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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周五晚上九点,倪婕瘫坐在林怡家的浴室门口。后背抵着冰冷的瓷砖,寒意没章法地顺着布料往骨头里钻,连带着指尖都发僵。刚才碰过林怡手腕的那几根手指,还残留着一种浸了冰的凉——不是室温的冷,是连一丝活人气都没有的凉,像摸在一块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石头上,顺着指尖往心口渗,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浴室里的应急灯还亮着,惨白的光晃在浴缸上,把里面泛红的水照得格外刺眼。那水像一缸融化的胭脂,却没半点柔媚,只透着股挥之不去的腥气,绕在鼻尖,怎么都散不掉。林怡躺在里面,身体泡得发白发胀,左手腕的伤口深可见骨,血还在慢悠悠地顺着指尖滴进水里,“滴答、滴答”,像敲在心上的破钟,每一声都撞得她太阳穴突突发疼。

      她的眼睛闭着,脸色白得像张浸了水的纸,连眼睫都没动一下,长长的睫毛垂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仿佛只是累极了睡着。可那只攥着银色刀片的手,指节泛着青,刀片上的血已经凝住,提醒着倪婕——这“睡着”,再也不会醒。

      目光落在浴缸边那本红封面日记本上,封面上染血的蝴蝶图案突然晃了晃,和另一幅画面重叠——周日午后,她在自己衣柜底层翻找厚毛衣时,不小心拖出来的那个生了锈的铁盒。

      铁盒不大,也就巴掌大,盒身缠着圈旧毛线,是大学时林怡织坏的围巾拆的,一掰就能打开。里面铺着层泛黄的棉纸,压着三样东西:一张卷边的合照、林怡五年前写的信,还有个脆得一碰就掉渣的糖纸星星。

      那时她指尖抚过信纸,林怡大学时的字迹还清晰得像在眼前跳:“婕婕,别再偷偷给我寄钱了。我昨天去奶茶店找你,看见你手冻得裂了口,还在给客人摇奶茶,我心里难受。”落款日期是五年前的11月,刚好是林怡靠助学贷款交学费,连饭都快吃不起的日子。

      倪婕想起那时候,总趁林怡去上课,把奶茶店打工挣的零钱塞进她书包侧兜,怕她发现,还特意折成小方块。林怡后来知道了,攥着她冻裂的手哭,说“以后咱们一起挣钱,再也不分开”。那时的苦日子里,连一块钱的烤红薯都要分着吃,却藏着最真切的情谊,远不像现在这般——隔着厚厚的心防,连一句真心话都要绕着十八个弯说,连告别都藏在“生日聚会”的玩笑里。

      “滴答、滴答”,浴缸里的水滴声又响了,把倪婕的思绪拽回浴室。她盯着那本红日记,鬼使神差地伸手够过来——封面的蝴蝶沾着血,翻到最后一页,“他说会等我,可他骗了我”的字迹被眼泪晕得发花,旁边画着个小小的Zippo图案。

      太阳穴突然遭了抽痛,像有根针狠狠扎进去,破碎的画面没头没脑地涌进来:
      大学时的雨天,穿白衬衫的男生撑着黑伞从图书馆走来,伞柄上挂着杯香草奶茶,塑料杯壁凝着水珠,他笑着喊她“婕婕”,声音软得能融了雨。

      “余泽喜欢香草味冰淇淋”——铁盒底用淡铅笔写的这句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来。倪婕无意识地轻声念出“余泽”两个字,眼泪“啪嗒”砸在冰冷的瓷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这个名字像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记忆,却又没给够清晰的画面。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铁盒里?

      视线飘到客厅沙发扶手上,那条正红的连衣裙搭在上面,领口绣的白玫瑰沾着块深色污渍,已经凝固得像块血痂,把纯白的花瓣染得发黑。倪婕盯着裙子,中午和林怡在商场的画面突然撞进来,尖锐得让她呼吸一滞。

      ——明明下午还好好的,怎么就成了永别?

      那时市中心商场的试衣间外,林怡攥着她的手腕,掌心又冰又汗,手指抖得厉害,连声音都发颤:“婕婕,如果一个人做错了很多事,是不是就没回头的机会了?”

      倪婕当时还觉得奇怪,刚要追问“你做错什么了”,林怡就猛地抽回手,慌慌张张躲进试衣间。门关上的前一秒,她听见林怡轻声说:“我走了以后,你别总熬夜改方案,少吃楼下的油外卖,对胃不好。”

      她当时只当是林怡项目压力大,随口说的丧气话,还笑着捶了捶试衣间的门:“生日还没聚呢,说什么胡话!等你生日,我请你吃你最爱的火锅。”可现在想来,那些话哪里是玩笑?是林怡藏在语气里的告别,是她对着最好的朋友,却不敢说透的绝望,是她拼尽全力发出的求救信号——就像铁盒里那封写满心疼的信,到最后,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变成了再也没机会说的遗憾。

      她记得林怡起初挑了条黑色V领裙,指尖在丝绒布料上反复摩挲,眼神发飘,像在想别的事,连导购员问“要不要试穿”都没听见。是她指着衣架上的红裙说:“你穿红的好看,衬气色。生日穿刚好,比上次聚会那条红吊带正式多了。”

      林怡的目光当时就钉在红裙上,手指伸了又缩,犹豫了半天,最后捏着裙摆的样子,像在抓什么快要碎掉的东西,连指节都泛了白。试衣间门开的时候,林怡穿红裙站在门口,肩膀塌着,明明化了精致的妆,脸上却没一点笑意。

      付完钱走出商场时,夕阳把半边天染成橘红色,暖得晃眼。林怡突然停下脚步,眼神直直地飘向街角。倪婕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瞥见个穿黑外套的背影拐进小巷,身形有点像Dean——宽肩、走路时习惯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可没等她看清,林怡就拽着她往前走,语气急促得不像平时:“快走,晚了会堵车,你晚上还要改方案呢。”

      “刚那是Dean吧?他怎么在这儿?”她问。

      林怡含糊地“嗯”了一声,说“可能路过”,然后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人行道上“嗒嗒”响,没回头,也没再提生日聚会的细节——连平时最爱聊的“要订芒果慕斯还是巧克力蛋糕”,都没提一句,像在刻意回避什么。

      当晚林怡发的两条微信还在她手机里躺着。第一条是晚上七点多的:“明天早点去KTV,我订了最大的包厢。”第二条是九点半的,只有短短一句:“有些事瞒你很久了,对不起。”倪婕看到第二条时,心里就慌了,赶紧回拨电话,提示“对方已关机”;再发微信,红色的感叹号跳了出来——她被拉黑了。

      那时她还安慰自己,肯定是林怡项目太累,情绪不好,等明天生日聚会就好了。可她没等到聚会,只等到了林怡冰冷的尸体,和一浴缸染血的水。

      “倪小姐?”警察的声音突然把她拉回现实。李队蹲在浴缸边,手里拿着装着日记本的证物袋,透明的塑料袋上还沾着水珠,“这个Zippo图案,你有印象吗?见过谁用类似的打火机吗?”

      倪婕点点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喉咙疼:“Kelvin平时用的就是这种Zippo,上周部门开会,他还拿出来点过烟。林怡……林怡上周还因为春季会展的项目被Kelvin骂过,说她没算准周末的人流量,客户投诉到总部,方案都被摔在地上了。”

      李队站起身,目光扫过浴室的窗台,指尖轻轻碰了碰窗沿——那里有一小块灰尘被蹭过的痕迹,边缘还留着半个模糊的印记,像是什么东西压过。他没多提这个细节,只说:“死亡时间初步判断是凌晨3点,手腕静脉割断,表面看像自杀。但日记本里的内容,还有现场这些细节,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他顿了顿,蹲下来,目光和倪婕平视,语气放得轻了些,“林小姐最近有没有跟你提过‘他’?或者说,有没有人让她觉得害怕、有压力?比如……威胁她的人?”

      倪婕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砸在地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没说清楚……就说瞒了我很多事,还问我‘做错事是不是就没回头路’……她还收到过匿名短信,内容我没看清,只看到‘你答应我的事别忘’……”

      警察抬着盖着白布的担架离开时,倪婕还坐在地板上。客厅的感应灯灭了,只有浴室的光漏出来,把沙发上红裙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道刺目的血痕,怎么都挥不去。

      她盯着空浴缸里残留的水痕,自责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把她淹没。如果昨天在商场多问一句“你到底做错了什么”,如果昨晚被拉黑后没有放弃,而是直接来林怡家;如果今天早上没等KTV的消息,而是早点过来……是不是林怡就不会死?是不是那些藏在铁盒里的回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她瞒了很久的秘密,都能有机会说清楚?

      倪婕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漏出来,顺着下巴滴在膝盖上。林怡到最后,都没说清楚“他”是谁,没说清楚那些瞒了她很久的事,没说清楚那条红裙到底是为谁穿的。只留下一本写满谜团的日记,一条染了血的红裙,和满屋子散不去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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