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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藤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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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说完便匆匆离去,只留下钺一人。他气血冲顶,头晕目眩,耳中嗡嗡作响,分明站在原处不曾动弹,脚下却几经踉跄,几乎要摔在地上。
钺无言望着侍人远去方向,覆面上没有眼睛的形状,非人之感越发突出。眼下正是阴阳交感之时,他站在这里,简直站出了森森鬼气。
应灵、应灵。他想,又是应灵。
排山倒海的悲怨将他淹没,钺几乎喘不上气,仿佛又回到某日,主人的手钳在他的脖颈上,无情地扣着他,往温泉池里掼。
钺胸膛起伏下意识停住,直到眼前白光闪动,才恍然醒来,提醒自己呼吸。
他已是出了一身的汗,寒风一吹,冷得像冰。
钺靠在门柱之上大口喘息,他知道自己该转身,回到屋里,关上门,就当今日没有拦下过为主人传话的侍人,没有听见那让他痛苦的消息。
他站了一会儿,忽然飞身而起,冲后院而去。
钺咬着牙,脖颈上浮现根根鼓胀的青筋。
他不想、他不想……他不想这样。
或许院中正在为应灵的到来做准备,钺轻巧落在后院檐角,四下探看,没有发现旁人身影,就连主人的气息,似乎也弱到难以察觉了。他正潜心找寻酆恩序,耳旁风声异动,钺心中一凛,杀意顿现,寒潭出鞘,瞬间将暗器斩落。
待到三枚绿叶轻飘飘落了地,钺瞳孔震颤之中,才倒映出角落墙根下站着的那人。
酆恩序捻着身侧枸骨绿叶,冷冷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钺见到他主人的刹那,立刻就明白自己中了计。酆恩序的站位、气息,都经过了刻意处理,才会让他都未能发觉。钺不愿承认,但他明白酆恩序站在那儿,只有唯一一种可能。
是请君入瓮,是守株待兔,用一个侍人的口信,轻而易举就让他露了馅、破了功。
难怪院内几乎不闻侍人声息,原来不是为了等应灵,是为了捉他。
钺脊背窜上一股寒凉,他仍维持着半蹲在房顶上的姿势,握住寒潭的手僵在半空,甚至忘了放下。面具在黄昏中闪着刺眼光芒,遮掩住他的恐惧,只像一尊镀金的泥像。
他想,主人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他会抗令跟随,发现用应灵的名字……即刻便能让他现出原形。
酆恩序从树后转出,钺才像活过来一般,立刻从屋顶跃下。他那般独步天下的身手,落地时竟然没站稳,往前一个踉跄,险些崴脚。见酆恩序向他走来,迅速摘下面具塞进怀里,嘴唇蠕动半天,莫说作出一两句话、一二个词,甚至好似被缝上一般,连分开都无力。
双腿一曲,重重砸落在石子路上,钺却仿若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能说什么呢?他该说什么呢?
钺心中凄惨震栗一片,额头磕住地面,连请罪都没脸面。
若平日他跟踪行径被发现,说他担忧主人安危所以跟随,还有那么一两分可信,但今日这是酆恩序特意为他布下的局,专为了定他的罪过,便万万抵赖不得,连转圜的余地,都未能留下半分。
他因为侍人的一句话出现在鸣竹院,就是现成的罪证。
随着酆恩序脚步走近,钺身上乱战,绝望到几乎要死去。
酆恩序站在他跟前,垂眸打量磕头的人,来回扫视几遍,怎么也想不出,如此精瘦的身体,居然能藏下这颗肥壮的胆子。他甚至有些淡淡的疑惑,想这人自打生下来,这层皮里装着的,不会就只有一颗狗胆,半点脑子都没有吧。
钺屏住呼吸,几乎将自己闭气到晕厥,才听见头顶上传来主人的一声冷笑。
“你倒是给了我好大惊喜。”
分明酆恩序语气也不如何严厉,却听得钺越发不敢抬头,沉着脖子又磕了两回,脑袋碰撞石子,发出两声闷响。
“从前我只当你是个有分寸的,却不想,究竟是我看走了眼。”他从钺肩头摘走这人出剑时不慎附着的绿叶残片,似笑非笑缓缓道,“你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密癖好,还是说,原来府中让你倾心的那人,就是应灵?”
这是上次欢喜宗闯禁时忘生铃留下的遗患,彼时酆恩序未多追究,如今便将钺吓得脸色煞白,就着俯低的姿势,扬起一张失了血色的脸来。酆恩序见到他唇瓣颤动,极想反驳的模样,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当然说不出,若非应灵,答案便只剩下唯一一个。
“如此看来,倒是我委屈了你。”他冷笑一声,不待钺反应,一把攥住他发根,将他上半身硬生生从地上提起。钺被拽得膝盖离地,小腿仍弯曲着,一时使不上力,整个人都悬在那束发上,只觉头皮剧痛,身子在空中摇晃不定,随着酆恩序的拖行,勉力半站起身,却因着头被压制,也无法直起身来,只能弓身小步跟随,被半拖半拽上了石阶。到了房前,酆恩序猛一甩手,钺卸力不及,竟被门槛绊了个正着,整个人重重摔进屋内。
“怪道你头一次行龙阳之事,就能如此熟稔,原来是护卫我之时,就趁机在暗中偷看过无数次。”他好似真头一遭知晓钺本性般,言语极尽讥讽。钺已飞快翻身爬起,他口中每吐出一句话,钺便哀哀颤动一下,难过极了的模样。
酆恩序走进屋来,他应该受到了极大的冒犯,可他看向钺的眼神,竟不复以往的冰冷绝情,反而带上了几分钺读不懂的惋惜,更令他那张面孔昳丽到晃人心神。他道:“若非你失了舌头,我倒真想听听,你见应灵承欢时,心中作何感想。”
钺的脸色又难看几分,仿若心中最深沉的丑恶妄念被戳破一般,因主人的指控跪在原地不敢动弹。
而他这神色,又令酆恩序更加笃定心中猜想,冷笑道:“只可惜,无论你多么喜爱他,他也是我的男妾,而你,只能在我身下当个私奴,连男人也做不成。”
他抬起脚,用坚硬靴面掂量钺身下重量,在钺面无人色的麻木注视中,冷言下令道:“拿出来。”
“这根东西,能教你昏了头。”酆恩序看着浑身发紧,不敢抬头的人,“分明已经毫无用处,还能这般惦记我帷内之事。”
“果然是个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