厚厚的积灰。
陆栖迟坐在远处的指挥车里,面前是数个监控屏幕,戴着耳机,双手紧紧交握,指甲深陷进掌心。他强迫自己冷静,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去“感受”那栋建筑里任何一丝异常的波动。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监控画面里,只有江沉孤独移动的身影和手电光划过空气的轨迹。
突然,陆栖迟猛地绷直了身体!
一股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实质的蛛网,瞬间裹挟了他的感知。不是来自江沉所在的区域,而是……
他一把抓起对讲机,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江沉!不对!他不在里面!他在……”
话音未落,指挥车所有的监控屏幕,在同一瞬间,全部变成了刺眼的雪花点!耳机里传来尖锐的电流噪音,随即彻底陷入死寂!
与此同时,解剖楼内,江沉的手电光闪烁了几下,熄灭了。他陷入绝对的黑暗之中。
一个带着笑意的、经过变声器处理的电子音,从大楼某个废弃的广播喇叭里,清晰地传了出来,回荡在空旷的建筑内部:
“亲爱的弟弟,你终于……把我指到错误的方向了。现在,游戏时间结束。”
“江医生,喜欢我为你准备的……黑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