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醉酒》万倾玥

12、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翌日，蓝幻月被优美的筝声唤醒，那筝声从梦里到现实，让她有些懵然，不知身在何处。

　　在玉酌的服侍下，蓝幻月洗漱后就去看玉青竹弹筝。

　　玉青竹独自坐在湖中心的亭子里，背对着她，一袭淡蓝色素衣沐浴在晨曦中，蓝幻月只看到青竹单薄的背影和如墨如瀑的长发。这并不是蓝幻月第一次听玉青竹弹筝，之前在船上，玉青竹和白修远筝萧合奏，带着潇洒和旷达，而现在这首曲子却不同于之前的。今日这筝声却有些凄迷。

　　蓝幻月静静地走过去倚在玉青竹身旁的竹椅上，静静随着时光及筝声流淌，此刻的她，很想家。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蓝幻月还没有回神。

　　片刻，蓝幻月叹了口气：“唉，你说我怎么不是个男子呢？如果我是男子，一定娶你。”

　　玉青竹先是一愣，而后笑道：“怎么你的语气好像我嫁不出去一样？”

　　“怎么会？你若说嫁，白修远肯定会娶的，”蓝幻月不想让玉青竹整个人继续囚困于凄迷之中，凑到玉青竹身边热情如火地开口道：“等咱们拜见过长辈后就出去玩吧！昨天来的时候我看到好多小吃还有店铺什么的，带我去逛逛，咱俩去外面吃个午饭，晚上玩得晚一点再回来，跟长辈们就说陪我去。”

　　“今天恐怕不行，会有人要来，明日我再陪你去。”玉青竹道。

　　听到这话蓝幻月突然两眼放光：“白修远要来吗？”

　　“是二房里一个庶妹。”玉青竹垂眸，看不清她想什么。

　　蓝幻月十分够义气：“好吧，明天咱们再去玩也成。”

　　“那到不必，容儿可以随你去，再让玉羽给你叫两个护卫，便可以在这常州随意走动，就算有人认出你，也动不了你。”玉青竹对自家护卫的功法还是信任，毕竟这么多年只有两人让他们觉得无法匹敌。

　　蓝幻月点头如捣蒜：“好，那我今天先探探路，我们什么时候去拜见长辈？”

　　“现在就去。”玉青竹起身，带着蓝幻月往东三院里去，玉嫣和玉容赶忙跟在她二人身后，玉酌负责收了玉青竹的筝。

　　到了东三院，玉青峰带着赵静莲和两个孩子已坐等在厅里，玉青峰率先看到玉青竹，开口叫道：“惜儿。”

　　玉青竹先朝二人福身行礼：“大哥，嫂嫂。”然后拉着蓝幻月的手，逐一介绍：“幻月，这是我大哥玉忱，字青峰；这是长嫂静莲。”

　　蓝幻月乖巧地学着玉青竹朝二人福身行礼：“幻月拜见青峰大哥、拜见静莲嫂嫂。”

　　玉青峰微微点头，赵静莲连忙扶了一下蓝幻月：“幻月姑娘有礼了！快坐！”

　　“谢谢嫂嫂。”玉青竹拉着蓝幻月在玉青峰和赵静莲对面坐了，立刻有侍女奉上茶点。

　　蓝幻月早起还没吃饭，看见点心不由拈起一块放到嘴里。

　　赵静莲又冲两个孩子招手：“月儿，晟儿，快来叫人。”

　　玉夏月在东三院明显拘谨了许多，也可以说赵静莲是教女有方，很分得清场合。玉夏月规规矩矩地先朝玉青竹福身行礼道：“姑姑金安。”又朝蓝幻月福身行礼：“幻月姑姑金安。”

　　“月儿有礼了。”玉青竹笑着扶起玉夏月。

　　咳咳咳……蓝幻月将一块点心刚放到嘴里没嚼几口，就被小辈拜见，马上囫囵吞枣地吞了下去，结果点心太干，一大口卡到喉咙里不上不下，一时喉咙痒痒难忍，连带着点心渣一并被蓝幻月咳了出来。

　　玉青竹见状马上端上手边茶水递给她：“赶快喝口水。”

　　赵静莲也是一惊，连忙上前轻拍蓝幻月的后背帮她顺一顺。

　　蓝幻月已经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端起茶水一顿猛灌，半晌才压才嗓子里的痒痒难奈。

　　玉青峰看见这一幕面上带笑，端上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平复了咳嗽，蓝幻月看着玉青竹有点忧伤：“太尴尬了，本想给哥哥嫂子留个好印象的，都泡汤了——主要是你跟我说拜见长辈，没说我也会被拜见啊！”

　　玉青竹清浅笑起来，安慰她：“这样的印象就是最好的印象。幻月，这是夏月，这是晟儿，是咱们的小侄儿。”

　　“见过幻月姑姑。”两小只见礼。

　　“太可爱了你们俩！”蓝幻月一左一右拉着两小只的手道，“嫂嫂教的真好！可比我有规矩多了！”

　　“一家人在一起，讲究什么规矩，开心才重要。”赵静莲道。

　　蓝幻月心里暖暖的。当初非要跟着玉青竹，是因为自己想要活下去，而玉青竹是那个时候她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她只有抓住了这根稻草才能躲开重重追杀苟且偷生，却没有想过这样紧紧抓住玉青竹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也没有想过玉青竹带着个陌生人回府是多么的不合理数。

　　这几日船上平静的生活又让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也会觉得打扰到玉青竹的生活很不好意思，可是她又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心里很是矛盾，根本没想过玉家人的会对她这个外来之客如此热情招待，倒是让她生出无限好感。

　　正说着话，玉常润和玉连两人扶着玉老太爷走了出来。

　　众人起身，男子抱拳行礼，女子福身，给玉老太爷和玉常润请安。

　　“都免礼吧！坐。”玉老太爷伸手示意，看着蓝玉二人，问，“惜儿，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女娃娃？”

　　玉青竹拉着蓝幻月再次福身行礼，道：“幻月，这是祖父，这位是我父亲。”又对他二人道：“祖父，父亲，这是蓝家幻月。”

　　“幻月拜见祖父，拜见玉伯父。”蓝幻月再次行礼。

　　“女娃娃免礼，既然来到玉府，就安心住下，有不合适的地方和莲儿说。”然后对玉连道：“让人摆膳罢。”

　　蓝幻月以为玉府这样的人家要男女分席用餐，没想到竟然是男女同席用餐，想来是因为玉氏这一支人口不多的原因，大家一起还显得亲切些。吃了早饭，玉老太爷约了几位常州世家大族的老友钓鱼下棋，玉常润和玉青峰去铺子里巡视，玉青竹知会了赵静莲一声，让玉容带幻月去街上逛逛，并提了一百两银票供蓝幻月花。

　　蓝幻月就带着玉容和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出了府。

　　回到青竹居，玉青竹拿了本医书看，一盏茶的时间，就有下人来报芷柔小姐在前厅求见。

　　玉青竹从不让嫡系以外的人进她的青竹居，而是选在前厅见客。

　　带着玉嫣步入玉府前厅，玉青竹就看到客座上一身桃红色长裙的玉芷柔，旁边还站着个丫鬟。

　　玉芷柔腰间的月白束带上用浅粉线绣了大片芙蓉，束带右侧坠了个了个缨络，十分明艳。

　　她黛眉粉妆，此刻低着头，吹着盏中的茶沫，看起来还真是如同芙蓉一般。

　　玉青竹心中冷笑，面上却依然淡漠。

　　玉芷柔余光看到玉青竹，便放下茶盏，温婉的起身行了个常礼：“长姐安好。”

　　玉青竹径自在主位上坐了，才伸手示意：“咱们姐妹间不必如此，坐吧。”

　　玉芷柔依言低眉顺眼的坐了，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丫鬟便上前递了个盒子。

　　“芷柔昨日听说长姐回来了，便想着过府来看望长姐，也知长姐不缺什么，这是我亲手做的茯苓糕，希望长姐不嫌弃。”

　　一旁的丫鬟也接话道：“我们小姐昨儿听说您回来了，今儿个天还没亮就起来做了这糕点呢！”

　　“多嘴。”玉芷柔轻柔的喝道，丫鬟闻言讪讪地闭了嘴，静静立在一边。

　　“多谢妹妹好意，刚好我也带了礼物给你和你娘。”玉青竹一抬手，玉嫣便接过那点心，转手放在桌上，拿起另两个盒子，递给那丫鬟。

　　“多谢长姐，小妹会代为转交的，不知长姐一路可平安？”玉芷柔温柔地问道。

　　玉青竹挑眉道：“很是平安，芷柔也可代为转告。”

　　“那就好。”玉芷柔似是想到什么，“对了，长姐，半月后常州知府家的长女秦湘小姐举行的诗会，邀请常州有名的公子小姐们参加的，不知长姐可要去？”

　　“哦？什么诗会？我并没有收到请柬啊！”玉青竹面上带了诧异。

　　玉芷柔眼中的得意一闪而过，面上却一副真诚：“许是长姐从不参加这样的宴会，秦小姐才没有将请柬送到玉府。常州知府家的秦小姐起了个雅社，名为‘慕春社’，后日在潭济园林首次开社，给全城公子小姐们展示才华。”

　　玉青竹假装没看到她眼中的得意，点点头道：“我倒是想去，不知妹妹可有办法？”

　　听到玉青竹说想去，玉芷柔愣了片刻，半晌才反应过来。收起失态的样子，从怀里拿出一份暗红色的请柬：“长姐若是想去，芷柔这份请柬给长姐。”

　　这请柬本来是玉芷柔带过来想炫耀的，却没想到玉青竹会想要去。

　　“这怎么好，这请柬若是给了我，妹妹怎么去？”玉青竹面上十分不好意思。

　　“长姐不必挂心，潭济园的管事认识芷柔，我不用请柬也能去。”玉芷柔依旧温婉的说道，脸上却怎么也掩不住得意的样子，她玉芷柔的名号，足矣进得了潭济园，而玉青竹还得需要请柬，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差别。

　　玉青竹仿佛没看到她那嘴脸，淡笑着接过请柬：“那就多谢妹妹了，还是妹妹人脉广，我是怎么也比不上的。”想了想又说，“芷柔去看看祖父吧，陪祖父用膳再回常泽府。”

　　玉芷柔本来是想在玉府用膳的，可是玉青竹今时不同往日，竟然想去参加宴会，这让她有些慌，不知这人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她要回府去跟母亲商量一下。

　　于是玉芷柔说：“不了，今日专门来给长姐请安，芷柔下次再专门来看祖父，芷柔先回府了。”

　　“也好，也把礼物带回去给你娘，看看她喜欢不喜欢，嫣儿，送芷柔小姐。”玉青竹并未起身，伸手送客。

　　玉芷柔朝玉青竹福了身，一刻不停的走了出去。

　　玉青竹在玉芷柔出了前厅后，面上淡漠下来，唤道：“玉羽。”

　　玉羽一瞬间出现在玉青竹面前。

　　“跟着玉芷柔，你亲自去，把她今日一言一行回报给我，不要让人发现。”

　　“那小姐身边？”玉羽有些担心。

　　“我就在玉府，没人能动我。”玉青竹淡然出声，让人心安。

　　“是。”玉羽转身出了前厅。

　　玉嫣此时也送走玉芷柔，回到了前厅，然后陪着玉青竹回了青竹居。

　　回到了青竹居，玉青竹倚着窗边坐了，看向小楼后的一里桃林，那里桃花含蕊，满枝花苞，将要盛开。

　　玉嫣为玉青竹重新奉了茶，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不是从不爱热闹场合吗？怎会想要去什么雅社？你看看刚才二姑娘那得意的嘴脸，我瞧见她就生气！”

　　“和常泽府的恩怨，应该要了断了。”玉青竹没有答话，似是说起另一件无关的事。

　　“可是……”玉嫣甚是奇怪，“与这雅社有什么关系？”

　　“快九年了，我已经长大了。”玉青竹轻喟一声，“这九年，我遍读医书，尽研毒术，可是娘亲因何病逝，我找不到一丝痕迹。但我清楚，一定和常泽府的人有关。”

　　玉嫣突然明白，小姐想要主动出击了，打草惊蛇，未尝不是办法。

　　玉青竹继续说着，声音有些低沉：“娘走的时候，我在灵堂后亲眼看到常泽一脉的真实面目，那不只是妒忌得逞的得意，而是除之后快的狠毒。”玉青竹语气平淡，可是眼中却难掩痛色，娘亲的仇，她一定要报。

　　当年她还小，而且她没有证据。

　　可是现在，她十五岁了，已经强到可以为娘亲报仇了，她不能再忍受仇人逍遥法外，必须让常泽一脉自露马脚。

　　“嫣儿怕吗？”玉青竹轻问。

　　玉嫣目光坚定：“不！”

　　“容儿怕吗？”玉青竹又问。

　　玉容没有回答，只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玉青竹笑笑，没有再开口，只是看向那片桃花林，那里的桃花，即将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