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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分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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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齐昼习惯性地往沙发上一瘫,看着季屹深径直走向书架,从顶层取下一个扁平的、用牛皮纸仔细包好的东西。
“给你的。”季屹深把东西递到他面前。
齐昼坐直身体,接过来。入手微沉,方方正正。他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季屹深:“现在能拆吗?”
“随你。”
齐昼小心地拆开牛皮纸。当黑胶唱片封套上那个熟悉的乐队标志——“Suede”完全显露出来时,他猛地吸了口气,眼睛瞪得滚圆。
“这……这是……”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封套上那些象征着年代感的细微痕迹,“首版的《Dog Man Star》?”
“嗯。”
“你怎么找到的?我当初就是随口一说……”
“托周明轩找的。他认识玩收藏的朋友。”
齐昼抱着唱片,感觉脸颊发烫。原来那句东西找到了,是首版…说的是这个。原来他们背着他“密谋”的,是给他准备这份礼物。
“我……”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来一句,“季屹深,你真是个好人!”
季屹深瞥了他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唱片保护套:“装起来。别弄坏了。”
齐昼美滋滋地接过保护套,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所以你俩最近神神秘祟的,就是在搞这个?”
“不然呢?”
电影的声音在房间里流淌,齐昼低头认真地把唱片装进保护套,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季屹深的声音混在电影配乐里响起:
“现在不生气了吧?”
齐昼装唱片的动作顿住了。他紧紧抱着那张珍贵的礼物,感觉整个夏天的晚风都吹进了心里。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到了八月中旬,两人还是默契地开始为开学做准备。某个闷热的下午,他们决定去市图书馆找几本参考书。
图书馆里冷气充足,安静得能听见翻书的沙沙声。季屹深目标明确,直奔理科教辅区。齐昼则熟门熟路地拐进历史文献区。他正在找一本关于宋代政治制度的专著,踮起脚去够书架顶层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轻松地帮他取下了那本书。
“谢谢。”齐昼说。
“不客气。”男生笑了笑,目光扫过齐昼怀里的书,“这本书很值得读。”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汉代察举制,发现观点相近。男生说他叫沈阅,下学期要转学到他们学校。
“我在高二三班,”齐昼说,“说不定到时候能做同学呢!”
这时季屹深找了过来,手里拿着几本数学和物理的进阶教程。他看到齐昼身边的沈阅,脚步微微一顿。
“找到你要的了?”季屹深问,目光扫过齐昼怀里的书。
“嘿嘿,找到了。”齐昼介绍道,“这是沈阅,刚帮我拿书的新朋友。沈阅,这是季屹深,我发小”
两个男生互相点头致意。
走出图书馆时,夕阳正好。齐昼还在回味刚才和沈阅的讨论,季屹深安静地走在他身边。
“沈阅真的挺不错的。”齐昼又感叹一句。
季屹深看着远处驶来的公交车,淡淡地“嗯”了一声。
公交车驶过夏末的街道,车窗外的梧桐叶开始泛黄。
齐昼靠着车窗,想着新学期,想着集训的周明轩,想着刚刚认识的沈阅,想着开学后就不在一个班的季屹深。这个夏天即将结束,而新的秋天正在到来。
高二开学第一天,空气里还残留着夏日尾巴的燥热,混杂着新书本的油墨气味。齐昼踩着刺耳的早读铃,走进文科三班教室。目光几乎是本能地、带着十几年养成的惯性,唰地投向教室后排那个靠窗的角落。
视野里是两张陌生的、带着些许好奇打量他的面孔。
他猛地刹住脚步,一种类似踩空台阶的失重感轻轻攫住了他。对了,季屹深不在这里,他已经去新的班级了,齐昼正呆着,被一个声音叫住。
“齐昼!这儿!”中间排有个女生冲他挥手,是高一同班的林薇,“我看过座位表了,你坐我后面!”
齐昼吐了口气,挤过狭窄的过道,在林薇旁边的空位坐下。“谢了啊。”
“客气啥,”林薇笑着指指他旁边还在空着的座位,“不过你没同桌会不会寂寞啊”
话音刚落,班主任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原本嗡嗡的读书声渐渐平息。
“同学们,安静一下。”班主任敲了敲讲台,“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沈阅。他从实验中学转来,以后就是我们三班的一员了。大家欢迎。”
教室里响起欢迎的掌声。齐昼抬头,看见讲台上站着个清瘦的男生,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是他?图书馆那个沈阅?
沈阅的自我介绍简短得体:“大家好,我叫沈阅。希望能尽快融入集体,谢谢。”声音平和,目光在教室里扫过,在齐昼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而后朝齐昼微笑了一下。
“正好,”班主任看了看座位表,“齐昼旁边还有个空位,沈阅你先坐那里吧。齐昼,照顾一下新同学。”
“没问题老师!”齐昼下意识应道。
沈阅提着书包走过来,动作不疾不徐地在齐昼旁边的空位坐下。
“又见面了。”沈阅笑笑。
“够巧的啊。”齐昼挑了挑眉,也笑了,“这下真成同学了,还是同桌。”
讲台上,班主任开始讲解新学期的安排,课程表、新的任课老师、班级纪律……齐昼听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望向对面那栋安静的理科楼。某一层的某个教室里,季屹深现在应该在听着类似的内容吧?
日子像上了发条,按着新的课表一格一格地往前跳。
这一周里,齐昼熟悉了文科班新的节奏:历史老师博古通今,讲到精彩处会激动地挥舞手臂;政治老师逻辑严密,总能用时事新闻串联起枯燥的理论;地理老师的板图画得堪比印刷品……他也和周围的同学熟络起来,前排的林薇依旧爱分享八卦,后座的男生是个篮球迷。
沈阅是个很好的同桌,齐昼偶尔碰到拿不准的古文释义或是政治概念,转头一问,总能得到清晰准确的解答,他们相处得相当融洽。
但是,齐昼还是没完全适应季屹深和他不在一个班这件事。
他和季屹深从幼儿园开始就同班,十几年雷打不动的规律,在今年夏天画上了句号。分科是早就定下的事,但那种无处不在的错位感还是挥之不去。
最直观的感受是早上。以前,他磨磨蹭蹭跑下楼,总能看到季屹深单脚支着自行车,在梧桐树下看单词卡或是单纯发呆等他。现在,理科一班要求提前十五分钟早读,季屹深不得不先走。齐昼第一次独自骑过那个空荡荡的街角时,心里莫名空了一下。
课间十分钟也变得索然无味。文科三班在逸夫楼二层最西边,理科一班则在求真楼三层东头。穿过一个楼梯、一条连接走廊和一个喧闹的中庭,来回至少要七八分钟,这还不算季屹深可能被老师叫走或者埋首题海的可能性。
早读课,语文老师要求朗读《滕王阁序》。齐昼念到“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时,舌头打了个结,下意识就用胳膊肘往右边一碰,胳膊肘撞到的,是沈阅规规矩矩放在桌沿的手臂。
沈阅疑惑地侧过头。
“……没事,不好意思。”齐昼讪讪地收回手,心里有点莫名的烦躁。
课间休息十分钟,教室里瞬间炸开锅。林薇和几个女生围过来叽叽喳喳讨论暑假看的综艺。齐昼听着,时不时插科打诨两句,身体却像装了弹簧,几乎是习惯性地站了起来。
“干嘛去?”林薇问。
“去趟……”齐昼话到嘴边顿住了。去干嘛?去找季屹深?从逸夫楼二层跑到求真楼三层,穿过人山人海,就为了说一句“我们班来了个转学生你猜是谁”?听起来就很神经。
“呃,去洗手间。”他改口,又慢吞吞地坐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笔袋上的拉链。目光扫过旁边安静看书的沈阅,又落在自己右边那片因为季屹深缺席而显得格外空旷的区域。
前排女生拿着一道数学题回头求助,齐昼接过来看了一眼,是道三角函数。他一边在草稿纸上划拉,一边忍不住走神——季屹深讲解这种题最有一套,总能找到最简洁的路径,哪像他,绕来绕去讲了半天,对方好像还是没完全明白。
“要不……你再去问问别人?”齐昼有点抱歉地说。
“没事没事,我再想想。”女生拿着本子转回去了。
而在另一栋教学楼的理科一班,季屹深正将新发的物理练习册一本本摞好。他的新同桌,一个叫陈浩的男生,用笔帽戳了戳他的手臂。
“欸,你看老刘,”陈浩朝讲台方向努努嘴,“今天特意换了件新衬衫,领子挺得跟要上台领奖似的。”
季屹深抬头瞥了一眼。物理老师正站在讲台前调试投影仪,那件灰蓝色衬衫确实笔挺得不同寻常。
“我赌这节课要讲新课,”陈浩信誓旦旦,“每次他穿新衣服都这样。”
季屹深的这次视线却飘向窗外。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对面文科楼二层的走廊。阳光斜斜地洒在走廊栏杆上,几个学生正靠在栏杆边聊天。这个时间,那家伙应该刚打完水,抱着水杯在走廊上晃悠,说不定又在跟人安利食堂新出的芒果布丁。
“季屹深?”陈浩又戳了他一下,“你说老刘今天会不会又拖堂?”
季屹深下意识地摸向书包侧袋,掏出那盒薄荷糖,随手推到陈浩桌上。
“啥意思?”陈浩愣了一下,“请我吃啊?”
“嗯。”季屹深应了一声,目光还停留在窗外。这个动作太顺手了,顺手到像是一种本能——那里备着一盒齐昼爱吃的薄荷糖,用于安抚某人解题失败后的焦躁。
陈浩美滋滋地拆开糖盒,往嘴里扔了一颗:“谢啦!但是一盒糖打发不了我,待会笔记还得借我抄。”
走廊上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季屹深收回视线,指尖无意识地在练习册封面上敲了敲,最终只是把书往桌肚里推了推。
这个新学期,就在这种看似平静,实则处处透着别扭的节奏中拉开了序幕。没有惊天动地的变故,只有那些细碎的、无处不在的“不习惯”,如同空气里看不见的尘埃,悄无声息地,落满了十六岁秋天伊始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