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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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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襄阳的《蜀素帖》果然比那些工整小楷更难驾驭。姜小鱼对着那笔走龙蛇、变幻莫测的字迹,感觉比看天书还难。她尝试了几天,成果依旧惨不忍睹,甚至因为试图模仿那种飞扬的笔势,而使得她的字从“歪歪扭扭”升级为了“张牙舞爪”,颇具抽象派艺术风采。
这日,她又抱着几张新鲜出炉的“抽象派书法”来到养心殿交作业。内心已然麻木,甚至破罐破摔地想:【随便吧,爱咋咋地,反正我就这水平,暴君要是看不下去,正好顺水推舟把我贬了。】
宇文曜接过德禄呈上的那几张纸,目光扫过上面那些如同被狂风刮过、又像是喝醉了酒的字迹,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确实……很有“特色”。
与之前临摹工整字帖时那种压抑的、带着怨气的丑不同,这些字虽然依旧难看,笔画结构一塌糊涂,却莫名透着一股……不管不顾的、试图挣脱束缚的劲儿?尤其那个“狂”字,最后一笔拉得老长,几乎要飞出纸外,倒是歪打正着地有了几分米襄阳的“刷字”意味。
他甚至还在一张纸的背面,发现她用淡墨画了一幅简笔图:一个Q版小人(依稀能看出穿着宫装,表情苦大仇深)正对着一本巨大的、张着大口的书(代表字帖)挥舞着拳头,旁边写着小小的“抗争”二字,虽然那两个字也写得歪七扭八。
宇文曜的指尖在那幅小画上停留了片刻。
【抗争?】他听着她内心那些【太难了!不写了!摆烂!】的哀嚎,再看着这充满孩子气的“抗争”图画,心底那丝笑意又忍不住漾开。
他拿起朱笔,并非如姜小鱼预想的那般在上面打上大大的红叉,或者写下“重写”二字,而是……在她那幅小画旁边,也用朱笔,寥寥数笔,勾勒出另一个Q版小人。
那小人穿着龙袍,戴着冠冕,表情却是与她那个小人同款的、带点嫌弃又无奈的撇嘴模样,手里还拿着根小皮鞭(代表督促),旁边用极其工整漂亮的小楷写了两个字:“坚持”。
画完,他将那张纸递还给侍立一旁的德禄,示意他拿给姜小鱼看。
德禄捧着那张纸,手都有些抖。皇上……皇上居然……在贵妃娘娘的涂鸦上……作画批注?!这、这成何体统?!但他不敢多言,只能躬身将纸送到姜小鱼面前。
姜小鱼正低着头等待宣判,见德禄递过来一张纸,下意识接过,一看之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纸上她那副“抗争”小画旁边,多了一个Q版暴君!画得居然……还挺传神?尤其是那个撇嘴的表情!旁边还有两个朱笔写的、漂亮得让她自惭形秽的“坚持”!
【卧槽?!什么情况?!暴君还会画Q版?!】她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这是什么意思?嘲讽我吗?用这么可爱的画风嘲讽我?!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抬起头,一脸懵逼加惊恐地看向宇文曜。
宇文曜好整以暇地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平淡:“字帖艰深,更需持之以恒。爱妃这‘抗争’之意,朕已收到。然,‘坚持’方是正道。”
姜小鱼:“……” 她看着手里那张诡异的、带着御笔朱批的“合作画作”,感觉世界观受到了洗礼。
【正道?我的正道是冷宫啊大哥!】她内心咆哮,嘴上却只能干巴巴地谢恩:“臣妾……谨遵皇上教诲……”
“嗯。”宇文曜不再多言,挥挥手让她退下,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举动只是随手为之。
姜小鱼拿着那张纸,如同拿着一个烫手山芋,晕乎乎地走出了养心殿。回到长春宫,她对着那张纸看了半晌,心情复杂。
【暴君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不过他画得确实……有点可爱?呸呸呸!那是暴君!是剥削阶级!是阻挠我退休的反派大BOSS!不能被他这点小恩小惠迷惑!】
【可是……他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至少……还会画Q版?】
她甩甩头,把那些危险的念头抛开,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了妆奁的最底层。这东西可不能让别人看见,不然她这“嚣张贵妃”的人设还要不要了?
然而,自那日起,宇文曜似乎迷上了这种“御前批注”的游戏。
姜小鱼交上的字帖,他不再只是简单地看一眼便放下。有时,他会在她某个写得尤其“放飞自我”的字旁边,用朱笔工整地写下这个字的正确笔顺和结构要点;有时,会在她无意识写出的、颇具“童趣”的连笔字旁,画个小小的圈,旁边批注“此笔意趣盎然,然形散”;更有一次,她在一张废纸上随手画了只揣着爪子、蹲着打盹的肥猫,旁边写着“理想生活”,宇文曜看到后,竟在肥猫旁边添了一只用朱笔画的、神情倨傲、戴着迷你王冠的小老鼠,批注:“痴心妄想。”
姜小鱼每次拿到这些被“批注”过的作业,心情都像是坐过山车。从最初的惊恐懵逼,到后来的哭笑不得,再到如今……甚至隐隐有了一丝期待?
【暴君今天又会批点啥?】她发现自己去交作业时,竟然不再纯粹是恐惧,还带上了一点……好奇?
这种变化让她感到十分不安。这不对劲!她应该是那个一心只想躺平、奔赴冷宫的咸鱼!怎么能对暴君的“督学”产生兴趣呢?!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前兆啊!
她试图反抗,故意把字写得更烂,涂鸦画得更离谱,想以此激怒宇文曜,让他放弃这种“无聊”的游戏。
然而,收效甚微。
宇文曜仿佛一个最有耐心的老师,面对她这个冥顽不灵的学生,总能找到新的“点拨”方式。她字写得乱,他就批注结构;她画乌龟,他就在乌龟壳上画纹路;她写“冷宫”,他就在旁边写“此殿尚可”;她画美食,他就批注“御膳房新制糕点名录”……
姜小鱼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反抗”都被对方以一种近乎“包容”(她拒绝承认是包容,一定是更高级的折磨!)的态度化解了。
更让她崩溃的是,她发现自己在这种“斗智斗勇”中,书法水平……似乎真的有那么一丁点……微不足道的……进步?
至少,她拿笔的手更稳了,对字的结构好像也多了点模糊的概念。虽然写出来的字依旧称不上好看,但至少不再那么“惨绝人寰”了。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无比挫败。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痛定思痛,【我必须找回初心!我的目标是冷宫!是退休!不是在这里跟暴君玩什么师生PLAY!】
她决定,下次交作业,要搞个大的。
她找来一张最大的宣纸,用最浓的墨,写下了一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鳏”字(取“寡廉鲜耻”之意,骂自己?还是骂他?她没细想,只觉得这个字笔画多,写得大,看起来够震撼),然后在旁边画了一个更加巨大的、占满纸页的、翻着白眼的咸鱼,旁边写上“求贬冷宫”!
她抱着这张充满“反抗”精神的“杰作”,雄赳赳气昂昂地再次踏入养心殿,内心充满了悲壮感:【来吧!暴君!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最好直接把这玩意儿摔我脸上,然后大吼一声‘滚去冷宫’!】
宇文曜看着她呈上来的、几乎能当屏风用的“大作”,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那个巨大的“鳏”字,笔画纠结,墨迹淋漓,仿佛凝聚了书写者所有的怨气。再看看旁边那条几乎要跃纸而出的、死鱼眼瞪得老大的咸鱼,以及那四个毫不掩饰的“求贬冷宫”……
他抬起眼,看向下方那个一脸“视死如归”、实则内心正在疯狂刷屏【快生气!快骂我!快满足我!】的女人。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笑声很轻,却让姜小鱼浑身汗毛倒竖。
【他笑了?他居然笑了?!这比发怒还可怕啊!】她内心警报拉响。
只见宇文曜拿起朱笔,并未在那咸鱼身上打叉,也未写下斥责的话语。他沉吟片刻,在那条咸鱼翻起的白眼旁边,用工整的小楷,细细地勾勒出了一副……小小的、精致的……麻将牌?!
牌面上赫然是“一筒”、“九万”、“东风”、“白板”!
然后在旁边批注:“冷宫无此物。”
姜小鱼:“!!!”
她看着那副栩栩如生的迷你麻将,以及那句精准戳中她痒处的批注,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他怎么知道我想在冷宫打麻将?!】她内心掀起惊涛骇浪,【读心术已经进化到能读取我深层欲望了吗?!这挂开得也太大了吧?!】
宇文曜欣赏着她脸上那混合着震惊、茫然、以及一丝被说中心事的羞恼表情,心情前所未有地愉悦。
他将那张“杰作”轻轻放在一边,语气依旧平淡:“字,有进步。然,心浮气躁,仍需沉淀。退下吧。”
姜小鱼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球,所有的“悲壮”和“反抗”都在那副迷你麻将面前土崩瓦解。她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谢恩告退,来时的雄心壮志早已烟消云散。
回到长春宫,她看着那张被送回来的、带着御批麻将图的大字报,欲哭无泪。
【输了……彻底输了……】她瘫在榻上,眼神空洞,【暴君他……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还是成了精的那种!】
她发现,在这场看似她不断“作死”的拉锯战中,那个掌控一切的帝王,始终稳稳地站在高处,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她所有的“攻势”,甚至……还在不知不觉中,将她往他预设的方向,又拉近了一小步。
这种无力感和失控感,比任何系统的电击惩罚都让她感到恐慌。
她的冷宫,好像真的……越来越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
而那个制造了这个梦魇(或者说,打破了她美梦)的暴君,此刻正看着被她遗落在殿内的、那张画着咸鱼和麻将的纸,对德禄吩咐道:
“这个,也收起来。”
他的藏品里,似乎又多了一件……有趣的“宝贝”。
而他对那个藏着无数秘密、总能用各种方式“娱乐”到他的女人,也越发地……不愿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