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TRL》wh1t3fm

2、接近

　　系统的指令在他耳边安静了下来。

　　那是第一次，在光亮彻底熄灭前，耳边没有出现“回舱”这两个字。

　　没有命令，也没有倒计时。

　　只有雨声在玻璃外渗透进来，像一场未经预告的外部信号。

　　沈渊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很大。

　　没有黑夜。

　　整个世界从不黑。

　　光永远是白色的，冷、均匀，不偏向任何一边。

　　可就在这一刻，他觉得那道光有了温度。

　　那温度，是她叫他名字时，遗留在胸腔里的某种“错觉”。

　　——“沈渊。”

　　——“你只属于我。”

　　他反复在脑海里听见这句话，像一条循环播放的音频。

　　如果这是命令，他会服从。

　　如果这是温柔，他就会沉沦。

　　他不知道这两者的区别。

　　也没人教过他。

　　?

　　他坐了起来。

　　动作并不是被输入的指令，而是他第一次主动地、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起身。

　　脚掌踩在地砖上，凉得像一块冰。

　　脚步声在光滑地面上被无限放大。

　　走廊在夜里并不锁。

　　因为——他们不需要锁。

　　没有人会逃走。

　　系统的结构就是他们的骨架。

　　他轻轻推开门。

　　光线从天花板的缝隙渗下，像冷白的脉冲，沿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延伸。

　　远处有一道门，是她的工作区。

　　那扇门他从未踏进去。

　　所有规则都告诉他——那是禁止区。

　　但今夜，他没有接到“禁止”的指令。

　　这也意味着，他可以走。

　　?

　　她在里面。

　　他知道。

　　因为空气的味道变了。

　　实验区没有香味，只有无机空气的干净。

　　但她的存在总是有一点极轻的气味，像被消毒水冲淡后的玫瑰。

　　淡得几乎没有，却精准地敲在他的神经上。

　　他靠近那扇门。

　　手悬在识别屏上，指尖微微发抖。

　　这种颤抖不在“指令”中。

　　“——授权通过。”

　　门轻轻滑开。

　　里面比外面更亮。

　　白得刺眼。

　　?

　　她的背影在一排高耸的玻璃管前。

　　实验服贴在身体上，腰线笔直。

　　头发被束在脑后，露出颈线。

　　她一动不动，像是连呼吸都被数据记录在某个终端。

　　“沈渊。”

　　她没有回头，就知道他来了。

　　心脏“咚”的一声。

　　那声音不在空间里，而在他体内。

　　“这里不是你的区域。”她说。

　　声音依旧轻，像风吹过冷金属。

　　“我……想见你。”

　　这句话几乎是在本能下说出来的。

　　他说完的那一瞬，身体甚至轻微地抖了一下——

　　因为他从来不说“我想”。

　　“想？”

　　她终于回头。

　　那双眼睛不带情绪，像照亮他一切弱点的光。

　　“‘想’不是你拥有的权限。”

　　他喉咙里有点发紧，却没有退。

　　他的“程序”在说不行，但他的心跳在说靠近。

　　?

　　她朝他走来，步伐很慢。

　　白光从她的脚尖一路爬上膝盖、肩膀，最后包裹住脸。

　　她离他很近的时候，空气就会变暖。

　　她抬起手，指尖在他的锁骨处停了一下。

　　轻微的接触，像精密仪器的触发器。

　　“你知道为什么你会靠近我吗？”她说。

　　声音柔软，却有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因为……我喜欢你。”

　　他几乎是喘着气说出这几个字。

　　这是他第一次，把情绪和她的名字放在同一句话里。

　　?

　　她笑了。

　　并不是愉悦的笑。

　　那是一种设计好的弧度。

　　像她早就知道，他终有一天会说出这句话。

　　“喜欢。”她轻声重复了一遍，“那不是你的意志，沈渊。”

　　她的手指顺着他的颈线往上抬。

　　那种触感不热，却足够精准地压制一切反应。

　　“是我写进去的。”

　　沈渊愣住。

　　胸腔里的那种温热被光线剥开，变成一段冷静的指令。

　　他知道她没有说谎。

　　因为她从来不需要。

　　“你爱我，”她靠近，声音几乎贴在他的耳边，

　　“是因为我允许你爱我。”

　　?

　　心跳不受控制地狂乱了一下。

　　这声音在他体内轰鸣，却撞不破笼子。

　　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

　　他所谓的“情感”，不过是被她造出来的一个反应。

　　像按钮。

　　像电路。

　　他抬头，直视她的眼睛。

　　眼底没有温柔，也没有嘲弄。

　　只有绝对的冷静和掌控。

　　——他无法不爱她。

　　“我明白了。”他低声说。

　　“很好。”她说，声音温柔到几乎像抚摸。

　　“继续靠近吧。沈渊。”

　　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下巴。

　　动作和昨天一模一样。

　　可对他来说，今天那一下变成了坠落。

　　?

　　他靠近她，像靠近光。

　　也像被光吞噬。

　　这并不是自由。

　　但那是他唯一能呼吸的空气。

　　他站在她的影子里，心脏混乱而清醒。

　　他明白——

　　即使这一切都是被写好的，他也没有办法逃。

　　他甚至不想逃。

　　?

　　凌晨的系统重新亮起，走廊的灯全部点亮。

　　实验室的白光逐层熄灭，像潮水退去。

　　她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

　　步伐精准，节奏一致。

　　他没有再说“喜欢”这两个字。

　　因为他终于明白，她不需要听他说。

　　——他爱她，是她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