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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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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屋墙壁泛着黄色，冰冷的潮湿浸透了屋中空气，屋中除了冰冷，就只余凌乱和灰尘，一切都如此令人不快，但万幸承受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在这里。
这个人一晚上没睡。
他死死地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密密麻麻的蛛网兜了厚厚的灰，不知是什么时候织的网了，没人住的屋子里会有虫子吃吗？邢云程不知道，如同不知道他自己的未来。
他只想躺着，不想起来。想躺着一动不动直到死，忘掉进食和排泄的欲望，直到腐烂，尸体的臭味被左邻右舍闻到后，再被嫌恶地拖离这里，埋进哪座犄角旮旯的山里……
可是现实里什么都没发生，只有被嫌恶这件事是真的。
自己也是理应被嫌恶的。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脸上，头颅无力地歪向一侧。
“邢云程啊邢云程！”女人的声音愤怒到颤抖，“好端端的工作也能丢！”
“啪！”第二个巴掌打在另一侧，青年的头颅也撇向了那侧。
“工作还是你哥哥给你找的！你对得起别人吗？”女人愤怒地掰过他的脑袋，竭斯底里地喊着，“你长这么大对得起谁？看着我！看着我！”
不想看。
他紧紧闭着眼，不愿去直视女人的脸，但那张脸——现实里一定和幻想中一样扭曲，还是浮现在了眼皮底下的黑暗中，女人愤怒的谩骂也涌进他的耳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当初就该把你打掉！省得你现在折磨我们全家人！”
“我真是白养你了！白养你了！”
“草！”邢云程骂了一声，猛地起身，摆脱记忆的折磨，顶着脑部供血不足导致的眼花，抓起床头的杯子，冰冷的水灌进口中，冻过口舌、食道和胃底，也划过嘴角和脖颈，湿了胸口。
可更让他不适的是麻木的疼痛此刻已穿过记忆在他的脸颊偷笑着他的狼狈。
他狠狠地把杯子摔在地上：“去你妈的！”
不锈钢的杯子砸在地上发出脆响，在潮湿的地板上跳了几下又滚回他的脚边。
不堪的记忆又涌上了脑中，像是海浪又一次打在岸上。
“邢云程？”老师的语气有点古怪，“邢锦程是你哥哥？”
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做的什么垃圾。”粗糙的小机器人模型被扔在脚边，骨碌碌地滚了几圈，滚掉了一条腿。
窃笑包围了他，他低下头不敢去看任何一个人的眼睛，地板上机器人的脸画了一个傻傻的笑，空洞地盯着自己。
邢云程一脚踢开脚边的杯子，墙角炸开“铛”的一声。
也不是没想过去死。
昨天再一次走上楼顶的天台，呼啸的寒风，细碎的冷雨，灰暗的水泥地像凝固的海，他站在低矮的老楼上凝视下方，早就对时间流失的刮疼感到麻木，咀嚼了数次往昔也嚼不出意义的味道，但最终还是没有跳下去。
连死都不敢。
“别折磨我了……”
虚弱地朝虚无发出无力的请求，呆呆坐在床沿，任凭寒气侵占薄薄的衣衫。
直到房间外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啧！”邢云程烦躁地皱了皱眉，不想去理会。可是门外的不速之客没有死心，又敲了敲门，那声音恍若催命符，惹得邢云程心底愈发烦躁，他干脆摔回床上，用枕头死死压住双耳。
钥匙打开锁孔的声音穿过手掌和棉花，传入耳膜。
“云程？”恼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床边，“怎么不盖被子？天这么冷。”
一只手伸过来，越过他，试图去拉起被子。
“啪”的一声，邢云程听见自己狠狠打了那只手一巴掌，随即烦躁的叫喊在自己喉咙爆开：“别来烦我！”
邢锦程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会感冒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无奈。
“少管我！”自己竭斯底里得像疯人院里的病患。
邢锦程没有动静了，邢云程在等着他离开，他的存在实在是折磨自己。
可是传来的不是关门声，而是空调被打开的声音。
“还能用。”邢锦程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开心。
邢云程忍无可忍，抓起枕头，狠狠掷向哥哥：“他妈的电费老子付得起吗？”
枕头砸在邢锦程的胸口，他抱住枕头，叹了口气：“我会付的——只是你别感冒了。”
“滚。”邢云程转身，不愿再看邢锦程一眼。
邢锦程又叹了口气，邢云程听到椅子拖动的声音。
“为什么过年不回家？”
他没有回答。
“工作的事情，你不想做的话也没关系，缺钱的时候告诉我就行了。”
邢云程依旧像死在床上的尸体一样。
“要是又想去工作了，就告诉我，我给你找个新的。”
“……”
旧空调的运行没有让房间的气温哪怕是上升一点点，弟弟背对着他，他看见弟弟的脊背，清瘦得能透过薄衣数清肋骨，第八肋，第九肋，第十肋……腰线单薄，连着髂骨，凹陷出一个脆弱的弧度……他又瘦了。
邢锦程记不起弟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了。弟弟小的时候，自己专注于学习，专注于研究，等到终于有时间关注生活时，却发现在自己七岁时出生的弟弟已经从襁褓里咿咿呀呀的小宝贝长成了身长玉立的少年。
过了好一会，邢锦程才再次开口：“我给你带了个礼物。”
“不需要。”邢云程语气生硬。
“是我所在的团队研发出来的新一代仿生智能机器人。”邢锦程自顾自地说着。
“没兴趣，拿走。”
“现在处于试用阶段，我带了一台过来给你用……”
“不需要。”
“你可以给他取个名字……”
“没心思。”
“那就叫他熹微吧……”邢锦程看向窗外浓云密布的灰天，喃喃自语。
床上的弟弟不再回应。
“我希望他能好好照顾你，云程。”
依旧没有回应。
邢锦程站起身，俯身去看弟弟的脸，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眼睫在白皙的脸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叹了最后一口气，一点一点地小心扯出弟弟身下的被子，生怕把他吵醒，盖在他的身上后掖好被角，最后看了一眼他的睡颜，转头离开了房间。
几分钟后，床上的邢云程听见铁门关上的声音，随即睁开了眼睛，起身关掉轰鸣的空调，想着去上个厕所就回来接着躺。
当他打开房门的时候，一个面容完美得不似真人的男人出现在他眼前。
“您好，您应该是邢云程先生吧？我是仿生智能机器人开发项目‘女娲’的试用产品，序号063。”他展示了一个公式化的标准笑容，“我的名字叫熹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