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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下朝同行路 书房论军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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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川凝视身旁酣睡之人……犹豫良久还是低声轻唤“孝陵,该起了,准备上朝了。孝陵……孝陵……”连唤数次,终于……
“这才刚睡下多久呀……”闭眼抱怨着。
“赶紧的吧。”虽不忍可还是催促着。
兰肃试着翻身,“啊……不行,浑身疼……”伸手揉着腰“本王刚经历一夜鏖战,实在无法夜不寐而夙兴,今天就……”冲刘川谄媚地乐“告个假吧。”
“你!……虽说今日是为备战而临时加的朝会,可你作为主帅却不见踪影……这合适吗?!”
摆摆手“不叫事儿,有穆仲文在,他就看着安排了。”
“你!”刘川也说不上什么心情,反正心里挺膈应。
见刘川面露不悦,“要不……”伸手捏着小将军下巴“……你也别去了。”
没好气儿得打掉兰肃的咸猪手,负气下床,留这人去会周公。
等再睁开眼时,房内已通亮。兰肃瞧着洒进寝殿的束束明媚阳光再看看空落落的身旁,不觉感叹:别看平时总是一副事不关己、无欲无求的样子,可这遇着正事儿,还真是自律得很呀。
朝堂上,皇上对于陵王今日的告假虽有微词,可也只是象征性地数落了几句。毕竟兰肃是惯犯,兰澈包括满朝文武也都习以为常。只是不知道靖国在得知要被这么个吊儿郎当的皇子挂帅亲征后,会是怎样的心情。估计应该会因得此不幸中的万幸而偷着乐吧。
皇上对此次北上还是颇为看中,所以虽只是小范围议事,但各个方面、事无巨细了解了个全面。等退朝时,已近正午。
刘川一路由于考虑战事而显得心事重重……至宫外正欲上马,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回头望去——是穆鑫。
“小将军欲往何处呀?若是见彰,不如同行?”
刘川听完,只点点头。翻身上马,策马先行。
穆鑫盯着刘川背影,歪头一笑,继而上马,策马相随。
两马并行,二人全无交流……
再行一段,还是全无交流……
眼瞧着刘川沉默到底的决绝,穆鑫决定“以我为主”。于是缓缓开口“听闻西征有几场战役打得是极其惨烈,尤其是同岐国一役,连子柏将军都战死在了沙场。”刘山,字子柏,刘川长兄。同为将领,穆鑫对于刘山还是认可的,所以此时的语气中,多少带着些许惋惜。
可这种情绪在刘川听来完全就是猫哭耗子,但……虽说心中不忿却还是极力克制,目不斜视,没搭理这人。
穆鑫见状,不由“只是,”得话锋一转“这几十万大军出征,回朝时不足半数,虽号称凯旋可……《周易》曰:师或舆尸,大无功也。如此残胜……”说着摇头“将军之战法,着实值得商榷呀。”
刘川瞬间目光犀利,瞪向穆鑫“若不是后援补给不利,也不会有那么多将士枉死!”说话时几乎咬牙切齿。
刘川回想西征那几年,补给可谓一会儿旱死、一会儿涝死。但至于旱涝的时机却倒是有律可循——战势缓和时,辎重源源不断。战势紧张时,物资迟迟不到。当年他哥刘山就曾猜测过,觉得这是朝廷的“有意为之”,目的在于削他们刘家的“藩”,动态裁撤刘家军。可即便如此,刘山还是告诫刘川,身为刘氏子孙,至死都要忠君爱国,恪尽职守。
而穆鑫作为司农寺财政部长之子,对于西征的各种暗箱操作自是心知肚明。于是“明人不接茬儿”得只笑了笑,“所以嘛,这打仗啊,一定要选对人。”撇了眼刘川,“陵王这点就很聪明!知道因势利导,顺势而为。”——穆鑫明白兰肃的心思,尽管他一万个不愿承认。顿了顿,“说起咱们这位七皇子啊,论学识、样貌自是人中龙凤,而其左右逢源、怀柔天下的手段更是在一众皇子之中数一数二。这点,”笑着眄了眼刘川“想必小将军已深有体会吧?”
刘川“哼!”出了声。
穆鑫眼瞧着刘川的情绪开始波动,不由有种“奸计得逞”的快感。于是继续煽动“只是这人啊,无完人!陵王也有他的缺点,就是这为人啊……”说着像提及自家孩子一样,一脸宠溺得摇头笑“玩儿心太重!经常是想一出是一出,还没长性,说变就变,着实难为了咱们这……”挑挑眉“身边人。不过呢,也有办法。就……”看向刘川“由着他闹,等过阵子啊,准好!”
刘川毅然决然勒马,看着穆鑫……
穆鑫也勒马,颇具挑衅地笑看着刘川……
二人对视……
“你若真在意他,此次出征,只许他阵前督战,莫让他亲自下场。”语气平淡却像一把利刃直戳穆鑫内心。
穆鑫望着刘川身影许久……不禁皱起眉……
见彰宫门前下马,刘川将马缰交于快步迎出的见彰仆夫,门阍老远行礼相迎。虽无人上来寒暄引路,可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就犹如这见彰宫的主人回家一般。
穆鑫见此情景,明白这定是轻车熟路,陵王交代。不由嗤笑,可……在宫门口,被拦了下来。
刘川听到身后问询,停下脚步,回头“穆将军随我见陵王。”话音将落,门阍礼让。
穆鑫一脸难以置信得摇着头,昂首阔步……绕过刘川,径直往寝殿方向去了。
寝殿门口,值守的兰肃贴身护卫秦崇德瞧见二人,连忙迎上前。小声说着“见过穆将军。”行礼。
穆鑫对秦崇德不要太熟悉,于是“亲自守啊?”得回应。
秦崇德笑着回话“职责所在。”转而走近刘川,压低声音“殿下还未起。”
穆鑫瞬间有种被边缘化得疏离感,要知道之前来这儿……突然发现特殊的不是自己而是刘川——见彰从不曾如此出入自由,人员也不会如此“平易近人”。能如此的,除了皇上,他就只见过对宣成侯唐冉。至于其他人……连其他皇子也不行。
刘川点点头,让秦崇德先去给兰肃准备早膳,自己则如主人般招呼穆鑫“请在此稍后。”沿外廊往寝室门口走去。伸手正欲推门,门突然被打开。
“都说别去了,怎么醒了就不见人?!”——兰肃起床正于房中溜达之际,正好“隔墙有耳”听到刘川的声音,于是便想着开门去迎。——边抱怨着边伸手去抱刘川,而语气,任谁听着都像在撒娇。
突然伸手见兰肃,刘川愣在原地……
兰肃因为刚起,所以还是一身贴身寝衣。而穿得……确实随意了些,大大的V字领开到腹肌,使得胸前如繁星点点的吻痕一览无余。
兰肃如此的“袒胸露点”让刘川面对正在路上的“投怀送抱”是迎也不是,躲也不是。直到被兰肃搂住腰往怀里揽时,才下意识抬手去抵……但此时兰肃这胸前显然吸力十足——不但吸手还吸睛——刘川一时看出了神儿……
穆鑫斜靠着外廊柱,欣赏着这一幕“活春宫”……不觉挠头皱眉,干咳几声。
兰肃闻声侧头望去……见穆鑫瞧着自个儿,一脸“你差不多得了!”得笑。
“你们武将啊,真是厉害,这甭管前一晚干了什么,第二天都能雷打不动得上朝。”边摇头感慨边连忙整理寝衣……抽空看了眼刘川“有一个……”再指点穆鑫“算一个!”
穆鑫听话听音儿,心话,这是在暗示他知道昨晚恭王接风宴自己也不会老实呢?还是在说大家都一样,谁都别说谁呢?应该是……两者皆有呀。于是乐着一句“瞧这含沙射影的。”
兰肃见穆鑫心领神会,便商量的语气“有什么事儿咱改天聊不成吗?都缓缓。”
“这缓进啊,它不是让你这么个缓法儿的!”说着朝建章宫正堂的方向努努嘴“有正事儿找你!”知道兰肃会客都在正堂。
兰肃瞧了眼正堂方向,听出穆鑫话中的不满——两人每回去彼此府邸,甭管公事私事都是内宅说话的,可今儿这见外劲儿……看来怨气不小啊。于是摸着鼻子乐,指指寝殿西梢间的书房“就这儿吧,近!”说罢,看向刘川“穆将军可是咱神川常胜将军,理论扎实、实战经验丰富。今儿这难得的机会,你也一起!来跟穆将军取取经!”
刘川本来还真打算跟着听听。他倒不是不放心让这二人独处,而是担心这毫无实战经验之人会自见、自是,自己想当然。可被兰肃这么一说,又想起来的路上穆鑫对自己的一番嘲讽——几十万大军出征回朝不足半数,虽称凯旋实则残胜,战法值得商榷。而那些失去性命的将士正是刘川最在意的,是他的痛点。于是——扔下句“不必!”转身离去。
兰肃望着刘川背影摇头苦笑,可心里却在想:这招对他还真管用。
刘川不懂,但穆鑫却是看得透透。一脸说不上是不满还是不屑的表情瞧着兰肃“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怜香惜玉了?直说‘回避’能怎么着?!”
兰肃眄了眼穆鑫“他心思重,容易多虑!不像你,没心没肺。”说罢麻利儿转身,边乐边往书房“溜”。
穆鑫则在身后不依不饶“兰孝陵!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没心没肺了?!”
追入书房,二人打闹了几下……
可穆鑫怎么想还是不甘心,于是盯着兰肃“你这也未免太宠了吧?!见彰许其长驱直入,侍从也全听他吩咐,要知道上一个如此宠信身边人的,还是刘宏。至于下场,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你能盼我点儿好吗?!”
“我怎么不盼你好了?!人刘宏可是皇帝。”
“去你的!皇帝也分三六九等!东汉灵帝?!”白了眼穆鑫“你寒碜谁呢?!”
“我寒碜别人对得起你吗?!”
“哎?!我说穆仲文你……”
不等兰肃说完“你身为皇子,平日里朝不上、政不议就罢了,现在身为主帅,居然还是两耳不闻北土事,一心只知寻欢乐。”指着兰肃“我看你离刘宏呀,也不远了!”
兰肃自知理亏,懒洋洋揉着后脖颈,臊眉耷眼东瞅西看……半天“内什么,今日朝堂之上都说什么了?”
穆鑫能得兰肃偏爱,其中重要一点就是懂得点到为止、见好就收。所以此时见兰肃“服软”便不再多言,开始说起正事儿。
兰肃听着穆鑫讲述着敌方最新消息、我方作战计划和部署、双方备战进展……不觉感慨,这打仗最要拜的,果然还是财神。
一切听罢,看着口干舌燥的穆鑫,感慨着“见将军为国操劳,心力交瘁,本王真是自愧不如呀。”亲自斟茶……抬眼,坏笑“来,喝口水缓缓。”
穆鑫听出这人言语中的调侃——毕竟经历不眠夜又早起上朝,以至于此时整个人的状态可谓力倦神疲。于是尬笑道:“殿下不愿为此事劳神,下官亦不敢造次。只好越俎代庖,为殿下分忧。一时自作主张、以李代桃,殿下不会怪下官吧?”既指主导军务之事也指昨晚放纵于他人。
兰肃摸着鼻子乐,心话:这一语双关的……好大的怨气。于是逗着这人“将军一心为本王着想,本王求之不得,又怎会怪将军。”
眼见穆鑫的怨气从话语蔓延到了脸上,兰肃赶紧识时务得哄“好好好,我的不是,我的不是还不成吗?”转念想了想“不过想你这精力充沛的主怎会如此……”目光上下打量着穆鑫,终没忍住笑出了声儿。“殚精竭虑,扛不住这一时的‘操劳’呢?”一语双关寒碜着这人。“是此次这……人员众多,让将军劳心劳身了?还是……”兰肃也是单纯好奇。基于他俩以往的经验,他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能“累”成这样。
“你别把我说得那么兽性,我没那些个不良嗜好。”穆鑫白了眼兰肃,转身坐到一旁椅子上。
“北伐一事可全要仰仗我镇北将军,将军还是要注意身体才是呀。”忍住坏笑,继续装腔作势调侃着。
“你呀,要有什么但说无妨!别这么冷嘲热讽的成吗?!”
“我哪儿敢呀,你可别冤枉我。”
观察着兰肃的微表情,“当真不介意?”可内心却是矛盾的,或许更希望看到的是这人介意,甚至和自己闹吧。
兰肃自是心知肚明——此时,如何作答都不妥。索性转移了话题“对了,我看照这进度,不出几日便可出发了吧?”
这人不会老实回答是穆鑫早就料到的,于是喝了口茶,看着兰肃“怎么?快了?”
“兵贵神速,自是越快越好。只是,你我再快,只怕也没有这消息走漏的快吧。”
“本就是无法避免之事,十几万号人行动,能悄无声息,不被察觉吗?”穆鑫一脸轻松“倒是你,怎么担心起这些来了?”
“看来,我们穆将军是早有打算、胸有成竹啊。”
听出话中有话,“怎么?对我不放心?”
一脸无辜“嗯?何出此言啊?”
穆鑫会心一笑“昨日赴宴,倒是与恭王谈起此次出征。”停了下,看着兰肃“你这位皇兄啊,对你这个皇弟很是上心,担心你未曾领过兵,到时候出状况。”
兰肃挑了下眉,笑而不语。
穆鑫也未再继续,只是低头品茶。
许久,兰肃站起身。“既如此,那就择日出发吧。”说着,便要离去。
在兰肃就快要离开穆鑫的可触范围时,穆鑫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兰肃回身看向这人……
“你……”沉吟了片刻“当真要去?”
“现在说不去,那不是欺君吗?”
“不至于!谁会和自己儿子计较。况且是你,皇上的爱子。”盯着这一脸轻松之人“战场可不是猎场。”对这人,穆鑫有着和刘川同样的担心。
“有你……我需要担心吗?”看着穆鑫,别有深意。
“可我……”轻笑着放开手“也不能百分百保你周全啊。”
兰肃似没听见一般,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慢慢溜达着,自顾自地喃喃着“前阵子,见兰孝瓘生气之貌,反倒别具神韵。想来……我若与他为两姓旁人,或许……亦会为之心动。”说完,陷入遐想……突然,好似被惊醒一般看着穆鑫“你刚说什么?”恭王兰溱,字孝瓘。
穆鑫下意识没好气儿得瞅了眼兰肃,摇摇头“我问你啊,之前你说,为人臣子应守臣节,遇明君,尽皋夔、稷契之贤能;遇昏君,有龙逢、比干之忠贞,始终一心。”看着兰肃“你真这么认为吗?”
“这话儿问得,什么叫‘真’这么认为?”
“我只是好奇,你怎么就能当着那么多人还有皇上的面儿,睁眼编瞎话呢?”
“哈?那在穆将军看来,满朝文武哪一个又说得是实话?!”白了眼穆鑫“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真心?”
“是吗?那说说看。”
“孟子曰: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而龙逢、比干虽遇昏君,仍至死效忠。我觉得呀,都对。”
“不愿说便不必勉强。”
“哈哈哈哈,你看,我还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了。有句话呀我很喜欢,‘非局中人莫论是非’。不是不能论,而是论也论不明白。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这历史啊,若不进入当事人的立场、环境,是不可能做出正确评判的。所以我说‘都对’。”
穆鑫想了想,换了个问法“那,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兰肃颇为郑重地看着穆鑫,“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我认为……”稍作停顿,即刻变脸,笑道:“不妥!为人臣子,忠君爱国,自是本分。”
穆鑫无奈地笑着点点头,想让陵王说实话,难!说着“也罢!”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又不忘回头嘱咐兰肃“过两日校场点兵,到时你得出现。”
“一切皆听将军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