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螃蟹捡走了碎纸壳》夜静谈

5、第 5 章

　　一睁眼，焦虑就达到沸点，不安的热气蒸着心脏和大脑，烧灼全身的皮肉。

　　在焦虑什么？在不安什么？
　　弄不清楚，这些情绪好像是与生俱来的，长在自己骨血里面，腐蚀自己的神经，一直不停。

　　发烧好像好了……现在只能清醒地痛苦。

　　昨天是那个机器人照顾自己的……真该死……
　　有什么……那家伙只是一个机器人……只是一个工具……别去想了……

　　还是是邢锦程研发的工具……

　　又焦躁起来了，想把什么东西扔出去，手边什么也没有，把自己扔出去也可以……

　　现在几点了，不知道，但是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厚重的棉被压在身上，好难受，好像全身
　　有虫子在爬，掀开被子，又被冰冷的空气冻得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记得外套应该还在餐厅椅子上……还是哪里……

　　寒冷刺激着皮肉，但是脑髓像是被炙烤般不能安定，心脏带动全身的脉搏突突跳动……他翻身下床打开房门——门外的光刺得他眯了眯眼，厅堂比前天亮了一个色调，刹那间有点失神。

　　“早上好，先生。身体感觉如何？需要喝点粥吗？”仿生人修长的身体挂在窗边，手里拿着抹布在擦玻璃，太阳在他手边散发着耀眼的光，透过被擦干净的玻璃照进旧屋，老茶几，旧餐桌，大理石地板，都喜悦地反着光，仿佛回到了往时，旧屋还是新屋的往时，自己还是个不识字的孩子，趴在地板上握着彩笔在缤纷的小人书上涂涂画画……

　　邢云程愣了好一会才回答仿生人：“喝一点吧。”
　　仿生人跳下窗台钻进厨房，矫健得看不出一点机器的样子。很快摆上一碟鸡蛋粥，热气裹挟香味钻进鼻腔，邢云程竟然有点想吃东西。

　　一勺一勺舀着粥塞进嘴里，四周除了仿生人擦玻璃的轻响外寂静无声，少有的安心感在心底漫开。

　　他给仿生人下了第一个算得上是指令的指令：“去给卧室清理一下，天花板上都是蜘蛛网。”

　　仿生人脸上依然是那副笑容：“好呢，我一定会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对了，您午餐想吃什么？”

　　“随便。”喝完粥有点疲惫，倒在椅背上阖上眼睛想要休息，可是大脑不知是不是在故意和他作对，一直截取回忆最不堪的部分，不断塞进他的意识里。

　　他骂了一声，骂了自己也骂了世界，然后走向卫生间。

　　镜子上的污渍灰尘都被擦去，清亮地倒映出这个世界：瓷砖白净，镜子光洁，浴室里的污垢都被洗去，除了自己，一塌糊涂的自己，现在浴室里最庞大最肮脏的东西，眼神颓废，头发凌乱……

　　这是谁？
　　好陌生。
　　这个人是谁。

　　强忍住打破镜子的冲动，哆哆嗦嗦地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手冷水洗脸刷牙，粗糙的刷毛狠狠刮蹭牙龈，血腥味充满了口腔，冰冷、窒息、疼痛……
　　镜子里邋遢的男人现在更加狼狈了……
　　我不要这样。

　　他拧过身不去看镜子，打开花洒，温柔的水淅淅沥沥落下来，落到他身上，也落在地上，打着转流进下水道……

　　水温逐渐烫起来，干脆把自己融化了也好，跟着污水一起流进下水道，什么也不用管了……

　　——
　　邢云程从浴室出来，看见今天的天空颜色很好，不知不觉走到阳台坐下。不知是因为洗了澡还是累了，大脑突然停止了自我攻击，只是看着蓝色的天发呆。
　　就这样死去也挺好。
　　只是有点孤单。
　　云飘来了又飘走了，天还是这片天。
　　不知过了多久，眼角突然瞟见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仿生人不识抬举地凑过来了，邢云程感觉到仿生人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滚。”他习惯性地把凑近自己的存在赶走，不会承认自己有点想要陪伴……嗯……只是有一点点想。

　　“需要我陪您聊天解闷吗？您看上去总是很不高兴。”仿生人那双活人似的眼睛注视着他，优美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一个一个热烈的字眼。

　　“我可以一直陪伴在您身边，让您快乐。”
　　虚浮。

　　“我是为了让您开心才启动的。”
　　这话听上去挺好笑的，邢锦程的水平就这样吗？

　　“您需要什么？”

　　我需要什么？
　　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其实很容易想明白，人只想要好东西，比如鲜花、赞美和爱。
　　只是我都没有罢了。

　　邢云程转头看向仿生人的脸。
　　真他妈好看。
　　凭什么？
　　就像邢锦程天生就比他聪明一样，凭什么？
　　邢锦程是长子又怎么样是次子又怎么样？只要他和自己共享在同一个姓氏就免不了被比较，只要他和自己呼吸同样成分的空气自己的皮肉就永远好像被凌迟一样痛苦……

　　“过来。脸给我看看。”负面情绪猛鬼一般，和往常一样被压在平静的外表下，受伤的只有他自己和昨天的杯子。

　　仿生人单膝跪下，下巴轻轻搁在邢云程的手心，逼真的触感竟然还带有微微的温度，麻酥酥的痒意像朵花瓣重叠的花，在掌心微妙地绽开。

　　眼神不由自主地被那张脸吸引，一寸寸地端详也找不出缺点。
　　“天生就这么好看……”邢云程暗暗咬牙，收着力道拍了拍仿生人的脸，“真是让人嫉妒。”
　　阴暗的情绪像一个吹胀了的气球，不小心没捏住，漏出了尖锐的声音和刺鼻的气味。
　　反正是机器人，纵容一下自己怎么了。

　　接下来AI应该要讲道理了，所以仿生人刚发出声音邢云程就摁住了他的嘴。
　　“闭嘴！别教我做人。”
　　自己还没有沦落到被一个AI教育人生大道理的地步，虽然他的人生的确一塌糊涂。

　　他没想到的是仿生人居然反扣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轻轻摩擦着——邢云程竟然从仿生的皮肤上感到一点温热。

　　仿生人完美的脸笑得很温暖，不知是因为那张脸好看，还是今晚的落日有着橘红的颜色：“回屋吧，您好像有点冷了。”

　　他不自在地挣开仿生人的手，起身走向整洁了很多的旧屋，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仿生人：“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