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卿若烟雨吾亦迷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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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月之末，杏林堂已是小有名气，有道是说杏林堂有位大夫妙手回春，医好了几位重症病者，也有说杏林堂大夫给开的药都是药效极佳但价格却不贵的，一来二去，虽是不再义诊，前来瞧病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因此玉青竹和蓝幻月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尤为忙碌。
这天晌午刚过，杏林堂来了两位穿着州府府兵劲装、腰携长刀的人，一位身材魁梧、满面虬髯，一位身材适中、五官精致白皙。
“掌柜可在？”满面虬髯的府兵声如洪钟粗声粗气地问。
孙穆然热情招呼道：“不知二位官爷是要拿药还是要问诊？”
“你是掌柜？听说你们杏林堂有位大夫，还请跟我们走一趟。”满面虬髯的府兵气势像要干架一样。
听了这话，孙穆然脸上的笑淡了下去，声音里隐隐含了威压，缓缓道：“二位官爷还请言明来由。”
另一位面色较为白晳的府兵见状把虬髯府兵往后一推，礼貌地解释道：“掌柜莫怪，我二位是常州知州府兵，知州夫人病重，听闻杏林堂大夫医术高超，特请贵堂大夫前去为夫人诊治。”
孙穆然断然拒绝：“报歉，大夫只坐诊，不出诊，若夫人有病症还请前来杏林堂问诊。”
此言一出，堂内气氛一瞬间凝固尴尬起来。
秦知州。
在整个常州地界若说有谁不知秦知州，那必然只有襁褓里的小儿了。这位名副其实的常州土皇帝的夫人病了，若是请别处的大夫为夫人看病，那大夫必会沐浴焚香斋戒了巴不得替知州一家子看病以博个医术高超的名声。可这杏林堂众人的反映——这杏林堂不会不知道谁是知州大人吧？
不，不会，掌柜平常八面玲珑的，肯定知道知州是谁。
那为什么拒绝啊？他哪儿来的胆子？
你看这个满脸大胡子的家伙一个不高兴就要砍了他了，他不害怕啊！
我看他不太害怕。
这杏林堂也太不识时务了，想来是觉得自己治好了几个病患就把眼睛放到天上了吧！
从刚刚起，杏林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二人身上，这会儿突然静下来，自然也吸引了玉青竹的注意力。
玉青竹眼前情形站起身，走到二人面前，对孙穆然说：“无妨，即是病患，当是一视同仁，”又看向白修远，“我随他们去一趟。”
白修远拿起备用的诊箱：“那我与你一起去。”
“我自己去吧，毕竟我是大夫，若然两位男子去秦府给夫人瞧病，终究是不太好。”玉青竹接过诊箱道。
白修远还是不放心：“青竹……”
“放心，”玉青竹以眼神安慰他，“我去去就回，而且杏林堂也需要你坐诊。”
白修远目光深深，轻声答应：“好。”
只是在玉青竹出了杏林堂后，白修远看了孤城一眼，孤城点头以示明了，便跟了上去。
玉青竹随着两位府兵一路走至秦府。
进了秦府，随着两位府兵辗转到了秦夫人门前，那位面色白晳的府兵在门外止住脚步，低头行礼双手抱拳道：“禀大小姐大公子，杏林堂的先生来了。”
秦湘的声音从卧房内传出：“先生请进来吧。”
秦府秦夫人的卧房内几人或立或坐，玉青竹走进去的时候就见落下的半透明帷幔内昏睡着的秦夫人，满面愁容的秦湘坐在卧床前正看着秦夫人，她旁边立着一位颀长身形、青衣长衫的公子，不是别人，却是秦崇。
秦湘柳眉紧簇，一边回首一边伸手示意：“劳烦先生……”
转过头，秦湘看到玉青竹的那一刻，眼神中满是震惊，语气不自觉上扬：“怎么是你？”
秦崇听到这语气，也回首看到了玉青竹。
仅一眼。
那淡漠又疏离的眸中，瞬时若微风吹过月光之下清波之中，泛起了涟漪。
秦湘正巧侧头看到秦崇眼底那并不明显的变化，担忧之色便爬上她的眸中眉心，再看向玉青竹时不由更是愤然。
玉青竹虽是男子扮相，可是秦崇、秦湘对她也算熟识，竟然一瞬就看出她是谁。
“玉……先生……”秦崇开口，声音沙哑。
秦崇本想唤她玉姑娘，现下见着她着男子装，便改了口。
玉青竹向二人点头行礼：“秦小姐，秦公子。”
“想不到会是你，竟然还打扮成这副模样！”秦湘微愠，语气不是很友好，她不愿让玉青竹为秦夫人诊病。
一个商贾之女，竟然敢拒绝家弟的求亲，要知道，整个常州再也找不出比慕筝家世更好的男子来了！更遑论慕筝品格高洁、学富五车！这是多么狠地打了秦府的脸！这样一个眼高于顶的女子不知道怎么去了杏林堂？身为一个女子，居然扮成男子模样，还到所谓杏林堂坐诊，秦湘很想问问，闺秀不是闺秀，大夫不是大夫，更何况这玉青竹的医术有何可信？想也知道近来都传杏林堂有位妙手回春的大夫必然是假的！
“来人——”秦湘越想越气，愤然甩袖，想要唤门外府兵将这玉青竹轰出去。
“玉先生，家慈卧床一月有余，近几日身体状况更是急转而下，特请先生前来。”没等秦湘说出后面的话，秦崇就抢着开口，沙哑的嗓音饱含了这几日在母亲床前侍疾的疲惫 。
被秦崇拦住话头，秦湘那句“将她轰出去”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她算是明白了，慕筝是一定要对这玉青竹百般维护，真是不明白这个孤傲又另类的女子究竟哪里好！她简直气结，甩开袖子在一旁坐下，倒是没有再反驳。
难怪。
难怪端阳节龙舟盛会上，没见秦家姐弟的影子，玉青竹思忖，想来是在照顾秦夫人了。
玉青竹没介意秦湘对自己的态度，对秦崇道：“秦公子放心，我先为秦夫人诊脉。”
说完将诊箱放在一旁的圆桌上，拿出脉枕走到秦夫人床前搭上秦夫人腕脉。
大家彼此相识，玉青竹也就没有避讳。
摸过了脉象，玉青竹分别又查看了秦夫人眼耳口鼻，随后又询问过了饮食，秦崇在旁边一一答了。
原来秦夫人每日衣裳犹如浸水一般，而这个时候，距离伏天还有些日子，秦夫人却每日里都需沐浴，可是连一个时辰都不能清爽，而后必再沐浴，一来二去，秦夫人便喜冷水沐浴，使身体时时舒爽，不成想日复一日，精神渐渐不佳，每日嗜睡，到近一月竟然终日昏沉，精神每况愈下。
而近十日来，已有十数位大夫前来为秦夫人诊病，数不清的汤汁药丸灌了下去，秦夫人却不见一丝起色，反倒像是更严重了，秦家人心忧如焚，四下打听，知道了杏林堂有位大夫，口碑不错，这才派人去请了来。
玉青竹了然于胸：“秦小姐，秦公子，秦夫人当是受凉遇冷后，调理不及时，落下了寒症，几经寒暑，体内寒气愈发凌厉，如今我……”
秦湘嗤之以鼻，打断玉青竹的话：“玉先生所言与众家医者相悖，可别是你医术不精，再给家慈诊错了脉！家慈已然如此，难不成玉先生认为家慈卧床便妄言想要置家慈于……”
“长姐，你去看看母亲的药好没好。”秦崇打断秦湘的话，声音虽疲倦沙哑，语气却不容置疑。
秦湘看了看秦崇，又冷眼看了看玉青竹，轻哼一声，拂袖离去。
秦崇回首看向玉青竹，眼神难掩歉意：“玉先生见谅，之前的医者皆道家母是大热之症，施以药石无效，家姐也是近日为母亲过于焦急，我在此代她赔礼了。”
“无妨，大寒之症，若以表面来看会呈大热之状，但内里空虚，脉象缓而无力，我以蜀漆龙骨各二钱，共研为末。每服半钱，发病之昌晨一服，浆水调下。此方三日，咱们再看成效。”玉青竹一边说，一边走到秦夫人的书案旁，拈起墨锭研墨，而后写下药方。
秦崇见她自己拈起墨锭磨墨，而后拿一起一旁的狼豪沾墨写方，动作一气呵成，根本没有自己可以帮忙之处。他立在一旁猜测：“想来是由于之前大夫对家慈的病症有所误诊，才会导致家慈越服药越严重。”
玉青竹笔尖一顿，不置可否，继续写药方。
一边写药方，玉青竹一边嘱咐：“这几日秦夫人身上会粘腻难耐，切忌勿要沐浴，且忍上几日。”
“好。”秦崇接了玉青竹递来的药方，看她装好脉枕收拾好了诊箱，准备离去。
“我送你回去。”秦崇道。
“不必了，我……”
“杏林堂里也能抓药吧？我正好去给家慈抓药。”秦崇拦下玉青竹拒绝的话，哑着嗓子道。
“你可以让人随我去，或者就在附近药堂拿药会快些。”玉青竹背上诊箱再次拒绝。
秦崇问：“玉惜，你可是还在介怀那件事吗？”
莫名的一句话，玉青竹却听懂了。
她抬起头看向秦崇，想要看进他的内心深处。只是秦崇墨一般的眼中盛放的，是一如往昔的淡漠。
她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那我送你回去。”秦崇坚定地说。
玉青竹嘴角动了动，却终是没在开口。
见玉青竹没再拒绝，秦崇心下一阵温柔掠过，神色也放松了些。
二人同出了卧房门，却不成想，常州的天空已然下起了雨。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卿若烟雨吾亦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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