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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石渠议续战 伴读遭不测 ...

  •   师傅早在屋里候着了。今日授课的是太傅田荣。
      田太傅,字仲德,当今皇太后胞弟、皇上承和帝兰澈亲舅舅、皇子们的亲舅老爷。先帝崩后,被皇太后“擢升”为宗正,专门管理皇族贵戚事务。从每年编皇族名籍簿、同姓诸侯家谱,到理清皇家嫡庶身份及与皇上血缘上的亲疏关系,甚至同姓王犯法、宗室亲贵犯罪,宗正都可参与审理。田荣为朝中老臣,激进派,也是当年西征的始作俑者,因擅长揣测圣意深得皇上器重。
      “……为君者应心怀天下,积极进取。普天之下,皆为皇土,应力图实现王者无外的大一统。……”田太傅口若悬河地讲着,陵王偷眼看了下旁边——小将军已然神游太虚去了。
      这小班授课的益处就是能照顾到每一个人——谁都别想蒙混过关。田太傅边讲边提问。今日讨论的便是这西征之后,是否应再接再厉、一鼓作气、乘胜追击,继续这大一统的伟大事业。其实,今日朝堂之上便有大臣上疏,建议皇上继续开疆拓土。
      田太傅先问大皇子的看法。
      大皇子荣王兰泽刚刚在来的路上和恭王聊得便是此事。现在课上又说这个,看来皇上是确有此意,也许是找个嘴替提前放个风儿出来。可,若真如此,那要征哪儿呢?西边儿,旁边坐着那主刚打了胜仗回来。东南又是临海,难不成要出海。这么一来就只剩北面了。这北面……可是娘家人啊。
      其实兰泽打心眼儿里是主战的,在他看来,身为男儿就应驰骋沙场、像兰溱那般每天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他真是瞧不上。可他也明白,这一旦开战,削弱的只会是自身势力,所以来的路上就已经在心里分析开局势。
      这打不打对老二没什么影响,但对自己不利的话,老二一定是主战的。若往北征,领兵的自然是老七的大舅子,这打仗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完的事儿,到时不管战况如何,对老七外戚始终是个牵扯。所以老七应该是主和。
      若皇上主战,自己逆了圣意自然不好,但若到时大臣们都顺着皇上说,那就更没人替自己说话了。若皇上主和,那自己也算是说到天子心眼儿里了。所以,“本王以为,西征大军刚刚回朝,众将士不愿再远征,此时若出兵,恐难有士气。况且边境百姓苦战乱久已,现四境安宁,百姓终可安居乐业,定会感恩于皇上。若此时主动挑起争端,恐失民心。正所谓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亦也。本王以为,此时应施仁政,行仁义,休养生息,无为而治,藏富于民。相信不日我神川必定国富民强,开启如西汉文景、李唐贞观之盛世。”
      田太傅听完,点点头,“荣王殿下主和。”看向兰溱,“恭王殿下意下如何?”
      兰溱来的路上还同兰泽念叨,“怎么今儿朝堂上就上了这么个奏章,怕是无风不起浪。”只是这浪来得有些无从谈起。
      兰溱不似大皇子那般尚武,在他看来做事应量力而为,治国亦然,眼大肚皮小最终还是自个儿难受。地儿大不见得就是好事,西周分封建地了那么些诸侯国,最后不也都变成东周列国了吗?西汉孝武帝掏空家底设立的西域都护府不也管不过来吗?李唐高宗不断开疆拓土,鼎盛时疆土面积绵延一千两百多万平方公里,可人财物跟不上,到他孙子玄宗那儿反而成了负担,变成颠覆一代王朝的祸端。
      同时,他也认同大皇子的说法,西征的将士才刚回朝,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再让他们离家,有违人情,此举恐失民心。再说这一出兵怎么也得十几万号人,到时民怨起,倘若有人趁乱起事,势必会影响社稷安稳。
      但正如兰泽所料,兰溱也推算了下开疆拓土的方向,也认为是北方。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对敌人不利就是对自己有利。何况若老大老七两伙儿外戚真干起来,自己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所以,“本王倒是以为,此时是实现我朝王者无外大一统之良机。西境诸国已向我朝称臣,其余诸国现对我朝将士闻风丧胆,若能趁此时机出兵必定事半功倍。况且我朝经几代君主励精图治,已然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余货财。现在就是我神川的文景贞观,应趁着天时地利人和之际施仁义于天下,布恩威于四方,完成皇上江山一统的千秋大业。”
      “好,恭王殿下这是主战。”田太傅转脸看着兰肃,“陵王殿下,有何高见啊?”
      听着两位皇兄各抒己见,兰肃仿佛听到他俩心里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心里感慨着,“都挺会算啊。”嘴上却说着:“刚听闻二位皇兄所言……均甚觉有理。只是……本王愚钝,不置可否。”
      这么多年了,历任师傅也都习惯了,都知道七皇子这德行——绝不是你问他什么他就老实回答的主。有时即便是皇上问话,也是问不明白。所以,现在这回答田太傅并不意外,索性不失礼貌地笑着点点头,“既如此,那陵王殿下可要挨罚了。”转身拿起戒尺走向刘川,抬手便要打。
      皇子伴读,明是行监督之责,但真有事儿,得替皇子抗啊,总不能让师傅打皇子吧。当然历史上也真有打的,但不是有□□吗?不是富二代了,不是儿子不行了而是老子不行了。可当今皇上是要开创千秋盛世的圣君,打他儿子,再是亲舅老爷也不成啊!还想不想干了?所以,田太傅手拿戒尺站在刘川面前,“刘将军,可准备好了?”
      再看刘川,瞪着兰肃的眼里全是杀气,他现在可算明白了,合着刚在殿上这人看着自己欲言又止,是想给他打个预防针呀。
      兰肃也不躲避刘川的目光,反而坦然地望着他,满脸委屈,好像在说:“对不住了,我这人就是笨,我也没办法。”
      打是真打,但也只是打了手心。毕竟堂堂男儿还不至于弱不禁风,何况又是骁勇善战、久经沙场的武将,所以应该也是考虑到了这些,田太傅便没手下留情。可这是堂堂征西的将军,万马奔腾战天下,英姿飒爽震群雄的主,疼不疼是一回事儿,可这不是疼不疼的事儿!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太强!刘川的愤怒整个石渠阁都快装不下了。
      “田公啊,您老这下手也忒重了点儿吧?瞧给我们小将军的手都打红了。”兰肃看着刘川被打的手,假模假样地埋怨道:“本王的伴读都被您老打跑好几个了,再这样下去,就只能打本王了。”
      “那还请陵王殿下勤勉善学,砺能笃行才是。”田太傅语气平和,可脸上却是红一阵白一阵。
      兰溱瞧着,边摇头边翻着白眼儿,心想:这借刀杀人的招儿用的挺溜啊。借田太傅的戒尺杀小将军的锐气,陵王还真是会“调教”人。看了眼刘川被打红的手心,又看着其比手心更红的脸庞,不觉撇嘴叹气:给陵王做伴读,真是暴殄天物,可惜了。
      兰泽见小将军被打,也不能说意外,刚兰肃自个儿也说了,都打跑好几位了。可要说不意外也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陵王真会让刘川挨戒尺,还这么快。只能摇摇头,心想:看来这位也长不了。
      可也许,这就是兰肃想要的。告诉所有人,小将军于我,没什么特别。于你们更不是什么威胁。虽然昨日掀起了阵波浪,但此时已然风平浪静,翻篇儿了。
      终到散学。
      出了石渠阁,大伙儿各回各家。所有人的情绪看似都已平抚好,除了一位——刘川气鼓鼓出门,大步流星朝东司马门奔去。陵王后面一路碎步紧随……这一幕让路过的宫人们瞧着,估计都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仆了。
      兰肃眼瞧着刘川过东司马门后头不抬眼不睁、不带丝毫犹豫得“冲”向东阙。心想,好嘛,这架势是要回家呀。
      未央宫有两道宫墙,内宫墙有七门。除四方各一司马外门,北东西还各有一门。
      外宫墙四面各一门。因未央宫位于永安内城西南角,西南两方不通向繁华闹市,也不迎来送往,所以只在面向东北两方向的外墙宫门上建了宫阙。
      永安京内城大体可以看作个被一条南北走向的章合街和一条东西走向的横贯驰道分成的四宫格。西北格子有非富即贵的北阙甲第,东北格子为皇亲国戚的聚集地。而西南格子的未央宫与东南格子的长乐宫之间的这块儿区域,则是朝廷股肱中的股肱的府邸。除彰显身份外,更为帝王急召或急事等的方便。
      刘川家,也就是安国公的府邸牌匾为“大司马府”,这与神川官员府邸前面办公,后面的“前堂后宅”制度有关。其位于未央宫外东侧,与恭王兰溱姥爷谢护(字庭芝)的“执金吾府”算邻居。
      眼见刘川在内外宫墙间的甬道“飞奔”,兰肃紧赶几步,追至这人身后,贴近问道:“将军欲往何处呀?”可……犹如东风射马耳。
      “刘将军,说好随本王走的呀。”犹如东风再射马耳。
      “……大司马车骑将军?”犹如东风又射马耳。
      兰肃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刘子玄!”语气虽没了刚才的高亮和戏谑,可平淡中却带着坚定。“哎哟!”兰肃揉着胸口,“我说你能不能别突然停下来?!”
      刘川,姓刘名川字子玄。国公家小儿子,从小虽不是捧着长大的金贵主,可却是品学兼优,让历任先生都赞不绝口的“此乃国公家之丰城也”般的人物。挨戒尺这种事,别说闻所未闻,根本想都没想过。可今儿就因为这么个白痴,竟被打了手心,心里这委屈,真是比窦娥还冤。此时要和孟姜比赛哭长城,他刘川用时能少一半儿。心里这火啊,知道当年项羽杀秦王子婴后在咸阳放得那把火吗?比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突然被兰肃喊了名字,还是有些,怎么说呢?想来这是陵王第一次喊他名字,虽很轻声,但这三个字就像是定身术的咒语,把他定在了原地。所以,撞了陵王个满怀。此时,一阵清风过,还送暗香来。陵王身上的香气——依旧是那日天禄阁中的那股幽香——馥郁华丽却平静温和,复杂。
      “你在气什么……”揉着胸口,看着刘川苦笑。
      刘川听着这语气特别扭——说是提问又好似埋怨,可……怎么还带着股子无奈呢……瞪了兰肃半天,突然开口,“你在拧巴什么?”
      二人都只称你我,无君臣,无贵贱,无大小。只是你我。
      兰肃被刘川这句问楞了,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也有没词儿的时候。”
      “啊?啊……哈哈哈哈……行吧,只要不气了怎么都成。”兰肃这人本就不介意那些所谓皇家礼数,没那些反倒轻松不少。“其实要说啊,你完全是自作孽……”
      “什么?!”
      “不是吗?你要不惹我,我招你干嘛?!刚进天禄阁前你要不教育我,还拿皇上压我,我又怎会舍得给我们小将军穿小鞋儿呢?”
      “你!”
      “好啦,好啦。咱俩算扯平了,行吗?……来我瞧瞧,还疼吗?”边说边拽刘川的手。
      “不必!”努力“反抗”着。“……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那你乖乖从了我,不就不这么丢人现眼了?!”
      “你……”刘川扫着四周时不时来往的宫人和他们投来的异样眼光以及窃窃私语的模样,难为情得瞪着兰肃“你一直这么无赖吗?!”
      “哈哈哈,也分人!”端详着这乖乖就范之人的手……“哟,这田太傅可真够狠的,这得多大的怨气啊。”说着不忘眄了眼此时一脸怨气的刘川。“瞧给我们打得……看着怪心疼的……”假模假样得猫哭耗子。
      “你看够了没有?!”哪儿是问话,完全问罪的口吻。
      “你呀,知足吧。今儿算轻的了。有次师傅气急了,我内伴读差点给打死。”
      停下脚步,瞪着兰肃,“不都是你故意的?!”
      “这……”兰肃摸着鼻子乐。侧侧头,像是自言自语一句“……话可不能乱说。”
      刘川瞧着这人吊诡的笑……突然想起今日朝堂之上其莫名其妙的一句“还请将军多担待”,当时只觉是客气可现在结合刚才“你在气什么……”的无奈语气……他突然有种想法,就是即便没有石渠前那一出,他刘川今儿这顿打也是跑不了的……不觉重新审视兰肃,淡然一句“既然早有此意,又何必装模作样。”
      兰肃眼睛一亮,没想到此人会来这么句。于是笑眼盈盈,“将军此言何意呀?”
      刘川侧侧头,也不深究,可眼神仿佛在说“我就静静看你装。”
      这眼神让兰肃不禁再次于心中感慨:真是连眼神都还是一个样儿。不由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位小将军……风仪清峻,英标秀上。给人的感觉是清水出芙蓉,天然无琢饰,却……好像很久之前便能将他兰肃一眼看穿。正愣神儿之际,只听刘川主动开口“去哪儿?”
      “啊?啊……既然让你受了委屈自然要赔个不是。”指向西方,“走,回见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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