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友来自未来》月饼一只

7、第七章 课题：情感逻辑，以及一份赠品的无效数据

　　那一夜，林辰睡得很沉。

　　阁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空气中那种无形的、紧绷的隔阂感消散了许多。纪墨依旧在客厅的角落里休眠，但她的存在，似乎不再像一颗冰冷的、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而更像是一台正在进行复杂运算的、安静的超级计算机。

　　第二天清晨，当林辰走出卧室时，看到的景象让他有些意外。

　　纪墨没有像往常一样处于“休-眠”状态。她盘腿坐在地铺上，双目紧闭，但眉心处却有微弱的蓝光在皮肤下规律地闪烁。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高度专注的气场，仿佛正沉浸在庞大的数据洪流之中。

　　“你……没睡？”林辰轻声问。

　　纪墨的眼睛没有睁开，但她的声音直接在林辰的脑海中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我在进行系统自检和数据重组。昨晚的‘逻辑断层’事件，触发了我的核心协议中一项休眠的、名为‘文明适应性偏差’的修正程序。我将昨晚的对话，以及我对‘情感’这一未知领域的初步探索，定义为了一个新的研究课题。”

　　她睁开眼睛，蓝光隐去，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热的求知欲。

　　“课题代号：‘情感逻辑’。研究目标：解析情感作为一种信息传递和决策机制的底层逻辑。林辰，”她看着他，语气严肃得像是在宣布一项星际任务，“根据系统授权，你已被指定为本课题的‘首席原生顾问’和‘一号参照样本’。”

　　林辰端着水杯，差点没站稳。

　　首席原生顾问？一号参照样本？他只不过是一个摄影系的学生，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未来超级人工智能的研究对象了？

　　“我……我需要做什么？”他有些哭笑不得地问。

　　“你需要向我展示、并协助我理解，在2024年的人类社会中，典型的‘情感’是如何产生、传递和作用的。”纪墨站起身，身上那件属于林辰的白T恤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理论探讨的效率过低，我需要进行实地考察和实验。”

　　“实地考察……实验？”林辰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的。”纪墨点了点头，“首先，我们需要补充生活物资。根据我的数据模型，‘共同采购和烹饪’是人类社会中一种常见的情感互动和关系构建行为。这将是我们的第一个实验场景。”

　　林辰彻底明白了。说白了，就是家里没吃的了，她想拉着他一起去买菜，顺便把这当成她的研究项目。

　　尽管这个理由听上去无比科幻和诡异，但林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拒绝。他甚至……有点好奇。他很好奇，当纪墨这个“行走的超级计算机”被扔进那个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毫无逻辑可言的菜市场时，会发生怎样奇妙的化学反应。

　　“好吧。”他认命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半小时后，林辰带着换上光学迷彩服（一种更接近深灰色的运动服款式，至少不像昨天那么引人注目）的纪墨，走进了老城区那个喧闹嘈杂的菜市场。

　　一瞬间，海量的数据如同洪水般涌向纪墨的感官系统。

　　“环境分析启动。”她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在林辰脑中响起，“空气湿度78%，温度26摄氏度。检测到超过三百种挥发性有机化合物，主要成分包括：鱼类的三甲胺、蔬菜的硫化物、水果的酯类芳香烃、以及多种动物蛋白腐败产生的微量氨……多重声源叠加，峰值噪音85分贝，人类交谈的语音信息被严重干扰……”

　　“停停停！”林辰赶紧打断她，“不要分析，去感受。”

　　“‘感受’是一个模糊的指令。”纪墨反驳道，“请将其转化为可执行的参数。”

　　林辰扶额，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对牛弹琴”。他放弃了解释，拉着她走向一个蔬菜摊。

　　摊主是一位满头银发、笑容可掬的老奶奶，面前的竹筐里，摆着水灵灵的番茄、顶花带刺的黄瓜和翠绿的青菜。

　　“靓仔，买菜啊？”老奶奶热情地招呼着。

　　“奶奶，番茄怎么卖？”林辰熟络地问道。

　　“五块钱一斤，刚摘的，甜得很！”

　　林辰挑选了几个饱满的番茄，递给老奶奶称重。就在这时，他身边的纪墨忽然开口了，声音很平，没有任何起伏：

　　“根据S市农产品市场数据中心的实时报价，同等级别的‘阳光玫瑰’番茄，平均批发价为每公斤4...”

　　“闭嘴！”林辰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同时对一脸错愕的老奶奶尴尬地笑了笑，“奶奶别介意，我……我朋友她脑子有点……不太会算数。”

　　老奶奶善意地笑了：“没事没事，现在的小年轻都用手机付钱，不会算账也正常。”

　　林辰付了钱，接过番茄，拉着纪墨逃也似的离开了菜摊。

　　“你疯了吗？你在菜市场跟人家报批发价？”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在咆哮。

　　“我在进行‘价格合理性评估’。”纪墨一脸无辜地解释，“零售价溢出批发价百分之四十，在正常的商业逻辑范围内。但我检测到你的心跳在与摊主交谈时，出现了轻微的同步频率。这是一种被称为‘社交性共情’的反应。我只是想验证一下，引入纯粹的‘理性数据’，是否会干扰这种共情连接。”

　　“你那不叫引入数据，叫拆台！”林辰气不打一处来。他觉得自己的“首席顾问”当得心力交瘁。

　　他决定不再让纪墨开口，只是拉着她，在市场里穿行。他让她看肉铺的伙计如何手起刀落，刀法精准；让她听卖鱼老板中气十足的吆喝声；让她闻面点铺刚刚出炉的馒头所散发出的、温暖的麦香。

　　纪墨一路沉默，但林辰知道，她那台超级处理器一定在以每秒亿万次的速度，疯狂地记录和分析着眼前这一切。这些信息，或许在她看来充满了冗余和混乱，但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词——生活。

　　在市场逛了一圈，他们买好了菜。就在准备离开时，他们又路过了刚才那个卖番茄的老奶奶的菜摊。

　　老奶奶看见了他们，笑呵呵地招了招手。“靓仔，等一下！”

　　说着，她从自己的菜筐里，抓了一小把鲜嫩的香葱，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林辰的购物袋里。

　　“拿着，回去炒番茄的时候放一点，香！”

　　林辰愣了一下，连忙说：“奶奶，这怎么好意思，我给您钱。”

　　“哎，给什么钱！”老奶奶把手一挥，脸上笑出了深深的皱纹，“一把葱而已，值什么钱！看你和你女朋友郎才女貌的，奶奶看着欢喜！快回去做饭吧！”

　　“女朋友”三个字，让林辰的脸颊瞬间有些发烫。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纪墨。

　　纪墨正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位老奶奶，她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数据扫描。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映着老人布满皱纹的笑脸，有一种林辰从未见过的、深沉的专注。

　　“多谢奶奶。”林辰最后还是收下了那把葱，拉着纪墨走出了菜市场。

　　一路上，纪墨都异常安静。

　　直到快到家门口，她才忽然开口，像是在问林辰，又像是在问自己：“那一份‘赠品’，不符合交易逻辑。”

　　“嗯。”林辰应了一声。

　　“她的行为没有为自己带来任何经济收益，反而损失了商品库存。”

　　“嗯。”

　　“根据我的行为动机分析模型，无法计算出她这么做的‘最优解’。这个行为所传递的信息，是冗余的，是……无效的。”纪墨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可以被称为“迷茫”的音色。

　　林辰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阳光透过头顶的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纪墨，”他说，“那不是无效数据。那叫‘人情味’。”

　　“人情味……”纪墨轻轻地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在用她的处理器，解析这个全新概念的每一个字节。

　　回到阁楼，林辰将买来的菜放在厨房那张小小的操作台上。

　　“实验的第二阶段，”他转头对还在思索“人情味”的纪墨说，“我们来做饭。”

　　在林辰的指导下，纪墨开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烹饪”。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让她洗番茄，她会启动超声波震动模式，差点把番茄的细胞壁都给震碎。
　　让她打鸡蛋，她能精准地将蛋壳和蛋液分离，连一丝蛋壳碎屑都不会有，但动作僵硬得像是在进行外科手术。
　　最灾难的是切葱。林辰将那把充满“人情味”的香葱递给她。她拿起菜刀，手腕一动，只听见一阵密集的“哒哒”声，快到形成残影。一秒之后，她抬起刀，砧板上的香葱，已经被切成了厚度完全一致、误差不超过0.01毫米的……粉末。

　　林辰看着那堆葱末，沉默了半晌，最后决定还是自己来。

　　尽管过程磕磕绊绊，但当一盘热气腾腾的番茄炒蛋最终出锅时，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空间。金黄的炒蛋，包裹着红润的番茄，上面点缀着翠绿的葱花（林辰抢救下来的幸存者）。

　　两人坐在那张折叠小餐桌前，就像上次吃早餐时一样。

　　林辰夹了一筷子炒蛋放进嘴里。嗯，味道还不错。

　　他看向对面的纪墨。她没有立刻动筷，而是像一个最严谨的科学家，观察着盘子里的食物。

　　“怎么样？”林辰问，“请开始你的分析。”

　　纪墨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番茄和鸡蛋，缓缓放入口中。她细细地咀嚼着，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沉默了很久。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出一份关于蛋白质变性、茄红素释放和美拉德反应的科学报告。

　　她只是看着林辰，非常认真地说了一句：

　　“林辰，这份食物样本里……含有‘人情味’的数据。”

　　林辰一愣，随即笑了。

　　“你能分析出来了？”

　　“不。”纪墨摇了摇头，“我无法解析。它像一种……加密算法。我能感知到它的存在，但无法破译它的内容。它让这份食物的‘综合体验评分’，比纯粹由营养成分计算出的理论值，高出了17.3%。这是一个……不合逻辑的增益。”

　　她说着，又夹了一筷子，放进口中。

　　看着她那副认真研究的模样，林辰的心情忽然变得无比轻松和愉快。

　　他想，或许，他这个“首席原生顾问”，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他成功地在一部来自未来的、精密无比的超級计算机里，植入了一个名为“人情味”的、无法被解析、也无法被删除的……Bug。

　　而这个Bug，或许正是打开她那扇紧锁心门的……第一行代码。