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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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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局被打破,赵明澈又恢复了刚进审讯室时的轻松态度,她手中的那支笔又响了起来。
“都是因为陈国福,对吗?无论是你杀人、放火……都是因为他,他是一切的源头。”
盼盼深呼吸一下,神色柔和了下来,却依然不忘自己嚣张的态度:
“不然呢?聊天记录你们都翻了八百遍了,现在还问?”
说着,盼盼的眼神飘向周晨风,好像在试探她的态度。
周晨风很想学着赵明澈说出那样“没人性”的话术,来肯定和引导盼盼。
可她不想这么说,也不想说盼盼无论如何也不该杀人。
只是与张景承那时不同,周晨风知道,无论如何盼盼都杀了太多人,不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根本得不到任何形式的拯救。
“……”
周晨风选择了沉默,她躲开了盼盼的注视。
她觉得脖子有些烫,觉得自己做错了,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配合赵明澈。
可在她的沉默中,盼盼也一样选择了沉默。
片刻,盼盼的声音缓了下来,她没有选择对周晨风开口,而是看着赵明澈。
“我想杀就杀了,我愿意,你管我有没有理由。”
周晨风看向赵明澈,赵明澈脸上也挂着笑容。
赵明澈冲盼盼点头:“嗯,当然,当犯人就是会自由一点,我们不行,我们需要你的证词,不然你死得不明不白,我们总不能招魂跟你聊动机。”
周晨风因为赵明澈打趣的态度有点不太舒服,总觉得赵明澈每句话都在推着盼盼在凶手这张椅子上坐稳。
可不该这样吗?难道盼盼不是凶手吗?
“什么动机?你们要不写完笔录直接让我按手印吧。”
“有人让你这么干了?”
“没有啊,但何必费时间呢,你们写,我签字‘以上内容跟我说得一致’。”
赵明澈抱臂靠在椅子上,脸上挂着好奇的笑容:“你是太熟悉这套流程了,还是上网查过?”
盼盼耸肩:“我签过好几份了,而且我查过,一般来说你们出警也不该这么快。”
说着,盼盼的视线移向周晨风,一副怪她多管闲事的表情:
“按照我的计划,他们几个死了,该炸的也炸了,我就要开始逃跑了。”
“逃跑干嘛去?寻找自由?”
盼盼白了赵明澈一眼:“去杀其他人。”
“你知道其他人在哪?”
盼盼扯起嘴角:“不用找,我出现就有人想用镜头对着我,等他们找死不就行了?”
赵明澈笑了笑:“那你用鞭炮当武器也是网上查到的?”
“用不着。”盼盼一扯嘴角,“我只是想……找个热武器,我总不能做个高压锅炸弹出来。”
“嗯,那你杀人的热武器有了,引发爆炸呢?你用了什么别的方法吗?烧电线?炸沼气池?”
盼盼扬起下巴,嘲笑似的看着赵明澈:“你们不是查到了?少装。”
顿了一下,盼盼很顺从地说了下去:“电动车啊。”
周晨风目光闪烁,这跟会上的情报一致。
她开口:“那你怎么做的?”
面对周晨风的问询,盼盼的态度明显古怪了起来,好像很不乐意听周晨风问话。
“……插头插松点,然后在充电口那里倒上酒精啊。”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周晨风有些困惑:“就是……插松点,倒上酒精,然后呢?”
“等着炸啊。”
这炸不了啊,这怎么会炸呢。
周晨风不想怀疑盼盼撒谎,但这实在太离谱了。
偏偏盼盼看起来很认真,好像把这个方法当成了某种净化心灵的灵药。
“你从哪学来的?怎么确定这个方法能用的?”赵明澈接了上来,“你看到火花?还是看到冒烟了?爆炸的时候你在不在那里?”
“网上啊,不过我不在那,但是通电我就闻到有股味道了。”
“哦?什么味道?”
“就是一股烧焦的味道啊,酒精渗进去了吧,可能。”
赵明澈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地点头,但周晨风觉得她也不信。
两个人暂时都没否定盼盼的“方法”,赵明澈继续问:
“你只准备了一辆车吗?”
盼盼呛声道:“不然呢?我买得起第二辆?”
“你自己的车?”
“对啊,我自己捣鼓自己的车,别人管不着吧?反正他们把车都快停我家门口了,愿意给我当引线,活该。”
赵明澈看了周晨风一眼。
这不太对劲,盼盼描述的“引爆地点”明显与居民描述的一致——是她家附近。
但现在已明确居民根本就在瞎说,压根没有目击者,且第一处爆炸地点处于小区侧门的配电箱附近,位置与盼盼描述不符。
她撒谎?她有同伙?她在替人顶罪?
“那你知道车什么时候会爆炸吗?万一炸着你自己怎么办?”
盼盼无所谓地看着赵明澈:“不知道啊,网上说大概四五十分钟,反正最后炸的时候我觉得都不止这么长时间了。”
“要是炸着我自己……”盼盼露出笑容,“那算他们运气好,老天爷都帮他们。”
“‘他们’?”
“我捅死那几个啊,我不亲手杀了他们,他们跑了怎么办。”
赵明澈点点头:“那你车停哪里了?你往充电口倒东西的时候没人看见吗?”
盼盼笑了起来:“我家旁边。我住车库啊,你不会觉得我住在楼上,爬步梯把车抱到楼上去了吧?”
“可能看见了吧,看见看见呗,我又不在乎,反正他们只会觉得‘陈盼盼又在干坏事了’。”
说着,周晨风看到盼盼遮遮掩掩地看向自己,好像后一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可今天周晨风没有机会问她,更没有时间问她,她只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赵明澈也不出所料地先忽略了盼盼后一句:“然后呢?”
“回家了啊,吃蛋糕,我过生日。”
“生日快乐。”赵明澈轻笑,“那你这一天都没做别的事了吗?出去走走之类的,纪念一下最后平静的时光?”
盼盼被逗笑了:“平静个头,我还有平静时光?你非要问的话,头一天买鞭炮的时候顺手带了一盒仙女棒,我自己出去放着玩了,然后过生日那天早上起来我就去买了蛋糕。”
赵明澈目光闪烁:“你去哪放了仙女棒?你自己一个人放的?”
“嗯哼,我不想让陈耀龙放,所以我藏起来了,晚上自己去马路边上放的。”
说着,周晨风又发觉盼盼在看自己。
周晨风与盼盼对视,盼盼看起来又恼火又遗憾,情绪交织之下索性直接瞪着周晨风,一副要咬她一口的模样。
周晨风忽地开口:“上次那个马路边上吗?”
盼盼冷哼一声:“对啊,怎么了不行吗?我该打电话让你来接我?”
“那你晚上走回去的?又走了上次那个门?”
“走正门万一碰见‘好心人’拿摄像头对着我怎么办?侧门锁着我又爬不上去。”
盼盼语气中带着讽刺,但这次周晨风却忽略了她对这个词的嘲弄。
“你每天就只走这一条路线吗?一次都不改?”
“我为什么要走别的路?别人很欢迎我?你还是谢谢后门没保安也没门吧,不然我只能天天在家待着,你晚上送我回家就只能把我从墙头扔进小区了。”
周晨风一时语塞。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她就该背着盼盼进去,提早给消防打电话,免得最后火灾愈演愈烈。
赵明澈直截了当地开口骗人:“可有人说你走过侧门啊。”
盼盼情绪骤然激动,她先前或是挑衅或是复杂的神情顿时一片空白,脸上只剩下了滔天的怒火。
她剧烈地挣扎起来,身体也不住颤抖。
“盼盼?”周晨风唤了她一声,“没关系,你可以解释。”
忐忑地等了几分钟,盼盼低着头,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行啊,谁在那放东西了?丢东西了是吧?赖我头上?”
“是他们记错了?还是弄错时间了?比如你生日那天没走,但之前走了,他们记混了,所以——”
赵明澈话音未落,盼盼暴躁地吵了起来:
“记个屁!我从来不走侧门!那边隔我家近但我根本翻不进去!我也没钥匙!而且我为什么不走大路,要绕个远从山上翻门进去!”
“是谁!怎么没死透!真以为在外面他就说什么是什么了!”
赵明澈很平静地摇头:“可能被火灾吓着了?也许他们记不清了。”
“那怎么没吓死?这种脑子活着干嘛?”
盼盼气得呼吸加速,脖子也跟着红了起来。
“既然这样,那其他人可能在说谎了,你还能想起你生日那天都干过什么吗?几点去了哪,待了多久之类的?”
盼盼突然笑了起来,她向后一靠。
“哦,这个就是你们的动机?你们要我开口,就因为有‘好人’说我去了侧门,你们就坚信不疑了?”
周晨风看向赵明澈,赵明澈没有回答。
眼看赵明澈没说话,周晨风开口:“无论你现在是不是被逮捕了,他们都不能污蔑你,所以——”
“算了吧。”
盼盼垂下眼睛冷哼一声:“没事,刚刚是我反应过度了,我干坏事了又怎么样?我都让他们都去死了,这种小事都推到我头上得了。”
周晨风觉得胃在向下沉,被拉扯的痛感正揉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不该是这样,她本来是受害者,她不应该为了报复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周晨风宁可看到盼盼哭着诉说自己这些年的痛苦和绝望,宁可看到盼盼坚称自己杀的人都不无辜,也不该这样不断重复自己是坏人。
纸张哗啦作响,赵明澈似乎真的在找东西:“那你要挨个澄清吗?还是你把你的证词说完,我们去找他们问清楚?”
“问清楚干嘛?丢东西、财产损失、人口拐卖、婚姻离异、器官贩卖……无所谓,都推到我身上呗,坏账可不就一下清干净了。”
周晨风皱眉,赵明澈制止了她开口。
“这么大的案情,他们撒谎也是要坐牢的。”
赵明澈的话显然让盼盼有了兴趣,她抬起眼睛,脸上满是好奇。
“撒个谎就要坐牢?”
“你自己都知道自己惹出来个多大的乱子,他们有义务配合我们的工作,撒谎算是伪证,你觉得他们不该被追究刑事责任?”
闻言,盼盼下意识看向周晨风,好像要确认赵明澈是不是骗自己。
赵明澈骗人一套一套的,哪有人说盼盼偷东西了。
而且居民又不是证人,群众撒谎如果不是为了包庇,哪来的“坐牢”。
虽然这么想着,周晨风还是冲盼盼投以一个肯定的笑容:“最重七年以上。”
盼盼动了动身体,疼得倒吸冷气,一分钟过后总算是规规矩矩坐直。
周晨风一直在看着她,她看到了她的嘴唇上有个小小的裂口,一颗鲜红的小血珠滚了出来。
她起身给盼盼接了杯水,盼盼抬头看她,小声说了谢谢,两只手将水杯接了过去,只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就抱在了手心里。
周晨风坐回去时有些不自在,因为赵明澈好像一直在看她。
什么意思?不准给嫌疑人倒水?不准她擅自给嫌疑人倒水?
赵明澈没有开口,眼神示意周晨风问问题。
“如果你想……从买鞭炮那天开始说怎么样?”
盼盼盯着周晨风看了几秒,点点头说道:
“行啊,不过我记得没那么清楚了。”
“早上醒了之后我就看了看手机,我手里还有三四百块钱,具体多少我记不清了,你们要是能查我账号的话自己查去吧。”
“陈耀龙说自己饿了,我们早上喝了粥,然后我就出门去了。”
周晨风点头:“从哪个门呢?”
盼盼有点烦地皱眉:“后门。”
“我走的是大路,大概到中午的时候吧,我走到卖烟花那里,我问他怎么搬走了,他说警察不准烟花店开在市区了。”
盼盼说完,用嘲笑的目光看着周晨风,就好像是周晨风举起烟花店挪到了郊区一样。
周晨风有点无奈。
这事跟警察有什么关系,而且盼盼住得离“郊区”也没多远啊。
“我买完就往回走了,因为陈耀龙用他那个破手表给我打电话,说他又饿了。”
赵明澈突然插嘴:“你没骂他?早上吃了中午还要吃?他还打电话催你。”
盼盼神色有些古怪。
“……我没骂他,但是我没答应他,把电话挂了。”
这就很奇怪了。
盼盼明明反复要陈耀龙被抓,被杀,但在这些日常的琐事上反而很顺着他。
周晨风听赵明澈说盼盼“脾气真好”等等,但盼盼没有讽刺回去,也没笑,只是垂着头,情绪异常低落,甚至带着些许恨意。
她在恨谁呢?陈耀龙吗?还是……
“我回家之后就把早上的粥热了,”盼盼重新抬起头,“我说他爱吃不吃,我说已经没钱了。”
“然后呢?”
“他去摆弄他的手机了吧。”
“他还有手机?”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可能是偷的?你们抓起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话题又转了回来。
周晨风清了下嗓子:“那你呢?你也吃饭了,之后没做别的了吗?”
“喝了点粥,然后我玩了会儿手机,趁着其他人还没上班,我下午重新出门了。”
“出门做什么呢?”
“买刀,磨刀石。”
盼盼垂下眼睛:“我真的没钱了,本来想买新刀的,但只能买得起一把,而且如果明天想买蛋糕,磨刀石都要买便宜的。”
周晨风想起那天上午看到盼盼提着蛋糕,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那时她想的是什么?是因为蛋糕而幸福吗?还是因为自己马上要进行报复才幸福?
“买完我就回家了,晚上之前都没出门了,在家里玩手机。”
周晨风点点头:“玩手机的时候都看什么了?”
盼盼耸肩:“就些正常的东西啊,电影解说、电视剧解说,小猫小狗之类的。”
突然,盼盼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哦,你问我是不是喜欢看危险话题吧?我不爱看,我只是重新看了一遍怎么引爆电瓶的那个帖子。”
“那你记得那个帖子的题目吗?哪个论坛,或者发帖者的名字?”
“你为什么不去翻我的流量记录?你们能看到吧。”
随后在周晨风的沉默中,盼盼不情不愿地说出了一个网络昵称。
“那晚上呢?出去放仙女棒的事情,你经常在那个路边散步吗?”
盼盼挪开了眼神:“我不经常过去,就过去了没几次还被你抓到了。”
……当时她也不是嫌疑人,而且自己哪里“抓到”她了。
周晨风忍着没让自己的脸皱起来,继续问:
“那为什么那天又去了那边?”
“找个最少有人会用摄像头拍我的地方,而且……”
盼盼看向周晨风,目光中是难过和遗憾。
周晨风脱口而出:“你在等我吗?”
“……我没有,我可没这么说,自恋。”
盼盼回避了周晨风的注视,转而看向赵明澈。
“我就在路边玩仙女棒……放完了我就回家了。”
周晨风突然被赵明澈轻轻踩了一脚,后者挑眉,让她集中精力。
赵明澈顺着盼盼的话继续说:“然后回家就没再出来吗?依然是原路返回?”
盼盼点头:“对啊,我回家睡觉了。”
赵明澈露出一个笑容:“睡觉?你睡得着吗?不会兴奋得睡不着吗?”
“你怎么知道?”盼盼突然很有兴致,“我一直在想,想明天早上起来要去买蛋糕,想自己明天要杀人,想自己要弄一场爆炸!”
“很刺激?还是觉得自己真的很厉害,毕竟这可不是小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