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陛下说你不是断袖》相逢春暮

22、你倒是很维护他

　　紫寰殿灯火大亮，越千山换下湿漉漉的夜行衣，大大咧咧坐在软榻上，拿姜望舒的床帐擦头发，还使唤姜望舒给他拿点心。

　　姜望舒暗想，这个世界上，估计只有越千山才敢这么对她。

　　十年前，先皇为她请了一个江湖客教导她武艺，随着江湖客一起进宫的，还有他的徒弟，也就是越千山，从这层关系来说，两人也算是师兄妹。

　　宫中孩子很少，姜羲和又是太子，每日课业繁重，故而陪伴姜望舒最多的，反而是这个大她五岁的师兄。

　　两人从小打打闹闹一块长大，越千山又是一副江湖中人的习性，哪里懂得“规矩”二字？直到越千山做了禁卫统领，才装出了一点恭敬，不过，倘若没有外人在场，他就懒得装。

　　姜望舒翻他白眼：“出去三年，你脾气见长，还让我来伺候你？”

　　越千山抱臂一坐：“我不吃就饿得慌，饿得慌就没力气说话，你要是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回来，那就别给我吃东西。”

　　姜望舒头上青筋直跳，塞给他一盘松花糕：“够了吗，越大爷，要不要我再给你来点茶？”

　　越千山恬不知耻地点头：“茶有什么喝头，给爷上一壶汾酒，要杏花村的。”

　　“别废话了！快点说正事！”

　　越千山往嘴里塞了两块松花糕，这才慢悠悠开口：“自从收到你那封信，你哥就一直不放心，正好，他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便催着我先回来保护你。”

　　“保护我？我不是好好的么，用不着保护。”

　　越千山一脸嫌弃：“你这也能叫好？我走了三年，这宫里的侍卫都快成窝囊废了，有人半夜摸进皇帝寝殿，居然谁都没发现！今天来的如果不是我，你还有命吗？”

　　姜望舒不服气：“又不是个个武林高手都像你这么无聊。”

　　“以前没这么无聊，但是最近就说不定了。”越千山翘起二郎腿，“我们路过蜀王封地的时候，发现蜀王最近的动向很诡异，我要是你，就哭着求人保护我。”

　　姜望舒眼神一凝：“哦？有何异动？”

　　越千山摇头：“我们只是一走一过，哪里知道那么多。不过，你哥留在蜀王封地了，打算想办法混进王府看看，以他那脑子，说不准就能找出点什么。”

　　姜望舒大急：“什么？混进蜀王府？那多危险啊！你、你怎么就让他去了，还不赶快回去保护他！”

　　越千山摆摆手：“好了，你哥现在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济事。这三年他也没闲着，除了调养身体，还从神医那里学会了易容术，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姜望舒这才放下心来，无论如何，越千山回来，她是高兴的，宫中又多了个能帮她分担压力的人。

　　越千山一气儿把点心吃光，吩咐道：“给我在宫里准备个住处，离你近一点的，从今以后我要十二个时辰贴身保护你。”

　　他用苛刻地目光看看姜望舒：“还有，这三年你的武艺退步太多了，我得给你回炉重造一遍，省的遇到危险跑都跑不动。”

　　第二天，李骥驰再来到皇宫时，就看到一个潇洒男子站在陛下背后，陛下简单地介绍一下：“这是越千山，朕的禁卫军统领，数年前出宫执行秘密任务去了，昨天才回来。”

　　李骥驰听说过此人，连忙上前见礼，却没认出来此人就是他在彩云道遇见的“侠士”。越千山当然更不在意，随意拱了拱手。

　　李骥驰昨天与太傅商议了一夜，这会儿向陛下汇报工作：“太傅的意思，是让陛下做个惩罚他的姿态，就罚他闭门思过一月好了。”

　　“这期间，政务就暂时交给臣来办，若遇上棘手的问题，太傅会从旁协助臣的。”

　　姜望舒点点头，满怀希冀：“那朕一个月之后就会见到太傅了吗？”

　　李骥驰垂头不语，同为文人，他自然知道文人都有风骨，尤其是太傅这样的天纵之才，怎么可能接受，自己以后就背着一个佞幸的恶名？

　　他不禁想起昨天，叶韶病的脸色潮红，却不肯休息，将手上的事情一件件托付给他，事无巨细，那神态，哪里像是让他暂时代理朝政，简直是托孤一样！

　　李骥驰心里已经隐约有些猜测，但他却不敢确定，也就没有多话，只含混道：“那要看言官们是否一直咬着这件事情不放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越千山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看她闷闷不乐，撇撇嘴：“不就一个辅政大臣么，见不到就见不到，至于么？”

　　姜望舒托腮不乐，不愿意理他：“我就想见他，不行吗？”

　　越千山面上闪过不以为然，转开了话题：“想也没用，你出不去，他来不了。还是跟我去活动一下筋骨吧，让我检查一下，你的功夫到底退步了多少。”

　　这一练，就练到了晚上，不得不说，练武真是个排解郁闷的好办法，姜望舒的身子都活动开了，汗水淋漓而下，注意力也就自然跟着转移了。

　　三年没有好好活动，一朝再把武艺捡起来，身子还真有些吃不消。到了晚上，姜望舒只觉得浑身肌肉酸痛，在床上哎呀哎呀叫，起都起不来。

　　越千山倒是一副毫无不适的样子，坐在一边催她：“现在躺下就睡，明天更加起不来床！我已经叫人给你准备了药浴，快点去泡个澡舒缓一下。”

　　“起不来，我浑身太疼了……”

　　“真拿你没办法。”越千山摇摇头，挽起袖子：“我给你按摩一下吧。”

　　姜望舒还来不及阻止，越千山就上手了。她嗷地一声，只觉那双手一按下来，肌肉更是酸痛的不行，在床上徒劳地扑腾：“不按了！不按了！快放开！”

　　越千山轻松地压制住她：“我会尽量轻点，你忍着，一会儿就好了。”

　　他虽然答应轻点，姜望舒却丝毫不觉得他有放轻力度，反而摁得越来越重，忍不住痛叫：“你手是铁做的？就不能跟叶太傅学学，温柔一点么？我骨头都要被你碾碎了！”

　　她话音刚落，便觉越千山双手僵了一下，随后，她后腰传来一股剧痛，越千山重重摁了一下她的腰，咬牙切齿。

　　“不好意思，爷是习武之人，钢筋铁骨，不像某些文官是软骨头，委屈小公主了。”

　　姜望舒被他按得哀嚎一声，连滚带爬到床内，脱离他的魔爪：“说什么呢！谁是软骨头！”

　　越千山嗤笑一声：“你倒是很维护他，就是不知道他当不当得起。”

　　姜望舒不高兴了，“人家有什么当不起的？自从父皇去世，这三年来，北边的旱灾，南边的洪水，西边的兵乱，东边的税金，国事宫事天下事，还不都是他担着？你凭什么阴阳怪气的？”

　　“小公主的记性真好，跟太傅有关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越千山似笑非笑，“就是不知道，自己的事情记不记得住。”

　　他长臂一捞，跟提小猫崽子一样，把姜望舒从床上提了起来，就往浴德池走去：“在里面好好醒醒脑子，想一想你从前都答应过我什么。”

　　姜望舒沉在水里生闷气，不知道越千山发什么疯。

　　越千山在宫中那几年，整日围着她打转，跟叶韶就没见过几次面，现在为何对叶韶敌意那么大？

　　还有，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姜望舒答应过他的事情无数，从小时候的点心玩器，到长大后的名枪宝马，她都已经一一履约了，到底她忘记了什么，值得越千山这样拉下脸来？

　　温热的洗澡水是乌沉沉的，里面传来一股田七和红花的味道，都是活血化瘀的药材。

　　在药力作用下，姜望舒身上的疼痛很快便得到舒缓，今天实在太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攀着浴池的边，昏昏欲睡。

　　辛夷进了浴德池，轻轻为陛下擦干身子，换上寝衣：“陛下，回去睡吧？”

　　姜望舒眼睛已经合上了，身子软成一滩泥：“走不动……”

　　平常若陛下不想动，叫人抬回去就是了，但现在陛下刚刚沐浴过，赤足乱发，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子，辛夷一个人也拖不动她，只得柔声哄劝：“陛下，您就忍一忍……”

　　窗格忽然被敲了一下，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外响起：“她穿好衣服了？”

　　辛夷听出是越千山的声音，回应道：“穿好了。”

　　下一秒，越千山推门而入，解下身上斗篷，把姜望舒裹得只剩一张脸在外，再辨不清男女，随即便将她背了起来，往紫寰殿走去。

　　辛夷连忙打着灯笼在后跟着。

　　姜望舒闭着眼睛，脑袋在他肩窝里一点一点：“我把从小到大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连六岁时候，答应给你弄一百个糖人的事我都做到了，到底什么事情我没记住？”

　　越千山没回答，他的发带垂下来，拂在姜望舒脸上，微微做痒。

　　姜望舒不适地将那发带拨开：“怪碍事的。”

　　越千山脚步一顿，咬牙骂道：“小没良心，真是过了河就拆桥！”

　　“我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这发带，这月亮到底代表什么……你真不记得了吗？”

　　那一轮圆月在她眼前划过，姜望舒脑子轰隆一响，忽然想起许久之前的往事。

　　十年前，她五岁，越千山十岁，他随着师父进宫，从此每天跟她混在一起。

　　她第一次拥有除了兄长和小太监之外的玩伴，况且还是个这么英俊的小师兄，欢喜的天天缠着他。

　　他似乎能做到一切事情，无论是为她爬上树去摘风筝，还是跳上房顶捉猫，亦或是举着她在皇宫里飞跑……把师父气的吹胡子瞪眼，回回都要打他一顿板子。

　　他今天挨打，第二天还是照旧陪着她胡闹，直到有一回，她要求越千山带她出宫去闯荡江湖，越千山却挠头了，他实在做不到。

　　姜望舒好生失望，眼泪汪汪地望着他，越千山没有办法，只得想出来一个法子哄她。

　　他解下自己的发带，用墨水草草画了几道起伏的山脉：“我的名字叫千山，这些山就是我。”

　　“你叫望舒，望舒就是月亮，对不对？”

　　姜望舒点头，越千山提笔，在山脉上画了一个圆圈做月亮。

　　“现在我还不能带你出宫，但这轮月亮就是你，以后我会一直把你带在身上，这样，我到了哪里，就好像你也去过了一样。”

　　“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你想要去哪里玩，我就带你去哪里玩，好不好？”

　　姜望舒噙着眼泪看他：“那要等到哪天呢？”

　　越千山擦掉她的眼泪，温言哄道：“很快的，小公主，只要等你长大。”

　　姜望舒这才高兴起来，少年瞧着这张破涕为笑的可爱脸庞，羞赧问道：“那么，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在你长大之前，一定不要喜欢上别人。”

　　姜望舒迟疑了：“父皇母后，还有哥哥，连他们也不能喜欢吗？”

　　“他们不算。”

　　小小的姜望舒，从未想像过自己的人生还会出现第五个喜爱之人，遂豪爽地一口应下：“好啊！拉钩！”

　　那时候的她懵懵懂懂，而现在，十五岁的姜望舒已经懂得了那句话的意思。

　　她两眼一翻，决定装作自己幼儿失忆，千万不要让人知道她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