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之上》茶合

2、Chapter 2

　　由于并不了解袁畇的情况，程晏柯让他做了套卷子摸摸底。
　　程晏柯一边翻阅着卷子，一边说：“你理综基础还是很扎实的，就是还有一些重难点没突破，我先跟你讲解一下错题吧。”
　　程晏柯在草稿纸一步一步引导袁畇思考，不时看向他的眼睛，确保他每一步都明白。
　　暮色四合，火烧云的色彩渐渐黯淡下去。
　　整个流程弄完后已经过去一小时五十五分钟了，还有五分钟程晏柯今天的家教工作就结束了。
　　“讲的也差不多了，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袁畇单手托着脸颊，目光紧盯程晏柯，笑问：“程老师是江城大学的吗？”
　　“是的。”
　　“哇，程老师好优秀。”钦佩之意溢于言表。
　　他这崇拜的眼神倒是给程晏柯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听说江城大学很美。哎，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去看一看呢？”说完他便低下了头，微微颤抖的睫毛似乎也在诉说落寞之情，“我成绩一般，也许考不上那么好的学校。父母也忙于工作，没有人陪我去。”
　　声音越说越低，不知是不是程晏柯的错觉，说到最后他似乎还带了点……哭腔?!
　　这下可真让程晏柯手足无措了，她没想到这闲聊竟无意间触到了对方的伤心事。
　　“怎么可能，你成绩很优秀的，经过高三一年的学习肯定能考上江城大学的。”她语气真诚道。
　　但对方似乎只认为她是出于安慰编谎话骗他。袁畇抬头看着她，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谢谢你，程老师。”
　　他这强忍泪水的坚强模样让程晏柯心里更加愧疚了。
　　“其实也没那么好看，真的。如果你实在想去，等你有空我可以陪你去。”
　　袁畇黯淡的眼眸瞬间焕发光彩了，亮亮的眼睛直直望向程晏柯：“真的吗？”
　　程晏柯突然觉得他有些晃眼，不自觉地连带着说话都有些结巴：“没……没问题。”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啊？”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不麻烦不麻烦。”程晏柯赶紧道。
　　“那，我们拉钩为定好不好？”说着袁畇向程晏柯伸出小拇指。
　　碎发随意散落额间，袁畇咧开一个好看的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里盛满小心翼翼的期待，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拂过他的眉头。
　　程晏柯感觉万物都变得遥远起来，她鬼使神差地伸出小拇指与袁畇的小拇指勾在一起，感受着他温热而干燥的肌肤。
　　程晏柯感觉整个人已经如牛奶般化开了。
　　“程老师，那我们可约定好了。”
　　“好……好的。”

　　袁畇走到窗边，看着程晏柯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他低头看着指腹，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

　　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苏云。
　　“家教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这个学生基础挺扎实的，教起来比较轻松。”
　　“那就好。”
　　“但总感觉好不真实。”前方红灯亮起，程晏柯随人群站在路边。
　　“怎么了？”电话那边的苏云正抱着一个大西瓜啃，边吐籽边问。
　　“这家教的一般收费水平不都是在200至400这个区间，这直接是一千的时薪，不会是有诈吧，现在不都是挺多这种高薪骗人的嘛。”
　　苏云在那边忙不迭地吐籽，含糊不清的“嗐”一声：“你放心吧，我都给你了解清楚了，这家人可有钱了，资产涉及多个领域，可以称得上是江城经济命脉的中流砥柱了，一千块对他们而言真算不上什么，比起金钱，他们或许更在乎这钱花的值不值。”
　　“这么有钱还要参加高考？”
　　“可能觉得生活太平淡了，需要给自己找点麻烦呗。”今天买的西瓜籽太多了，苏云真是后悔当时没听老板推荐买无籽西瓜，“你就别管这些了，他有需求，你有能力，直接就是合作愉快，其他的就别想了。”
　　“说得对。”程晏柯点了点头，决定不去再想这件事，只要她能够按劳获酬就行了。
　　“行了，你快点回来，我给你买了小蛋糕，庆祝你家教第一天。”
　　程晏柯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感觉心暖暖的。
　　“我看啊，是你自己想吃吧。”
　　电话那边的苏云完全没有真实想法被拆穿的窘迫，坦荡道：“对啊，知我者非程某也，只是顺便给你买了份，别太感动。”
　　程晏柯语调极其夸张：“我都感动得泪流满面了，你也太好了，我真是要爱死你了。”
　　苏云嫌弃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别肉麻，麻溜地回来。”
　　程晏柯恭恭敬敬地“嗻”了一声。
　　此时绿灯正好亮起，程晏柯随着如织的人群，涌过斑马线，城市灯火和高楼大厦上的巨幅广告屏灯光混杂在一起，五光十色，错综交织的高架桥上的车辆飞速驶过。

　　这嘈杂而喧闹的声音对袁畇来说很遥远，他双手随意交叠靠在栏杆上，看着不远处的霓虹灯光。
　　晚风将他的额前碎发撩起，露出锐利而沉着的目光。
　　他身后的玻璃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顿了顿，接着走上前去。
　　袁曜将手头的烟点燃，吸了一口，吐出袅袅烟雾。
　　“看什么呢，我的，好弟弟。”
　　“你这个哥哥做的还真称职，明知道我会出国，还劳心费力地找人帮我辅导。”
　　“你瞧瞧你，真是不识好人心，父亲一向对你寄予厚望，你要是懒散懈怠了，多伤他老人家的心啊。”袁曜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袁畇冷笑一声：“是吗？我还真佩服你啊。”
　　“什么意思？”
　　袁畇转过脸来看着他，目光嘲讽：“听说你跟父亲夸下海口的项目黄了，不知道你要怎么解决呢？还是像往常一样，躲在别人身后推卸一切责任吗？你这样，可是永远不能得到父亲的认可的，他从不认可弱者。”他刻意咬重了“弱者”二字，语气也充满了怜悯，但这种怜悯并非出于慈悲，而是挑衅的变体。
　　袁曜瞳孔一下放大，这件事他一直小心隐瞒，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袁畇对他脸上出现的这种惊恐神色很受用，他轻笑一声：“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三言两语就让你现了原形，真没劲。”
　　袁畇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事事优秀，招人疼爱。而袁曜则不同，他从小并未展现任何卓越的天资，再加上两人又并非一母同胞，袁曜的母亲不甘心自己的孩子低袁畇一等，天天在他耳边念叨，给他灌输不争馒头争口气，要努力得到父亲的赏识的观点，而他确实也是这样做的，无奈天不遂人愿。
　　被袁畇处处压一头已经够让人心烦了，现在还得接受他赤裸裸的讽刺，可谓是旧怨加新仇。袁曜恶狠狠地盯着袁畇，握住栏杆的手因用力过猛而微微泛白，青筋暴起。
　　袁畇倒是云淡风轻，他眯了眯眼睛，嘴角仍带着笑意。
　　气氛剑拔弩张，两人默然对立，唯有袁曜手指间的一点猩红，忽明忽灭。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袁曜举起手中的烟吸了一口，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隔着朦胧烟雾，他对袁畇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没想到你对我的事还挺上心，我可真感动啊。被你抓到把柄，我认了，你可以去告状获得父亲的夸赞了。”
　　袁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你心向往之的东西我可没兴趣。”他转身要往屋里走，然而却又顿住，不急不徐道，“不管怎样，你对我都构不成任何威胁。”
　　说完，袁畇就微微欠身，含笑离去。
　　袁曜看着那狂傲嚣张的背影，咬牙切齿：“你他妈给老子等着！”

　　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江城大学渐渐热闹起来了。绿树掩映的楼层泛着一层金光，三两成群的学生走出宿舍楼，向四面八方涌去，如同枝干分出了不同的枝桠。宽阔的大路上，有叼着面包悠哉游哉的、有骑着小电驴风驰电掣的，络绎不绝。
　　微凉的晨风拂刮过，万物摇曳，湖面荡漾。

　　“我的妈，今早怎么这么冷？”坐在车后座的程晏柯忍不住一哆嗦，下意识裹紧了衣服。
　　“你还说呢，百分之八十的风我都替你挡了！”掌舵的苏云愤愤道，“下次早上你骑！”
　　程晏柯被苏云飘动的长发糊了一嘴，颇为不满：“你能不能把你头发扎起来，全被风刮我嘴里了。话说你洗头没？”
　　“没洗，等着油你一嘴。”
　　程晏柯笑骂：“滚，别恶心我。”掏出发绳将苏云的头发扎起来。
　　这时猛地过了一个减速带，两人瞬间腾空起来，然后又稳稳落座。
　　苏云开始了她不知多少次的吐槽：“真服，学校这减速带让人实现没翅膀也能飞起来的愿望了。”
　　“就是就是。”后座的程晏柯一个劲儿地应和。

　　金色的阳光穿过窗户玻璃，在讲台上投下整齐的光影。教室里零零散散地坐着人，苏云本想坐最后一排，无奈老师下了禁令，后三排不许坐人，她只好挥泪告别她的“挚爱”，坐在了第五排了。
　　叮当—
　　铃声响起，大家一开始正襟危坐，目光专注，但没有人能逃脱早八魔咒，已经有人开始昏昏欲睡了。
　　讲堂上激情昂扬，唾沫四飞的老师，看了眼台下，用力拍了拍桌子。
　　“别睡了别睡了，大家别以为这是节公共课就可以敷衍了事了，我再看见谁低头玩手机打瞌睡的，平时分打低可别来找我。”
　　底下顿时嘘声一片。
　　“马上要期末了，按照惯例，大家自由组队做一个PPT，从下周起轮流汇演，作为大家的平时成绩的一个部分。”
　　“啊，怎么又要做ppt。”苏云忍不住抱怨，自开学以来，这门课已经做了很多PPT了，现在期末还来！
　　程晏柯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要坚强。
　　“我能和你们组队吗？”前排一个男生回头，笑着询问。
　　此人五官挺拔，长相温柔，周身气质给人儒雅的感受。
　　“好啊。”程晏柯点了点头。
　　“我叫江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