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海风许愿》岐云

7、复更

　　将所有东西放到岛台上后，原本打算随便打发晚餐的念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空虚感攥住，空荡荡的屋子太安静，屋外雨声格外清晰，雨似乎变大了。

　　想起转运来的手机支架还收在某个箱子里，便翻找出来，在厨房一角调整好设备。

　　账号悄然开播。没有预告，没有推送。起初只有零星几个路人划过，停留不过两三秒便离开，弹幕区空荡荡的。
　　许佳宁没在意，支好手机后便低头忙碌 ，将下午采购的黄油、面粉归进橱柜，新鲜草莓放进冰箱，每样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镜头里只露出她忙碌的手背和原木色的料理台。

　　直到大致收纳完毕，直播间的在线人数才渐渐稳定下来。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弹幕，笑了笑：“哈喽哈喽，找你们聊聊天，陪我做个晚饭吧。”
　　弹幕飘过一条：「看我熬夜发现了什么！失踪人口回归！」
　　她边洗菜边笑：“被你们抓到了。”
　　有人问：「姐姐今天做啥？是好吃的吗？」
　　她拿起一块纹理漂亮的牛排，对着镜头展示了一下：“被你们猜中了。”接着，熟练地用刀背轻轻拍松肉质，撒上现磨的黑胡椒和海盐，淋上橄榄油腌制。

　　等待的间隙，她预热烤箱，顺手用新买的茶包泡了杯热茶。当热气升腾，模糊了镜头一角时，她对着镜头举了举杯：“深夜放毒，先喝口茶解解腻。”

　　弹幕开始活跃：
　　「这刀工、这按摩手法！」
　　「宁宁的厨房总是这么治愈，看你收拾东西都觉得舒服」
　　「三分钟我要知道这块牛排的全部信息！」
　　「救命，本来在减肥，看完我立刻打开了外卖软件……」

　　将腌好的牛排送进烤箱，转身处理配菜，把小番茄对半切，生菜撕成小块，还切了几片柠檬。边切边像和老友闲聊似的开口：“之前跟你们说过，新家厨房窗外能看到海，本来想今天给你们看的，结果天气不好，外面灰蒙蒙的，把手机镜头短暂转向窗外。

　　烤箱叮的一声响起，她戴上隔热手套取出牛排。肉汁锁得恰到好处，香气仿佛能透过屏幕。她切下一小块展示横截面：“不错，手艺没有退步吧？”
　　弹幕瞬间被「啊啊啊」和「饿死我了」刷屏。

　　直播结束后有恢复寂静，最后一条弹幕消失，厨房里恢复了原有的寂静，且比之前更显深沉，像退潮后潮湿的沙滩。

　　方才被烹饪过程和互动烘托起的热闹瞬间抽离。

　　许佳宁望着料理台上那份精心烹制的牛排。焦褐的表面还冒着细微的热气，肉质保持着完美的粉红色。

　　方才直播时勾起的食欲，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刀叉搁在一旁，闪着冷光。
　　划开手机，点开视频软件。界面花花绿绿的，各种封面争奇斗艳。手指无意识地滑动。
　　最终她点开一个美食纪录片，让主持人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试图驱散这过分的安静。

　　海的方向传来隐约的潮声，像某种永不停歇的呼吸。她蜷在沙发里，抱枕柔软地陷下去。

　　牛排渐渐凉了，油花凝固成白色斑点。起身把盘子放进冰箱，动作机械。
　　冰箱门关上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突兀，惊得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回到沙发，她把纪录片音量调大。可那种虚无感还是从缝隙里渗进来。
　　晨光初透，昨夜的雨水已蒸腾殆尽，只余后院草叶上细碎的微光。

　　翻出昨天记下的花店电话，拨过去确认，只有城南那家能配齐，位置恰巧在中超途中。
　　没有耽搁，简单收拾，拎起帆布包出了门。

　　小镇在晨雾中渐渐苏醒，石板路还泛着潮气，几家店铺刚卸下挡板。面包店飘出烘烤的香气，邮差骑着自行车叮铃铃掠过。

　　这个点街上人还不多，偶尔有早起的老人在长椅上读报。一只橘猫从围墙上轻巧跃下，尾巴一甩，又消失在巷口。
　　花店门口的铜制风铃，被许佳宁的推门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店主正蹲在地上整理新到的花材，浅粉色的玫瑰、白色的洋桔梗摆了一地，身上那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口，不经意间沾上了几点新鲜的泥土。

　　表明来意后，店主领她到靠墙的木架前。
　　整排牛皮纸袋装着各类种子，散发着干草和泥土的混合气息。除了预定的郁金香和月季，又在店长建议下添了些大滨菊的种子，表示“这个好养活，”店长捏起几粒灰褐色、毫不起眼的种子递到她眼前，“撒下去就不用多管，到时候能开成一片。”
　　许佳宁接过种子，想象着夏末秋初，那些白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成一片雪浪的样子。

　　付完钱，没直接回家。而是拐去中超买了些东西，返程的时候注意到早晨尚未开门的一家宠物店此刻已亮起了灯，她在橱窗外驻足，观察着里面那些毛茸茸的小生命。
　　招牌上显示，这里不仅售卖，还提供美容和寄养服务。她看着那些充满活力的身影，心里动了动，但低头看看自己两只手拎满的购物袋，终究只是隔着玻璃感受了一会儿那份生机，便转身离开。

　　到家先去了先处理了下这些种子。拿出之前准备好的育苗桶和标签，将各色安置好，后院荒草已除尽，新翻的土壤透着潮湿的腥气。她抓了把大滨菊的种子，信手撒向那个阳光最好的角落。细小的种子隐入土中，悄无声息。

　　需要等待合适时节播种的种子，被仔细收进储藏室一个干燥的铁盒里。铁盒盖上时，发出轻微而确定的碰撞声。

　　午后两点的阳光斜斜地泼进厨房，将岛台照得暖融融的。空气里漂浮着微尘，气温宜人，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胃里空着，反倒让感官变得格外清晰。

　　镜头对准已然擦拭干净、一尘不染的料理台。许佳宁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阳光的味道也吸入肺腑，然后，按下了录制键。
　　“大家好，她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温和又专注的笑容，声音恢复了以往录视频时的清晰与柔和，像浸了温水的棉线，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今天我们一起做个布丁草莓蛋糕。”

　　阳光正好落在操作台的手上。手指纤细，动作却十分利落。腕骨随着搅拌的动作微微起伏，手背上能看见淡淡的青色血管。
　　筛入低筋面粉时，金粉般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有些落在指关节上。许佳宁穿着一条浅杏色的亚麻连衣裙，围裙系在腰间，衬得身形清瘦，腰间系着条米白色围裙，围裙角随着动作轻轻晃。
　　首先开始制作可可戚风胚。深色的可可粉与牛奶在她的搅拌下融为一体，变成丝滑的巧克力液。
　　阳光照在碗沿，反射出柔和的光泽。接着，她处理蛋黄和玉米油，金黄的液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浓郁。她将两者混合，动作流畅，手腕翻转间，面糊变得光滑细腻。
　　“现在，我们筛入低筋面粉，”许佳宁一边操作一边轻声解释，“要用‘Z’字形轻轻混合，避免面粉起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许佳宁将提前冷冻的蛋清取出，碗壁结了一层薄霜。电动打蛋器高速旋转，最终蛋白霜拉起时有挺立的小尖角，光泽细腻。

　　趁着蛋糕在烤箱里烘烤的间隙，开始制作焦糖布丁。
　　糖水在她手中慢慢变成琥珀色，关火后倒入热水，刺啦一声，空气中顿时弥漫开焦糖独特的甜香。趁热将焦糖液倒入模具，动作迅速。
　　将奶油奶酪和砂糖搅拌至顺滑，把过筛后的布丁液倒入模具时，液体丝滑流畅，在光下呈现出柔和的乳黄色。

　　“最后一步，用水浴法来烤布丁。”她将装有布丁液的模具放入一个更大的烤盘，然后在烤盘里注入温水，水位约到布丁模具的一半高度。

　　整个下午，阳光缓缓移动，从岛台的一端爬到另一端。厨房里充满了温暖的甜香，混合着可可的醇厚和奶油的芬芳。最后组装蛋糕时，给成品一个特写：深色的可可蛋糕，嫩黄的布丁，雪白的奶油，鲜红的草莓，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希望你们喜欢。”许佳宁轻声说，腕上那根细小的银手链在光下极快地闪烁了一下，最后对着镜头微微一笑，“我们，下期再见。”

　　录制结束，取下头上的草莓图案头巾，微卷的发丝有些汗湿地贴在额角。

　　厨房里安静下来，桌上完成的布丁草莓蛋糕体积可观。
　　取出长刀，利落地将它分成均匀的几份。每一块都层次分明：深色的可可戚风，嫩黄的布丁层，雪白的奶油和鲜红的草莓。尝了一口，可可的微苦、布丁的嫩滑、奶油的轻盈、草莓的清新，复杂的风味在舌尖上层叠化开。

　　许佳宁将视频素材简单浏览了一遍。
　　没有炫技的转场，没有花哨的字幕，只有食材在自然光下最本真的变化。这种质朴的记录方式，是她一贯的风格。

　　计算好国内的时差，把发布时间设定在国内晚上十一点半，那是许多人在睡前刷手机的时刻，
　　设置完毕，便退出了账号。

　　许佳宁将蛋糕仔细装入备好的食盒，提着篮子出了门。这个街区很安静。先敲开了隔壁琼斯太太的门，老人开门时脸上还带着园艺手套沾染的泥土。“哦，亲爱的，这太香了！”她惊喜地接过蛋糕，转身从门廊的花瓶里抽了几支新剪的玫瑰用旧报纸包好塞到许佳宁手里。

　　沿着石板路继续走，将蛋糕送给了几户平时打过照面的邻居。收获了一篮自家种的番茄、一罐手作果酱，还有热情的邀请：“下个月镇外农场有丰收节集会，很热闹，你一定得来瞧瞧！”

　　最后一份蛋糕，穿过两个街区，送到了房东先生家。

　　许佳宁将最后一支插入窗台的花瓶。厨房的甜腻气息已被晚风冲淡，只剩下若有若无的糖霜味萦绕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